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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制芰荷以为衣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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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崔江与枯槁老人立下三赌。
第一赌,就赌下一个从酒楼门口走过的是男是女。崔江赌男,枯槁老人不咸不淡的道了声女。于是两人就坐在一楼大厅门口,等待着从那扇木门走过的,到底是男是女。
弄堂里皆是小孩嬉笑打闹和妇人招呼回家的声音,紧接着木门外巷弄里就传来小孩奔跑嬉笑的声音,崔江顿时露出笑意,因为听那声音,分明就是男童。
可是紧接着那男童又脆生生开口,冲巷弄另一头,也就是木门前欢天喜地的喊了声娘。
枯槁老人伸手逗弄孙儿逮来的黑漆漆小水蛇,目不斜视。
最后崔江赢了,妇人走了几步便不再走,而是蹲下来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从木门口快速奔过去扑进自己怀里的男童,听着他在自己怀里咯咯直笑。
崔江由此赢下每年十坛落雪名额。
第二赌,则是下一个进观雪楼的,买的是雪字酒,还是观字酒。
观字酒是寻常酒,雪字酒则就是有价无市的落雪,停雪,和观雪三酒。崔江赌观字酒,老人只是随手翻开一本书,淡淡说了一个雪。
两人于是便从早坐到晚,又从晚坐到早,整整七天,这昏暗小楼未曾进一位客人。
直到第七天夜里,夜风骤起,楼外皆是风声,漆黑弄堂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从外缓缓走来一位手握盈盈蓝光,有点像战戟一般的奇特折扇少年,少年身着一袭白兰相间的锦衣衫,蓝衣翩翩,玉树临风,头戴玉冠丰神俊朗,墨色长发随风飞舞,两缕湛蓝束发丝带顿时在空中起舞。他一手敲扇,优哉游哉的在这巷弄踱步,如斯如斯,俊逸非凡。
少年长得极其俊美,世间难得,唇角带着笑,明亮眸子一片洁净,如山泉叮咚,只余这清脆响音。
蓝衣少年一头墨发垂直,进入门后望着眼前这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皓齿一笑,握着棱角分层,通体蓝光的折扇抱拳行礼。
崔江早已来了精神,起身匆匆还礼后劈头就问买啥酒!
蓝衣少年面若冠玉眸似星辰,他开口,嗓音悠扬悦耳:“此处竟是个酒楼么?”
崔江点头:“你要买什么酒?我们这叫观雪楼,只卖两种酒,一个是观字酒,一个是雪字酒,你要哪个?”
蓝衣俊美少年只觉有趣,来了兴致坐下来问:“观字何酒?雪字又何酒?”
崔江皱眉,想了想道:“观风观雨观竹酒,落雪停雪观雪楼!这位公子我跟你说,雪字酒没甚意思,都是些不瘟不火的味,不如这观字酒来的猛烈好喝,尤其是美酒观竹,更是我们观雪楼一绝,来的人络绎不绝都是抢着买这观竹酒!我看你也是头次来,怎么样,要不要先买一坛观竹尝尝?”
说到这崔江还有些不要脸的出老千怂恿:“现在买,半价哦!”
一旁已经看了好几本书的枯槁老人终于斜视了眼如钱生钱附体的崔江,然后又转过头继续看书去了。
蓝衣俊美少年拍着手中蓝汪汪的折扇,像是在思索,然后仰头对崔江笑盈盈道:“可是……家母不许我喝酒。”
崔江一听当时就想一脚朝他脸上踹过去,我去你大爷!
你多大了,看着也有十八九了,都这么大了还没喝过酒,懵谁呢!
不过眼下他正在跟老头打赌,为了赢,他暂且忍忍。
“公子你是本地人么?这是个本地人都喝过酒啊,尤其是我们这蓝色港湾的槐花酒,哪个不是打小就泡着长大的?”崔江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居然不喝酒!
枯槁老人又斜了眼崔江,依旧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这眼神……不好说。
“没事没事,没喝过也无妨,今晚就当开荤了!”崔江大手一挥,心想只要喝过酒,那都会爱上这滋味。别看眼前这贵气逼人的公子生下来到现在十多年滴酒未沾,那是没给他机会,一旦沾唇,此生便难再放下。
白兰相间锦衣玉带,手握蓝扇的公子举手投足气质出尘,他笑的霁月清风温文尔雅,声音更是悦耳动听如沐春风,他笑望崔江:“既如此,那烦请掌柜为我拿坛……观雪吧。”
崔江顿时面露不悦:“为何?观雪价格昂贵且寡淡无味,无论是口感还是价格,都不是上上之选。还是观竹好,就喝观竹!”
蓝衣俊美少年低低一笑,笑声一阵悠扬,若春风十里杨柳依依的湖泊,泛起淡淡涟漪。
他煞是为难的想了想,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位掌柜说的对,可是母亲从来不让我饮酒……我这没喝过酒的,还是……还是选掌柜的说的,不瘟不火的观雪吧。”
心里做了决定,便没了纠结为难,蓝衣俊美少年于是又对崔江道:“我还有事,不能喝醉,掌柜的方才说观雪温和,那就观雪,价钱……好说。”
崔江这会像是变了脸的拍花子,抬起手就想习惯性往这俊逸出尘的少年脑袋上拍过去,希望能将这糊涂蛋给拍醒。
只是手才举起,还没等坐在一旁掰着折扇的少年有所动作,一本破旧泛黄的书籍已经横在了崔江手刃下,蓝衣俊美少年则抬头,清澈灵动的一双眼眸望着自己头顶上的书籍。
坐在崔江身旁的枯槁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沧桑缓沉,略带沙哑:“七天不见一个人,好不容易来了个娃儿,你还想着反悔不成?”当他这楼主死的不成?说好客人买什么酒那就是什么酒,哪有当着他面劝人买他赌注的酒,简直不要脸!
崔江自然听出了枯槁老人言外之意,讪讪一笑收了收手,改拍在少年肩头,语重心长:“小伙子,有骨气,只是这骨气……挺贵啊。”
枯槁老人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对蓝衣俊美少年道:“观雪可以给你一瓶。”
是给,不是卖,虽然只是小小一瓶。
崔江闻言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然后就急了眼,差点没上蹿下跳:“老鬼,你,你还要不要脸了,为了赢我,竟然白送这白瓷娃娃一瓶观雪?你没毛病吧,与其如此,你不如送给我,这场赌我崔江直接认输,如何?”
“一码归一码。”枯槁老人这回看也不看崔江,摆摆手,难得露出一丝狡黠之色,像是在说,就许你不要脸,我也无赖一回,一人一次,扯平。
崔江顿时有苦难言,这老头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整天不是睡觉就是逗那条小水蛇,或者看看书而已,以为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老书呆子,没想到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角色,立马还以颜色。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多此一举,让这原本两难选择的少年,适得其反的对观雪来了兴趣。
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这米,贼贵!
崔江顿时蹲在板凳上面不说话,只是瞪着这一老一少。
枯槁老人转望向俊美少年,目光流露些许赞叹之色,缓缓点头,他道:“眼光不错,是个好的……既然与你有缘,那老头子我就赠你一瓶观雪,不过不是白赠,你要答应我三件事,如果你同意并且做到,那就抵了观雪。如何?”
蓝衣少年眼睛一亮,不是听说自己可以白得一瓶观雪,而是听这两人语气,自己无意间闯进了他们的赌局,俊美少年顿时兴趣倍增,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竟是灵动的很:“老人家说来听听。”
枯槁老人踱步立在蓝衣俊美少年面前,一旁崔江眼睛则一直跟随老人,老人突然开口:“我有个孙儿,刚识字,你替他逮来一只大君王境魔兽,与他签订契约,成为守护他的契约魔兽,那魔兽需血脉纯粹出身正统,非旁枝末流不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此其一。”
崔江张大嘴巴看着枯槁老人。
一瓶观雪,竟然就要一个不知身份不知修为不知来历,看着像个白瓷娃娃一碰就碎的少年去替他家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小鼻涕虫逮只魔兽来契约,还是大君王境的魔兽!
非旁枝末节不可,那就是杂七杂八,后面新冒出来的魔兽不要,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那简直就是神。最主要的是还要求血脉纯正血统纯正……这么一通筛选下来的大君王境魔兽,能入他法眼的……不过五指之数。
崔江立马就乐了,这么个大君王境魔兽,光是听都能把这小子给吓死,就别奢望他去抓了。抓了之后还不能伤其根本,还要苦口婆心,劝一名大君王境魔兽臣服一个光脚丫,甩着两条鼻涕的弄堂小孩脚下。这个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啊。
估计那大君王境魔兽情愿死也不愿意答应。
不答应最好,让这小子知难而退选择观竹,那他赢了第二场赌局,自然就可以顺势要求那瓶白送都送不出去的观雪,给他喝!
蓝衣俊美少年哇了一声道好难啊,然后想了想,又突然点头:“第二件事呢?”
这,这就答应下来了?
崔江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这么难的事,这个小子怎么就能点下这个头颅。难道这小子是个骗子?骗到观雪喝过之后撒腿就跑?极有这个可能!
枯槁老人见状缓缓点头,然后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蓝衣俊美少年白皙手指中把玩的蓝折扇:“此扇借我十年,十年后物归原主,你还是你,你的扇子还是你的扇子,此其二。”
借扇十年……
蓝衣俊美少年闻言看了看昏黄灯光下的枯槁老人,一双眼眸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波澜,他笑,酒窝顿显:“老人家,此折扇已认我为主,你要它何用?”
枯槁老人摆摆手:“这你就不用管了,只管答应还是不答应便是。”
蓝衣俊美少年微微挑眉,随即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折扇通体蓝晶,浑然天成自成一体,看似只是个附庸风雅的物件,实则是个杀人无影助长灵力修为的至宝。还是这少年的爷爷赠与他的,当初赠送之时爷爷只跟自己说了一句话,让他好生看着,别被人偷了。
后来这折扇便跟着他七八年,一人一扇早已心意相通,与人对战更是灵力暴涨,常常越阶杀敌出其不意,使得他名声大噪境界修为百尺竿头节节攀升。已然是他正式出战成名武器,早已超脱一切,并非爷爷赠送如此简单的含义了。
蓝衣俊美少年抚摸着手中棱角寒光,蓝汪汪的折扇,折扇从始至终都未打开过,看着就像个蓝水晶雕刻,小孩手中的短戟,折扇往上左右旁生横刃,细小,并不突兀,顶端若矛尖,幽幽焕着蓝光,周身雕刻古典花纹,通体透明,一眼望去,线条优美世所罕见,绝非凡品。
蓝衣俊美少年摩挲像蓝水晶一般的折扇嘀嘀咕咕,好像在说什么爷爷对不住了,暂且借给别人十年而已,十年之后他就来拿走,多一天都不同意之类,然后冲着枯槁老人点头:“可以,不过眼下我还有事未了,待了结此事,我便将此扇送来,如何?”
枯槁老人缓缓点头。
蓝衣俊美少年这才笑逐颜开,如山泉清澈,似云烟洁净,他道:“第三件事呢?”
枯槁老人呵呵一笑,反手将书籍丢在桌边一旁不予理会,他道:“我与这崔酒鬼尚余一场赌,这第三件事便是你代替我,赢了这崔酒鬼,即可。”
“当然,你也可以请来一人替你打赌。”枯槁老人转头冲崔江开口,并没有说请谁,也就是说你想请天枢大君王来帮忙也可以,就算你请来自由叛军邪教教主蓝无邪来都成,各凭本事。
只是老头看崔江的促狭眼神又像是在说,你看我,我就随意喊来一个年轻后辈代替打赌而已,你如果还要点脸面,你就最好也喊这么一个小子前来,省得最后一场赌局输了面子又输了里子。
听到还有赌局要进行,蓝衣俊美少年又是眼睛放光,但是他又突然道:“那我能用我的扇子和另外那个人打赌么?”如果万一比的是两人之间的胜负,那他还是习惯用扇子。
“自然可以。”枯槁老人声音缓和沧桑,像这夜中风烛,晚间的寒风急啸见得太多,心境已无半点波澜。
自然而然的,第二场赌,枯槁老人胜了。
事后枯槁老人没有让崔江如袒护点石成金一般,在各种场合维护他们成员保护子嗣,观雪楼仅两人而已,狗蛋又基本上都在楼内,学堂,用不着谁来看护,他自己就是最好的看护人,和指导老师。
老人也没有狮子大开口让崔江给他如何如何的财富,只是向他要了一件东西。
深海浮石。
深海浮石是天蛰城外,那片茫茫野泽才产生的东西。蓝色港湾看似住在了魔神大陆无边无际的海洋当中,实则它距离真正的汹涌海洋还相距了一座万里长城,名为天蛰。
天蛰城连绵起伏不知几万里,城墙更是千丈之高屹立天地无可撼动,城外就是不计其数想要越上城头入侵陆地的海中凶兽,它们是自远古就遗留下来的生物,与外界的魔兽不同,它们偏于一隅在这占据大半版图的汪洋之中繁衍生息。天生□□强横,实力彪悍得更是不讲道理,自远古时期那些海中凶兽就常越过天蛰袭击这座城市,经常有人被生生吞下腹中,也不管那人身负什么修为神通一身神装阵法,如此一来,蓝光天恒也就有了抵御海中凶兽之责。而那些喜食人,爱破坏的海中凶兽也就不被蓝光天恒人所共存,自然的也就不屑与之契约,只当见一头杀一头,因为天知道眼前海中凶兽,会不会就曾经吞过他家老祖,亲朋,挚友,甚至兄弟姐妹,父母,妻儿。众人见了只当是血海深仇的大敌,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以作报仇雪恨之痛。
纵观整个蓝光天恒历史,被深海凶兽全面入侵几乎得逞的次数屈指可数,真正差点迎来灭顶之灾的也不过两次,其中一次就有天枢大君王出手,不然那如天柱崩塌,翻江倒海的蓝汪汪的海水,就要彻底吞没了这座古城。
但这座古城似乎就是如此顽强,每次都被大风大浪无情摧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彻底溃败在这怒海滔天的海水中时,最后都能如野草一般顽强不息奋勇存活下来,于这茫茫汪洋之中,风雨飘摇的渡过了一年又一年。
而天蛰城外的深海凶兽,因为被摒弃契约之位,被蓝光天恒称之为妖。
妖,天生万物皆有灵,开灵启智之后获修炼法门,一些灵气的生物更是从此登堂入室,修炼人身之后渡劫成神。通常那些飞禽走兽就有如此际遇,它们学习人法企求更多庇佑,于人而言就像是一个偷窥者,想学着做人,又嫉恨着人之身躯天生如此,乃是得天独厚的修炼不二之选。故而常有兽与人同行,后签订契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妖则不同,他们被人所摒弃不齿,因为它们不顾法则罔顾常伦,与兽不可共语。所以无论它们怎么修炼,在人的眼中,它们并非魔兽。
妖,就是妖。
蓝光天恒无数岁月中的天蛰城抵御海妖族之战数不胜数,每年光是战死的修炼者更是不计其数。那些闻名而来的,或与蓝光天恒比邻的,以及这座古老城池培育而出的,比比皆是。每年一到天蛰城海陆一战,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染红了半边海域。滚滚血海翻腾之中皆是形形色色的海妖尸骸,或者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修炼者,每一朵浪花都能冲刷出新的残肢断骸,每一阵刮来的海风之中都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每个从城头走下来的修炼者都是英勇无比的,这点毋庸置疑,也许他们昨日还能折花插于心上姑娘发间,与自己兄弟踩着凳子斗酒取乐,走在阳光和煦的老城,听着护城鲸独有声音。可他们一旦道别亲友踏上天蛰城,就是肩负苍生的勇士,他们的身后就是生他养他的大陆,就是故里,是家。城墙下面则是人间炼狱,修罗场一般的厮杀战场,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海水,而里面,则是比海水还多,数之不尽,跃跃欲试贪得无厌想越上墙头烧杀掠夺的无数妖族。
天蛰城上的厮杀,从来都不分胜负,只分生死。
蓝光天恒的阳光,从来都是带着一股血腥气味的。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格外的懂得感恩,因为他们自幼便被教导,眼下他们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
而他们长大后,亦要如此。
这座填了一代又一代豪杰天才的老城,屹立万年不倒,天蛰城的墙头愈发的模糊不清,那些血液作染料的颜色早已褪去了光泽,被海水冲刷后又会很快添上新的,如此反复,纵然是以钢骨堆砌的城墙,也会染上颜色,斑驳了岁月光阴,在回忆里变得模糊不清。
天蛰城每年都会展开轰轰烈烈的攻防战,待激烈的战斗结束后,无论是城头还是汪洋大海,放眼望去皆是尸骸成堆,有不认识的,有熟悉的,也有喜欢的,和讨厌的。最后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成了尸体,与他们共同的敌人一起沉沉坠入海底,无声……无息。
漫天修炼者陨落是天蛰城的家常便饭,诸多陨落的修炼者中,其携带的宝物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无论是被鳍刃贯穿了丹田内府,还是被一尾巴震碎了识海灵台,身上裹挟的宝物法器纷纷剥落坠下,不知掉落何处,就连契约的魔兽也都成了妖族口中的盘中餐,被吞噬殆尽。而妖族亦是如此,它们或被常驻守天蛰的老修士一剑斩下鱼鳍,如山河崩塌砸入海里,飞溅起巨大浪花,有的被阵法困住不断缩小庞大身躯,最后被打压在阵法之下灰飞烟灭。妖族的尸骸不比修炼者少,虽然修炼者斩杀妖族为的只是守护家园,但是抛却天蛰城攻守战来说,妖族天生强悍的□□本就是绝佳的炼器材料,无论是骨干身躯还是内丹鳍翅,就连它们的牙齿都是上等的武器锻造材料,每年由蓝光天恒运出去的妖族尸骸亦是不胜其多,它们供应着整片大陆的材料所需,给予了蓝光天恒对魔神大陆,最后一丝温柔。
这也就导致了许多人慕名前来,参与对抗妖族的战争,他们没有蓝光天恒人那般的血海深仇,更多的是历练自己,磨炼心性,晋升修为,或者……发一笔横财。
其中便有观雪楼的枯槁老人,李锋!
他告诉崔江这次的赌注是一块天蛰城特产,深海浮石。用来做什么老人没说,只管让崔江给他一块便是。
老人似乎不太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死气沉沉的眼睛只是盯着崔江,告诉他,愿赌要服输。
深海浮石当然不是想得就能得的,不然酒楼老人也不会以此作为赌注来让佣兵团协会的负责人崔江来给他。事实上崔江对这东西也仅是听过一些而已,他更注重的当然是每个获得他们协会资格,可进入天蛰城战场的佣兵们,尽量活着走下来而已。
有些人以进入天蛰城参加守卫战为豪,有些则没那么多英雄气概,只是单纯的想发个财而已,而佣兵团则不同,他们既是守卫天蛰城的勇士,也是顺手捞一笔的海盗。既发了财,又当了英雄。
每年通过崔江之手登上天蛰城头的佣兵团不胜枚举,若说在城头上面找个人,附近海域找个深海浮石,崔江还真是适合人选。不必他亲自去,只要开口,那些活下来的佣兵们便都会拿出来,是私下交易还是拍卖所得,那是崔江的事,与老者无关,他只负责收。
于是在他们打下这个赌后的第二年,崔江特意将这个任务在协会之中颁发下去,足足在协会大楼三楼中央挂了有大半年之久,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被一个赤足撑伞的女子揭了榜。
揭榜之后不久便迎来天蛰城之战,那赤足撑伞的女子似乎喜欢独来独往,并没有与崔江特意安排的佣兵团一道,所以崔江也就不清楚那个女子是以如何手段神通,真给她捞上一块来。
因为与赌约有关,结束战争后的天蛰城下,崔江亲自恭候那赤足女子的大驾。
只见那赤足女子袅袅婷婷下了城头,远远便看到颁布自己任务的正主崔江在底下等她。赤足女子便驻足在走马道上,俯瞰崔江。
崔江早听闻接下自己任务的是个赤足女子,眼下看到之后目光略微诧异。走马道上,那赤足女子上着苍翠欲滴的盈盈青衣,薄纱一般贴附在身上,白藕一般的手臂白花花露在外面,下衣则是淡粉色的纱裙,一双白皙玉足清晰可见。
城头风起,青衣粉裙便如天际云层一般翻涌,层层叠叠,与手臂挽着的白纱披帛一起,宛若滴入水中淡淡化开的颜料,细看之下,美的惊心动魄。
青衣粉裙女子撑着一把碧绿色竹伞,她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崔江,粉妆玉砌,美不胜收。
崔江便也这么愣愣望着头顶上的青衣粉裙女子,没来由想起曾经一本书上说过的一句话,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好像似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那赤足女子,她勾下飞至粉唇间的一缕墨发,浅浅一笑,声音很是婉约动听:“崔老会长。”
崔江收起思绪,点头回应:“丁姑娘。”
之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城,两人身后,走马道上的路依旧漫长。
枯槁老人收到那块深海浮石后只是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让狗蛋招呼崔江,一点没问他是如何得来的,又与那青衣粉裙女子交易了什么,耗费多少精力等等,他通通没问。
崔江也早已习惯枯槁老人的形同枯槁,那死寂的眼眸里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如果硬要比喻,只能说像极了风平浪静时的天蛰城外那片深海。唯独见到他孙儿狗蛋时候,眸子里还有些人气。
而今这赌约又翻一年,崔江亦带着同样朝气蓬勃的青衣少年登临酒楼,想必是为了了结这最后一场赌局,也为崔江与观雪楼的缘分,做个彻底了结。
崔江听后摇头便想拒绝,他将人带来本就只是为了喝酒,根本没有想过要带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来替他赌,可是转念一想,李老头不照样也是不知那折扇少年来历不知深浅甚至连修为姓名都不清楚,便相约下这次打赌么?李锋使得,他崔江凭什么使不得?
崔江将最后一口酒喝下入肚,随即点头:“是的。”
枯槁老人望向崔江,片刻之后才点点头:“第一次咱们赌了路过酒楼的人是男是女,我赌女,你赌男,结果是个小孩童出来,虽然牙牙学语甚是粘人,但也是个男童,所以第一局你赢了,第二局我们赌下一个来酒楼买酒之人,买的是观字酒还是雪字酒,你赌观,我赌雪,结果那折扇少年最后选择了观雪,所以是我赢了,那么接下来这第三局……怎么赌?”
崔江本来很想说观雪酒里有观也有雪,算不得谁输谁赢最多平局,但是如此稚气孩童一般的争吵太过显得无赖,所以也就自认输了一局,两人皆是一胜一负,这第三局,该如何赌呢?
崔江抬头望了望这破旧酒楼,周围基本上都是槐花木做的,木头桌子木头凳子,就连这李老头都像极了这槐花木。
“就赌两人坐于板凳之上,可各凭本事逼对方起身,谁先起来谁便输了。”崔江突然看到对面卿狂坐着的板凳,并手一指,开口说出最后一场赌局的内容:“李老头,意下如何?”
枯槁老人看了看戴着面具的卿狂,低下头又望向那普普通通的木头板凳,呵呵一笑,声音沙哑道:“有趣……不如再加上一条,将两人实力压下,只拼拳脚功夫,如此,即是小赌怡情,无论谁输谁赢都无伤大雅。否则我这小楼,可承受不起……崔酒鬼你说如何?”
“就这么定了!”崔江哈哈一笑:“何时开始?”
枯槁老人眯起眼:“随时奉陪。”
崔江疑惑一声,望向已经回到柜台的李老头:“李老头,你要如何将那折扇少年喊来?”
枯槁老人抬头瞥了眼空了酒坛还不撒手的崔江,随即缓缓从柜台内走出。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个尾部尖尖,通体炫彩,巴掌大的海螺来。
“凤凰螺?”崔江皱眉。
枯槁老人凑近凤凰螺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随即又将那色彩斑斓的凤凰螺轻轻放下,对崔江道:“那天你只顾着喝酒,那折扇少年临走之际赠了我这凤凰螺,让我以此联系。”
凤凰螺是蓝光天恒的特色宝物,通常是两个为一对,凤螺,凰螺。若有两人持之,无论天涯海角,只要对其言语,另外一人便犹如近在咫尺,听得真真切切。亦或者将它搁于你想窃听的房间,手持另外一枚海螺,你便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而如此一来,将其当做窃听的海螺里,其中一个就要被毁去尾端那尖尖的一部分,因为那只做单方面的传输即可。
凤凰螺原本只生于天蛰城深海之中不见天日,但因有此功能便被海族一些已经修成人身,甚至神体的大妖吸来斩去尾部丢在天蛰城上,以此企图窃听蓝光天恒的人如何针对他们妖族。是以整个天蛰城城墙外的深海底下,常常有小妖被派遣来偷放凤凰螺
,密密麻麻,远远望去,若铺满的鹅卵石子路一般,不计其数。
自然而然的,这种东西也就被城头上的人发现,后流入市场,作为天蛰城特产一种,也算畅销。
只是市场上畅销的也就仅被切了尾,斩断与另外一只螺联系的凤凰螺,极少有人能获得一对完完整整的凤凰螺。一是因为妖族都喜欢将凤螺切去尾后拿来窃听,剩下一只凰螺自然在深海中大妖的耳旁。而哪个又敢跃下城头,潜入深海,躲过多如牛毛的各种海妖,无声无息接近那些几乎与人无异的大妖身旁,只是为了找到与之匹配的凰螺呢。
是以,凤凰螺在市场上价格算不上昂贵,但也不便宜,真正贵的,是完完整整的,一对凤凰螺。
试想一下,两人无论置身魔神大陆何方,只要手持凤凰螺,就能做到随时随地的聊天,而且完整的凤凰螺炼化之后就如同一对透明的凤凰耳饰,只需要轻轻凑在耳朵边上,凤凰螺便会自动贴附在上,如一只耳饰,除了被阳光照射显现出淡淡光晕,其他便与一个一般耳饰无差。
因为捕获太难,凤凰螺亦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一年一次的长龙会上,都不一定能遇上一对。毕竟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以至于很多想着发横财的修炼者干脆就蹲在天蛰城头上抓那些贴在城墙外面深海底下的凤凰螺。想着从中挑到一只没被斩断的凤螺,或者凰螺。只是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毕竟是拿来窃听用的,妖族也不会傻到忘记切下尾部,而想挑到凰螺就更加不可能了。
众所周知,凤为男,凰为女,而每个凰螺诞下的必定是一对,成长之后便会随着海水四处漂泊,直到遇上一生的伴侣,两只海螺聚在一起,便不会再分开。故而为了能更好的掌控凰螺,大妖一般都是斩凤螺,毕竟雌性更好掌控,而且大妖也不愿意将能够繁衍的凰螺落到他们口中的人族手里。
所以有很多人便会冒险游去一些稍微深一些的海里,希望能够摸到一两个凰螺回家,最好是还在幼年的凰螺,这样培养起来更得心应手,那么繁衍生息也就是顺应自然的事情。
只是这种事情并不常见,没什么人愿意为了这个铤而走险,而且不说摸到凰螺后要如何培育长大,才能让它不反感断了尾的凤螺,且说凤螺一生本就只配一个凰螺,这要如何匹配,而且繁殖本就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毕竟他们是适应陆地,可是海螺只适应深海。
但即便如此,仍旧还是有人越过重重困难养出过一对。
据说是在天蛰城大战时,一位强悍的老婆婆横空出世,飞身天蛰城上空与已化成神体的海中大妖激战,周围无论人族妖族纷纷暴退百丈开外,开辟出一方天地使其酣畅大战,最后已修炼成神体的海中大妖被那貌不惊人的老婆婆斩下一臂,手臂之上挂戴着诸多玛瑙翡翠珍珠一类的宝贝,其中便有一只凰螺,手臂直直砸落天蛰城头,一个修士脚下,修士只来得及拿走一只已经松开的凰螺,便匆匆离去,下一刻后,手臂便又飞上高空,回到大妖那里。
而且运气很好的是,那是一只已经开始孕育的凰螺。
后来听闻那凰螺最后诞下两对,其中一对那修士原本打算自己留下,剩下一对则想以高价卖出。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那修士竟将两对凤凰螺都给卖了出去。而那修士也是在卖出那四只凤凰螺时才得知,原来凤凰螺除了能一凤一凰传音外,诞下的所有凤凰螺都能母子母女传音。也就是说,那五只凤凰螺,是可以互相传音的。
这也就是说,本来只可以一对一传音的凤凰螺,一下子增加到了可以跟其他四个人传音的地步,自然而然的,那只凰螺身价暴涨,翻了又翻还不止,最后还引得多方势力大打出手,这件事当时还在蓝色港湾成为风头无两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至于最后那亲子凤凰螺落在了谁的口袋没有人知道,只是因为这件事,凤凰螺的另外一个技能被众人知晓,原本就一直昂贵的凤凰螺后来价格更是居高不下,一度达到了一些大型竞拍会里,都拿来压轴的地步。
而眼前李老头手中那璀璨的凤凰螺,自然不是传闻中的亲子螺,但价格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这么一个贵重物品,那个长相俊美的折扇少年就这么随随便便给送了出去,这……这是得出手多阔绰的一个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