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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番外 凤妃篇 ...

  •   (一)

      轿子停下了,我放下放手中的书卷,一阵失神,只要踏出这个轿子,我将不再是随心所欲的沈家大小姐沈傲梅。
      轿帘被掀起,我起身踏出,望着面前高耸的宫门,青瓦红墙,不由地发怔。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三年一期的大选,我被选中。这也是爹多年来的心愿,从琴棋书画,到走路说话,言行举止,他找来最好的师傅教我,为的就今天,我能被选入宫中,期望从此沈家平步青云。
      我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跟随着大队前行。

      大殿之上,立满的秀女放眼望去一个个身着锦衣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虽是初冬时节,多数佳丽为了博得青睐,身着春秋时节的宫装,领口低开,宽大长袖,裸露的颈部肌肤虽美丽妖娆,上了再多的粉却也遮不住因那逼人的寒气所带来的惨白。
      立在后方,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暗暗地拉紧了衣裙内的棉褛。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直到腿站得发麻,才结束了这三年一期的选秀。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属,姨妤美人自然落在了十分出色的几位佳丽身上,而我则被分配到掬凤宫当宫女。
      自始自终,我未曾看到龙颜,其实看不看得到对我来说没差,爹所期望的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我在心中对爹说:对不起,女儿让您失望了。
      豆蔻年华,每个女儿家都会自己的梦想,梦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夫妻琴瑟合鸣。然而,这样的结局对我目前来说,不仅是梦想,也是种奢望。可是我依然会期盼着美梦成真。

      掬凤宫,捧在掌心里的凤凰。
      初听见这名字的时候,一同被分配去的两位秀女青鸾和玉秀十分开心,为自己被分配到一个身份尊贵的娘娘身边而高兴。领着我们的如公公却在此时泼了她们两人一盆冷水,“这里曾经是废墟,才建好的,没有什么娘娘。”
      两人知道这里其实是个冷宫的时候,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如公公又笑了,“所有人都觉得你们三人是这届秀女中最霉的,我说,你们三人是最幸运的。这宫里最清静的地方就是这掬凤宫了,以后你们就知道这里的好了。”
      在掬凤宫的日子十分清闲,因为这里没有娘娘。如公公的话没错,我们三人是最幸运的,没有传闻中的勾心斗角。除了每日必须清扫整理的工作外,便是打理庭院内的花草,空闲的时间很多。这里除了我们三人,平常显少见到宫女太监,更别说是皇上和她嫔妃们,可谓是名负其实的“冷宫”。依照青鸾的话就是,清闲得头发都开始长虱子。这样的生活,我一点也不觉得乏味,甚至有些欣喜。我喜欢这院里的梅花,闲暇的时候,我会坐在庭院内,对着一棵棵含苞待放的梅花细细描绘。难能在这被谣传的很可怕的宫里这般自由自在。
      虽然掬凤宫是众人口中的冷宫,我们却发现这里的摆设用品,却是十分的精致,每一处微小的细节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且不说主殿内那张无人睡的汉白玉床上铺放的被褥,是最上等的缎面织成,但凭每日燃烧的熏香也一定是最好最贵的。
      慢慢地,我、青鸾和玉秀开始好奇掬凤宫的一切,明明是个无人居住的宫殿,可是这里的装饰摆设就像是最受宠的娘住在里面一般。为何主殿是新建的,而其他偏殿看上去颜色却是十分的沉旧。既然皇上这样重视这里,为何一次也不来这里。
      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青鸾和玉秀不辞疲倦地去打听各种消息。
      掬凤宫,原名西承宫,这里是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改名为掬凤宫,当时这里住着的人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凤妃娘娘。那只捧在掌心的凤凰正是凤妃娘娘。只可惜天妒红颜,凤妃娘娘一直病着,好容易病好了之后,这里却莫明的失了一场大火,凤妃娘娘葬生于火海之中。宫里一直有个传闻,当年掬凤宫的那把火是彤妃娘娘放的,因为彤妃娘心生妒嫉。凤妃娘娘死了之后没有多久,彤妃娘娘也病逝了。宫中又多了一个传闻,说是皇上赐死了彤妃娘娘。掬凤宫被烧毁了之后,近年一直都是废墟。也有传闻说,这里常常听到女人哭声,大伙儿都说那是凤妃娘娘的灵魂。为了安抚凤妃娘娘的灵魂,时隔了三年之后,皇上才下命重建掬凤宫。
      自从听了这个传闻之后,青鸾和玉秀每天晚上都睡不安寝,生怕凤妃娘娘的灵魂来找她们。
      以青鸾和玉秀的交际能力,没多久,掬凤宫不再像往常一样冷清,偶尔有几个别宫的宫女太监们来蹿门。

      (二)
      来年冰雪融化,春暖花开。
      做完每日的清扫工作之后,青鸾、玉秀便偷偷地约了要好的宫女一同来这里玩耍。也许只有在这里,大伙儿才可以这么放肆。
      我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不像初进宫的时候不爱说话,遇到开心的事也会同青鸾和玉秀分享。
      青鸾笑我刚来的时候,一张脸就像是一个待埋的活死人。是呵,从知道爹要将我送去选秀的那一日开始,我的心就像是沉入了谷底,被冰冻了一般。可是这里的日子却是这样的消闲舒服,倒是我不曾料着的,也许就这样一直待到二十五岁高龄,出宫,该多好。为了这样一个结局,我自然要开心地等到那一天。
      这日,长春宫的露荷偷偷跑来我们这里同我们玩耍,几个人踢键子踢累了,便坐在石桌上休息。露荷突然很神秘地对我们说:“我这里有一本好书,你们要不要看?”
      青鸾和玉秀嚷着:“别卖关子了,什么好书,快拿出来。”
      露荷诡异地笑了笑,便从衣袖里抽出一本书,蓝色的封皮上一个字也没有,这本书看上去也十分的陈旧,许是被人翻多了。
      青鸾见着便鄙夷地说:“以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本破书。”
      露荷便道:“去!你待会看了就知道是什么?”
      露荷小心翼翼地打开扉页,青鸾和玉秀凑上前,突然听见玉秀惊叫起来,“要死了,你竟然在宫里看这种东西。要是被抓着了,小心你的脑袋。”
      “不看拉倒!”露荷神密地将书抽走,一脸鄙夷地对我们说,“这与你们从娘家带来的可不一样,这可是彩绘本,画中的女人可是京城撷香阁最红的姑娘,这本画册可是千金难得。”
      青鸾和玉秀连忙说:“别,我们看呢。”
      我也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好书,让三人如此痴迷。我也凑了过去,一副画印入眼帘,画中一对男女皆是PAPAPA,女人的表情却是痛苦中带着欢愉的模样……
      我的脸微微一热,露荷怎么可以在宫内看这等东西。我在出宫的时候,娘亲曾塞过一本这样的画册给我,区别也如同露荷所说,她手中这本是彩绘,画中男女二人无论是眼眉神情,还是身体肌理,皮肤色泽描绘得十分细腻,甚至连身上的汗珠都感觉闪着妖异的光芒。娘亲塞给我的只有墨笔勾勒而已,与这本比起来简直是一粒微小的尘土。
      玉秀推了推我,“小梅,你该不是不好意思看了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男女的事大家都好奇呢。呀,画的可真是好,这真的是撷香阁最红的姑娘么?长得也就这样,还不如我好看呢。”
      青鸾啐骂:“去你的,瞎比较什么?作贱自己。”
      看着她们不停惊讶出声,我终于忍不住,又将视线移向那本书。翻了一页,画中的男女换了一个姿势,PAPAPAPAPA,她回眸的表情依旧是痛苦中带着欢愉……
      青鸾问道:“这个女人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呢?为何总是一副想笑又想哭的样子?”
      玉秀接道:“也许很痛苦吧。要是你换作这样被按在窗台上,你能笑得出来么?”
      青鸾的脸红了,啐道:“去你的。”
      露荷这时说:“可是我听说PAPAPA是件趣事,不然你说那些婕妤美人被宠幸之后,为何天天想法子要向安吉公公送礼,都盼着去承恩殿伺候皇上呢,若是这么痛苦,她们干嘛要这么拼命,花钱找罪受吗?哎?小梅你说呢?”
      我的脸颊不禁一热,抿着唇,低下头。我哪里知道这等事,这样的PAPA图,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
      “哎哟,你问她?她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青鸾看出我的窘态。
      露荷捂着嘴笑着,突然脸色一变,迅速地将书一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露荷的反应是恐惧我们身后的人。
      露荷颤着声说:“奴……奴婢叩见皇上。”
      皇上?!
      青鸾反应最快,拉着我和玉秀齐齐跪下,我们几个人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地跟着说:“奴婢叩见皇上。”
      “你们几个好大胆,不好好的守着掬凤宫,竟然在这里聚众闲聊,宫中岂是养你们这等闲人……”这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安吉公公。
      我伏跪在地上,紧张地身体开始哆嗦。只看见地上的影子手臂抬了一下,那位公公便住了口。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们没有好好看守掬凤宫,皇上会不会砍了我们的脑袋?我不敢深想下去。
      蓦地,上方一个清冷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在看书么?”
      这一句问话,让我整颗心都拎了起来。方才那本PAPA图不知为何刚好压在我的身下,正被我的衣裙压了一小半,露出刺目的蓝色封皮。我下意识地想要去遮住那本PAPA图册,这时,一只细白的手抢在我的前面,将我一把推开,捡起那本图册。
      我被推倒在地,忍着摔痛的手臂,重新跪好。听到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还有公公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我的头垂得更低,像是在等待宣判死刑一般。翻书的声音停止,安吉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啐骂道:“你们几个竟然在掬凤中偷看如此PAPA之物,该当何罪?”
      露荷大叫一声:“奴婢知错,请皇上饶命!”
      我们三人跟着伏地,齐齐地叫着:“奴婢知错,请皇上饶命!”
      安吉公公还要再说什么,只听皇上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本书是谁的?”
      我以为谁都不会开口说话,这时只听露荷的声音道:“是她的。”
      我偏首望向露荷,却见她的手正指着我。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露荷,她为了保命,居然将责任推给了我。我又看向青鸾和玉秀,两人只是满脸抱歉地看了我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不再看我,乖乖地又伏跪在地上。
      “是她的,是她的……”露荷连连说着,声音毫无愧疚羞耻之意。
      我手中紧紧地攥着裙摆,书在我的身下被发现,露荷又指着我说是我的,青鸾和玉秀的无声算是默认,我纵然有百口也是莫辩。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垂下头。
      我以为皇上要砍我脑袋的时候,却听到他平静清冷的声音说:“抬起头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阳光从上方照射过来,直射我的双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炫目的阳光,照在他的周身,将他笼罩在层层的光晕之中,宛如一尊雕像。我好奇地想想看他究竟长得什么样,只是一眼便是瞬间的错愕。我以为皇帝应该是像叔辈们一样,可是他确有着一张让这宫中所有六宫粉黛都为之失色的俊逸面容。皇帝都长得像他一样好看吗?
      我想我是眼花了,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原本平静无异的脸庞却突然浮现出难以言语的神情,那种感觉有些像我丢失了一支珠钗后,在某一天又突然找回的心情。可是只是转瞬之间,他的双眉便微微蹙起,眉宇间多了一分淡淡的忧伤,很快便恢复到先前平静的神情。
      “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奴婢……姓沈名傲梅……”我颤着声回答。
      他什么也没有说,抬眸看了一眼掬凤宫,便转身离开。他的手中依然抓着那本PAPA图册。
      望着他清瘦的身影离去,我一直紧绷的身体松卸了下来,可是下一刻却听安吉公公大声喝道:“把这几个丫头都给杂家带下去,依宫规处置。”
      露荷、青鸾和玉秀脸色变得灰暗,哭成一片。
      我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岂料命运只是同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们四人被押了出去,露荷、青鸾和玉秀三人被押上长凳,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每人被杖责二十大板,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们三人嘶声力竭地哭喊着,露荷这才说出真相,“小梅,我错了,我错了,书是我的。我诬赖了你,求你求皇上饶了我们的命吧……”
      我被两个侍卫押着,看到她们这样,我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僵凝起来,不一会儿,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了出来。
      这是沉冤得雪后的庆幸之泪。明明该是高兴的,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心中的委屈、失望、惶恐……一点一点在我的心底放大。
      入宫前爹告诉我,在宫中是没有朋友的,只有敌人,每走一步,说一句话都要小心防备,否则随时都可以丢了性命。这也是我由始自终都讨厌选秀的原因,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可怕的火坑,爹为了家族荣辱却要将我推了进来。所以我一直极力克制着,与别人保持着距离。当某一天以为找到知心朋友可以卸下防备,朋友却往自己心尖儿上插上一刀,我才能体会到爹说的话。
      这就是皇宫,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而我,才踏出第一步,便已被刺得很伤。
      虽然我不明白为何只有我一人没有受罚,但这样血肉模糊的警告也让我多日无法安睡。
      观赏完杖责之后,我被带回掬凤宫,几位陌生的宫女伺候我沐浴。我纳闷之时,便被卷入了被褥之中抬进了承恩殿。就算再无知,我也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原来四人当中只有我一人唯一没有被罚,是因为那个地位尊贵至高无上的男人看中了我。
      我躺在床榻上,身上裹着被褥,无法动弹,只能两眼直直地看着顶上精致的木刻雕花,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一会儿,我听到殿外传来动静。我偏过头,透过轻纱,隐约看到了一个明黄的身影。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他慢步踏上台阶向床榻的方向走来,我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整个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我微薄呼吸声。
      他在床前站立了好一会儿,幔纱被轻轻挑起,我紧闭着双眼,身体僵直,不敢乱动。
      我闻到微薄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蓦地,我的唇上覆上他温热的唇,酒气更加浓烈。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反应,也不知要如何反应,我甚至有些害怕,有些抗拒。他的力道很大,似要将我的揉碎捏碎。他的吻不曾停下,我快要无法呼吸,嘴唇被吮吸得很痛,这种被强迫的感觉让我想起PAPA图册上的画像,我不喜欢……
      当身体被穿透的瞬间,我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就像失去知觉一样不听使唤。眼泪一滴一滴沾湿我的发际,除了痛,还是痛……

      (三)
      烛火轻盈地跳动着,我端着烛台,呆呆地凝视着红色的火焰,看着它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艳红的烛泪一滴一滴的滴落,滴在雪白的纸上,直到一滴红泪滴在一只手背上,那握着笔的手停止了动作,我终于回过神。
      我心头又是一阵慌乱,连忙放下烛台,捧起那只珍贵的手,欲抹去那一滴烛泪,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我骤然顿住。
      我犯了死罪,将蜡烛油滴在皇上的手背上,随意触碰皇上的身体……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放下,收回我的罪手,起身退了一大步跪在伏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虽被封为美人,受龙恩雨露,但我不敢妄自称臣妾。
      “都在想些什么呢?”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并没有发怒。
      我的心头一拧,不敢抬头。
      自被封美人以来,每夜都会陪伴在他的身侧,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批阅奏折。他从未开口与我说过话,我也不敢有任何言语。白日里,除了宫女伺候起居饮食,我有很久没有同人说过话。这么多日来,我是一个聋哑人。若不是方才的失态,我甚至已经认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聋哑人,不会说话。
      我不能跟他说,我在想着这段时日难以置信的生活,不能说每日我都提心吊胆的活着,不能说我讨厌宫里的一切,不能说其实我不想入宫,我很想说请您放了我出宫吧,我不想像个活死人木偶人一样这样生活着……可是不能……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我只能重复着方才的话。话音方落,心底一阵酸涩,滚热的泪水就像是泉水一样涌出我的眼眶,顺着我的脸颊一滴滴滑落。
      “过来。”他声音轻地就像是落地的银针。
      我爬过去,爬在他的脚下,盯着他的龙靴,不敢乱动。我的下颌忽然被抬起,下一刻,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柔地为我抚去泪水。
      他幽深的黑眸犹如一潭深水,带着浓浓的眷恋。他的动作轻柔,他的神情温柔,叫我忘记了伤心害怕。我痴傻地望着他俊逸非凡的面容,难以置信,始终冷淡的他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此温柔多情。
      “小凤,你为何还是这样怕我?不过是一滴蜡烛,伤不了我的。你若是不喜欢掌灯,那以后不做便是。”他的声音轻浅如风,是情人间最动情呢喃。
      只是一声“小凤”,将我沉迷的心魂拉回,我早已忘记流泪,瞪着双眼,惶恐地看成着他迷蒙的神情。
      小凤?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让人第一反应的是原掬凤宫中的主人凤妃娘娘。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喉咙里仿佛灌满了铅石,无法发声。我不敢乱动,也不敢看他,任由他的指腹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未久,脸上温热触感消失,我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他,他正望着我失神。我慌乱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骤然,他将我用力地拉入怀中,我只觉得眼前一暗,唇上覆上他温热的唇。我想起承恩殿那晚,那种身体似要被撕裂般的疼痛再一次浮现我的心头,我惶恐,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心中喊着“不要”。他的手紧抓着我力道越来越强,呼吸也变得浊重。我快要无法呼吸,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用手臂抵在他的胸膛前,拼命地挣扎。
      蓦地,禁锢我的力量消失了,嘴唇上刺激感也要消失了,我整个人被推向一旁。也许是他感觉到我的抗拒和挣扎,所以恼羞了,放开了我。我跌坐在地上,缩着身体,骤然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待在宫中这么久,都不知如何掌灯吗?”
      他眼中的神情不再是方才那样温柔多情,而是换了一副冰冷严肃的面孔。
      我用力地咬住下唇,颤着声道:“奴婢该死……”
      他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朕若想要你的命,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这一次,他用了“朕”,而不是“我”。
      他拿起奏折,看了一眼,随后又有些恼怒地扔下奏折起身,向后方的暖阁步去。
      我跪在那里不敢乱动,又听他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起身,碎步移至暖阁。他伸出双手,等待我为他更衣。我颤抖着双手,正要触及他的衣襟,他一把拉过我,眼眸之中带着不耐烦,“欲擒故纵的手段使用多了,只会让人心生厌倦。”
      语音刚落,他已将我横抱起,直接走向床榻,将我放下。
      我紧闭着双眼,又一次僵直着身体躺在榻上,不敢乱动,耳边传来簌簌地脱衣声音,未久,我感受到身边轻微的震动。我下意识地往一旁瑟缩,突然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只听他幽幽地叹息道:“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侧传来均匀延绵的呼吸声,掌心被汗水浸湿,我才敢睁开眼。我轻轻地转首看向身侧的他,额头饱满,眼窝很深,鼻梁挺直,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
      我越来越茫然,越来越困惑,仿佛这一切沉浸在一个冗长的梦中。
      翌日,我被封为凤妃。

      (四)

      日夜周而复始,惶恐的感觉也慢慢退去,只是这样静静地与他相处,也习惯了他时而将我当作“小凤”,习惯了他对我的“温柔多情”,也习惯了他身为帝王的喜怒无常。
      男欢女爱,我终于也有了重新体会,没有痛苦,只有欢愉,是真的欢愉。原来画册上的女人并不是感觉到痛苦,而是种万分的欢愉,欢愉到让人想哭。
      人人都道我是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凤妃,这份“特别”的宠爱只有我自己明白,其实并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运气好,平白捡了这份“垂爱”,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是我?
      若说没有好奇之心,那是骗人。
      掬凤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走过,每一样饰物我都细细地看过,可是我没有找到一丝关于那个属于那个叫做“小凤”的女人的东西。相反,这里的每一角落都是飘扬着我的气息。
      掬凤宫里摆着两件乐器,一个是古琴,还有一个我没有见过,但他告诉我这是玄武国特有的上弦月。
      上弦月,很美的名字。
      闲暇的时候,他会弹琴给我听,若是古琴,必是《凤求凰》,若是上弦月,永远都是那一曲我听不懂的曲子,带着一丝淡淡忧伤。
      他不在这里,像是受到他的感染一样,偶尔,我也会轻轻拨动琴弦,听到琴弦发出清脆的声音,心中会有种莫明的情愫。也许是琴音勾起我想弹琴的兴致,我在古琴前坐下,缓缓拨动琴弦,脑子里一片凌乱,指下的弦音也铮铮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我才开始弹奏《凤求凰》。
      我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喜欢上默默守着他的感觉,即便是他不说话,就是这样静静守着他,我会觉得是种满足。喜欢他说话时冷漠严肃的神态,喜欢他蹙眉批阅奏折的模样,喜欢看他抚琴的模样,喜欢看他熟睡中却依然紧锁眉心的模样,甚至喜欢他唤我“小凤”时温柔深情的模样……
      喜欢……可是我更喜欢他训斥我的模样,因为那个时候他是清醒的。
      我嫉妒那个女人。
      我的指尖很痛,连着我的心一起刺痛。
      最后一次拨动弦,直到最后弦声消失,我赫然发觉眼前多了一个人影。抬眸,是他立在我的面前。他的眼波流转,神情说不出的异样温柔。他向我伸出手,“陪我出去走走。”
      我浅浅一笑,起身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握住,牵着我的手走出殿外。
      又是一个年头,时值初春,宫中的梅花已经盛开,雪白的一片。他在一棵树下顿住,突然伸手摘了一朵,插在我的发间。他幽黑深邃的眼眸里绽开着异样的光彩,我知道他今日的心情很好。
      “想不想出宫?”他突然说道。
      我一听,心中一阵欣喜,连忙点头。他对我说过,想要什么,喜欢做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许我想说又不说,他讨厌这样。

      还在沉睡中,他柔浅如风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小凤,快醒来,不然就错过最美丽的阴山日出。”
      阴山日出?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辽阔,阵阵雾气扑面而来。他抱着我坐在悬崖边上的平石上,身上的披风将我和他紧紧包裹着。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将身体的重量全都交给他。
      渐渐东方放白,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我被眼前的美景惊住。
      他收回手,紧紧地拥住我,嘴唇贴着我的发际,轻轻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阴山日出阳山日落。看日出就一定要到阴山来,而看日落就一定要到对面的阳山去。这里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那么美?”
      我的身体没由地一僵,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臣妾不是小凤。”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抗拒,我有名字,我叫沈傲梅。
      他的身体也在瞬间变得僵直,抱着我的双臂用力地收紧,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放松,轻轻地道:“先好好的睡一觉吧,傍晚的时候我带你去阳山看日落。”
      心底无限酸涩,一阵湿意从我的心底漫了上来,湿了我的眼眶。我顺从地闭起眼,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闭眼,他也会让我沉沉地睡去。

      回到宫中,他便没有再“清醒”过,曾经清醒训斥我驱逐赶我离开的情况不复存在。我的心仿佛沉入了谷底。
      我莫明地呕吐,甚至昏倒。太医诊断,我怀了龙种。
      抛下众臣,他从尚书房赶来,英俊的脸庞上又是惊又喜,“小凤……”
      又是小凤!
      我抚摸中肚子里安静成长的小生命,笑得无限凄凉。纵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原来做一个人的影子比死还要痛苦。是,我是贪心,我奢求,难道我希望他的眼里偶尔会有沈傲梅,而不是小凤,这一点也过分么?
      心中万分悲凉,我伸出手阻止他过来,我嘶声力竭地对他哭喊出我一直想说的话:“够了,不要再叫我小凤了。我不是小凤,我有名字。我姓沈,我叫沈傲梅。我能看得见,听得到,我有感觉,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个没有自我的牢笼里,我要出宫,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我没有用敬语,我什么都不想,这一刻,我只想离开这里。
      我试图越过他,冲向殿外,可是我离他甚至不到一尺的距离便被敲晕了过去。

      (五)

      触怒龙颜,其罪不可恕。
      我被打入冷宫。在我脱口冲撞的时候,我早已预料的结果。只是他罚我的地方却是阳山的木屋。木屋上方悬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三个字:追凤居。他要罚我做一辈子的影子。
      粗茶淡饭,山野村姑,不过如此。
      我不用再听他深情呼唤我为“小凤”,我以为少了这份压抑,至少我可以不再那么痛的活下去,可是日夜的思念折磨着我。辗转反侧,我是那样的思念他。
      直到我想去看日出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我终于明白为何三宫六院他为何会独独选中我。
      惊人相似的面孔,再一次提醒我真的只是一个影子。
      无情的事实就像是一把利刃再一次刺伤我的心窝。那一刹,我举刀多想杀了她,这样我可以从此不用再做可怜的影子。可我下不了手,我怕我从此连当影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罚我在这里已有三个月。她却说,若他有心罚我,我早已尸骨无存。如今的我也只剩下一副驱壳。

      是巧合,还是三月期满,他来接我。
      三个月的分离,他的相貎丝毫没有变化,只是他眉间的忧伤又一次浓得化不开。
      上车之前,他又向着山道望去,过了许久才登上马车。他心中的那个人远在天涯,近在眼前,他却没有去追。
      我木衲地看向窗外,耳朵回荡着那个女人说的话,“日子不是为了谁而去过,路也不是为了谁而去走,命更不是为了谁而去活。你是你,别人是别人,倘若为了爱而一味强迫着自己成为别人,一旦爱变成这样,那便不是爱。”
      如何才是爱?
      蓦地,我的手被他轻轻执手,他温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背,嘴角微扬,声音低沉而少哑,“沈傲梅,第一次,朕就已经记住你的名字。”
      我抿着唇,淡淡地笑着。
      不,既然无法改变,那么我就做影子,一年,一月,哪怕只有一日,我也心甘情愿做影子。
      因为我爱他。

      后记(这是放在再版里的后记,也一起发上来看看)

      每当写到后记二字,我都忍不住会激动,因为我终于龟爬终点啦,终于完稿啦,撒花~~~
      不知道亲们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抽风的洛宝和傲骄的上官寻吗?相隔五年,《寻爱上弦月》能够再版,并有一个全新而美美的封面,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语,绝不亚于完稿。
      新版《寻爱上弦月》除了我新增了近一万字齐哥的番外,最大的改变就是对全文文字的重新修饰。本来最初约定应是在过完年我就该交稿,可是我一直磨叽到今天三月末,才将全文修改好。编辑小枫大人夺命追魂Q催了又催。其实不是我偷懒,其实我很努力,我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来重新修改本文。我之所以花三个月的时间修改,是想每位喜欢《寻爱上弦月》的读者,每位喜欢我的读者,能够看到一篇文字语句都很舒服的全新实体版本,这才是我觉得再版的意义。
      《寻爱上弦月》是我出版第一本的长篇小说,也是我第一次创作的长篇小说,回忆五年前创作该文,可谓是阻力重重,近五十字码起来非常之不容易。时隔五年,我回头再看这篇小说,文字语句幼稚又罗嗦,好几次打开文档,我都无从下手,不忍心看下去,将自己狠狠鄙视一番。
      最初,我每天只能修改一至两章节,几乎每句话我都要修改,有的甚至要重打一遍。文中我将一些罗嗦的语句删除,也增加了一些细节描写或是内心情感描写,还有一些人物性格,让人觉得看起来很白痴弱智自恋圣母玛丽苏各种看着不顺眼的地方也做了很多修改。可以说,本文在修文上所花费的心血不比我写一篇新文少。
      五年前,许多读者都喜欢男二齐哥上官谦,对我故意将他扭成一变态而咬牙切齿。文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归属和结局,白映彤,白映雪,上官允,花清晨,甚至就连最惨的司行风小风风都有归宿(《爱奴》的男猪脚),为何可怜的齐哥却没有一个归宿。所以此次,为了满足众口,我把齐哥的番外补上了,虽然是通过凤妃的视线去写,但希望大家会继续心疼和喜欢齐哥。
      另,本文中司行风和夏品妤的故事在番外中我没有做修改,与《爱奴》的情节有出入。原本我是打算将这个番外改成与《爱奴》的情节一样,但看完那个番外之后,我很喜欢那个没有结局的结局,这样才更加回味。所以,请各位亲们在看到这篇番外的时候不要觉得奇怪,就让它保留原有的另一种味道吧。
      如果没有看过《爱奴》,又有些好奇司行风和夏品妤结局的亲们,可以去看看《爱奴》。
      《寻爱上弦月》和《爱奴》是姐妹篇,两种不一样的文风哦,希望亲们都会喜欢。
      感谢亲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感谢我可爱的编辑小枫大人,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朋友。

      花清晨
      2012年3月30日深夜于宁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年一直严打,后台一直在不停地提示配合扫黄修改章节,
    我这个懒货嫌烦,于是把所有文全都锁了~~这样就不用修改了~~~╮(╯▽╰)╭
    时隔几年后,我又滚回这里写文,开始重新收拾每一篇文,忽然发现此文下居然没有当年再版时新增的番外。
    今日补上~~
    大家有没有发现我写的所有番外几乎都是装逼格调的,与正文抽风格调的完全相反?!
    因为作者已经蛇精病,分分种都是分裂逼~~~╮(╯▽╰)╭
    又给我锁了,逼我把所有字眼改成了PAPA~~
    大家看完,顺手帮我忙戳下专栏,收藏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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