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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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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马立觉得陆知遥可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明明平日里冷冰冰的一个人突然会笑的柔情似水,譬如现在,她只能嘿嘿傻笑,无言以对。
马立对陆知遥的认知迄今为止分为三个阶段:五岁时,唇红齿白一漂亮小孩儿,可以欺负。十岁时,眉眼俊秀身材单薄,可以欺负。十五岁之后,浑然成了冰雕美少年,冷傲淡雅,再也不是她可以亵玩的对象。她印象中的陆知遥还是那个相貌讨喜闷葫芦一样的小男孩,她喜欢想方设法逗他说话,即使大都被他不屑一顾她依然乐此不疲,直到高一时她看着他在台上发表学生会主席就职宣言,神采飞扬,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忽然生出感触。她熟悉他所有的习惯,他不爱说话,除非必要可以一整天不说一个字,小时候玩到兴起也只是安静的笑,他生气时会眯下眼嘴角绷得死紧,心情好了手会不自觉地抄入口袋肩膀松下去,他胃不好不能吃辣口味清淡。他睡觉总是很死,她在边上看电影声音开得很大也吵不醒他,但是对肢体接触又很敏感,有时她看到忘形不小心碰到了他,他会立刻醒过来,没有起床气,刚醒的时候会做些孩子气的动作,她对他应当是熟悉的,可是那个赢得满座倾慕的温雅少年,却让她过去十余年的时光恍如旧梦。
不过……马立这种人,缺心眼惯了,所谓的忧郁感伤撑不过一个屁长,一听陆知遥散会后说晚上一起去南门吃烤翅,她对他是越看越亲,怎么瞅都觉得这不正是咱亲亲的亲人嘛。
周一早上陆知遥来接了马立一起去上学,在校门口等了多时的杨晓爽拉过马立就跑,正眼都不看他一下。他也不计较,独自一人向教学楼走去。马立被杨晓爽一路拉扯的步伐踉跄,刚吃的早饭在胃里翻得人受不了直犯恶心,她两腿一软往地上蹲,抵死不跑了,这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杨晓爽提溜着她又走了几步自己也累得不行,停下来插着腰喘气,看看四周两人正处在操场边缘,附近没什么人。她也蹲下来喘着气说:“阿立……呼……姐姐……跟你说个事儿,你要淡定……一定……呼……要淡定!”马立干脆一屁股坐地上,道:“姐姐,我最恨人家说什么事前一定要埋个伏笔,你先说,说了我再决定淡不淡定!”
“你被陆知遥骗了!”
马立完全状况外,“能再详细点吗?”
杨晓爽向后一栽坐了下去,慢慢地说:“马立同学,你这下出名了,出大名了。”
马立快被她整崩溃了,起身就要走:“杨晓爽同学,你组织好语言了再来找我,不找也没关系,我没什么好奇心。”
“你上学校公告栏了!简而言之你被人肉了!”马立大惊,“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谁在公告栏上贴了张告示,把你跟陆知遥的J情揭发的清清楚楚,所以我才说你被陆知遥骗了。”
这会儿着急上火也没用,她直觉地为陆知遥说话:“这不会是他做的,我星期六拜托他帮忙之后就放假了,今天刚回学校,你也看到了我们一起来的,他没有作案时间。”
“我像乱说话的人?”
“不像。”是本来就是。
“陆知遥是谁,学生会主席,公告栏是什么地方,除了教师栏不归他管,我们普通学生谁想在上面贴东西都得经过学生会允许。你自己想,这告示还跟他有关,你觉得他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为什么放任不管你有没有想过?哼,一边答应帮你忙,一边陷你于不义,不是骗你是什么。”
马立见她说的头头是道,自己再一分析,确实是这么回事。本来经过一个腐败的周末她把绯闻的事忘得七七八八,既然托付给陆知遥去解决,她没必要再上心。现在她就更不解了,陆知遥为什么要这样做,恶作剧?这是她会干的事,陆知遥估计没这闲心。再结合前天晚上他去自己家专门说这事,她更是一头雾水,如果是陷害她的话,还会去她家提前帮她伸冤?
她烦躁地揪了把地上的青草扔出去,想不通。杨晓爽忽然直着胳膊递张纸给她,“喏,自己看吧。”
马立接过来展开,皱皱巴巴的纸上用加粗加黑的字体做标题:你所不知道的陆知遥。旁边配得还有她和陆知遥的照片,从拍照角度上能充分显示出两人之间的差别,照片上的陆知遥正托腮侧身看她,完美的侧脸在灯光下柔和温润,她呢,尖着嘴喝汤,表情模糊怪异。洋洋洒洒一大篇看下来,马立气的手直抖。杨晓爽拍拍她肩膀说:“刚就让你淡定,你放心,我晨跑回来看到就给撕下来了,没多少人见着,不过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就算只有两三个人看见,要不了多大会儿也能传遍整个学校。”
马立面无表情的垂下头,这次不能再冲动了,上次跑去责问陆知遥结果被他摆了一道。他到底是不是默许了这件事已经不重要,她不愿去追问,另有事需要她去做。手里的东西详细到马立的家庭情况家庭住址学习成绩兴趣爱好皆有,上面说她先天条件不足后天发育不全,说陆知遥弱水三千偏取馊水,这些她都能不在乎,可是居然在介绍她家庭成员的时候说她妈妈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对她疏于管教导致她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她什么都能忍,只有这点,叔叔婶婶都能忍,她绝对不会忍!她仔细看看照片的背景,她记得这是哪,同时记起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孩。
马立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语气很淡的说:“晓爽,我必须找到贴这个的人。我见过她,虽然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肯定是我们学校的。你帮帮我。”
杨晓爽第一次见马立小脸冷的跟陆知遥有一拼,其实她不清楚纸上具体写了什么,当时只是随意扫了几眼而已。
“你说吧,怎么找。”
马立眼里寒光一闪:“一个班一个班轮着找,今儿我不上课了,找到她为止,今天找不出来明天继续找。”
上课铃声响了之后,马立和杨晓爽一人拿本笔记本,装模作样的从高一年级窗外缓缓走过,眼睛雷达似的扫射教室。学生会偶尔会不定时的点查学生上课人数,老师们见怪不怪也没管她俩。两人把整个年级翻完仍未果准备转道去二年级时,马立手机嗡嗡地震起来,她掏出一看是陆知遥,犹豫下接了起来:“有事?”
“你们俩在哪,逃课?”
马立静默几秒后说:“陆知遥,你这次真的触了我的底线,我不会原谅你。”说完手指在关机键上狠命按住,用力到指头发白,她关掉手机拉上杨晓爽:“走,去高二。”
马立的心口阵阵难受,她从未跟陆知遥说过这么重的话。
十岁那年,陆妈妈给陆知遥报了钢琴辅导班,他不愿意去,陆妈妈就暗示马立缠他,后来她陪着陆知遥去了之后坐在边上等他,看他在那黑白键上弹来弹去弹的她瞌睡连天,忍不住无聊四处转转。陆知遥出来找她时她正歪着脑袋看走廊边竖着摆成一排的废钢琴,嘴里念念有词的数着黑白键。陆知遥那时也是孩子心性,就想吓吓她,谁知她一个惊吓摔到竖放的钢琴上,本来依她的体重钢琴应该纹丝不动的,偏偏她撞到的那架悬空搁在通向顶楼的楼梯边,平时没人会经过那里。钢琴倒下去的时候蹭过倒在边上的马立,锋利的边角割上小女孩细嫩的胳膊,划出很长一条口子。马立啕号大哭,陆知遥脸都吓白了,可是马女士赶到医院时马立一口咬定是自己摔倒的,绝口不提陆知遥的过错。她告诉陆知遥,完全是因为血流出来的时候她发现他看起来比她还疼,脸上全无一丝血色。而且那时候陆知遥房里摆着一套陆妈妈新买给他的精装赛车模型,她肖想了很久。钢琴事件后,那套模型理所当然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她胳膊外侧那道疤假如不动手术的话,这辈子都不会自动消失。夏天她穿短袖,胳膊上很明显的一道长长的粉红蚯蚓,旧伤处因为缝过线有些扭曲。姑娘家带着这么显眼的伤疤多少会引人侧目,她倒从来没怪过陆知遥。马立在得到模型的时候已经原谅了他,在她看来,这道伤是她应付出的代价。
可是任何事都不能与诋毁马女士这件事相提并论。
马姥爷将马女士婚姻失败的责任大半归咎到他自己身上,他钻研了大半辈子的玉器却对自己徒弟看走了眼,半包办了女儿的婚姻,结果外孙女出世不久还在牙牙学语时已经没有健全的家庭,两位老人对马立的宠爱是带着愧疚的。他们会用余生之年竭尽所能的对她好,爱她,宠她。
而马女士,她是用她全部的心力养育着马立,生意忙的时候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她一手盘账,从不假他人之手,别人家夫妻还会请保姆,她不会,马女士总说,阿立的爸爸不要她了,我这个当妈的再把她推给别人,我也不算是个女人了。马立小时候很淘气,马女士打骂她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杨晓爽每次惹她妈妈生气的时候,杨妈妈会抱怨自己没有丈夫,一个女人家管不好孩子。马女士从来不说类似的话,她对马立实行一个巴掌一颗糖式教育,巴掌是爸爸,糖是妈妈。她用自己的方法将马立养成明朗单纯的性子,她对女儿的期望是简单的不精明不愚蠢会关心人。陆知遥经常说马立是小白眼狼,她不是,十八年的点滴疼爱不是眨眼之间的亲热一场,这种亲情早已浸入骨血。或许她不够自信,会因为害怕别人指指点点而与陆知遥在学校保持距离,毕竟只有蒋素素那样的女孩子同他站在一起才不会被质疑。她亦怯弱,有时明知陆知遥是故意给她脸色,她还是谄媚讨好,她打从心底不愿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欺负。
只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她想,这一次,陆知遥,我真的无法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