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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元宵灯会(一) ...

  •   由于边城偏远未筑有行宫,这些日子流觞一行人便下榻于当地县官的宅府之中。能得君王銮驾光临,对于山高路远的边城小吏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荣耀。特别是在流觞感念他侍候周道,此番也是有功之臣,将他的官职连升两级之后,那县官留着小胡子的一张脸便笑得缩成了一团,做起事来越发尽心尽力。
      所以当在宅子里呆了数日的流觞忽然宣布要与爱妃去集市上看花灯之时,县官大人便连忙一脸惶恐的张罗开来,不一会儿就集合了一众仆从与侍卫列成一排站在屋子前。
      刚披了大氅掀开帘子出来的沈茹月,被眼前的壮观景象吓得不轻,下意识的直往流觞身后躲。却听到流觞恢复了一贯高傲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爱卿的阵仗大了些,如此若惊动了百姓,本王岂不成了铺张奢靡的昏君。”
      那县官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腿哆嗦的连声告饶。流觞也未多计较只命他遣散了这些人,便执了沈茹月的手往府宅外行去。
      然而虽辞了这些县官安排的人手,袁乾却还是携了几名侍卫跟上,流觞见沈茹月一脸失望的表情,便吩咐袁乾留在府中值守。
      可袁乾是个一根筋,只道保护大王与王妃是他的职责,又说依御医之言,若是平常人此刻便是连床也下不得的,大王仗着多年习武、身子强些,出门赏灯也不是不可,但凡事只怕万一,不能没有人跟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最后竟以自刎谢罪来相逼。流觞沉吟了片刻,终是准许他一人跟随。
      沈茹月心下不禁感叹:这袁乾将军不仅多愁善感,还婆婆妈妈喜欢絮叨,流觞这样的性子能与他相处和睦,着实不易。
      然而袁乾的话她也尽数听了进去,不免又担心起流觞的身子,若真如御医所说,要是流觞为了陪她去看花灯而有什么不测,那她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如此想着,她便下意识的紧了紧袖子下与流觞交握的掌,本想说不如不去了,可抬了头,才触上他的眼眸却又退缩了。

      这边城虽然地域局促,人烟也稀疏,然而过节时候的热闹却是不逊于其他地方的。夜幕才堪堪降临,一众商贩早已在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支起了陈列着琳琅商品的摊铺,等着过节的人们也迫不及待的涌上街头,本就不宽的街道顿时变得摩肩接踵、人声繁杂。
      又加之这一日过的是元宵佳节,家家门前都挂起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将原本漆黑的夜点得好不热闹。若放眼望去,流光溢彩的街道便好似成了一条灯火铸就的长龙。龙身上间或有提着花灯移动的行人化作浮动的光斑,那龙便又添了几分灵气,俨然下一秒就要腾云而去的模样。
      更有支了架子在道旁挂出灯谜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个个眉间紧锁,沉吟思忖,间或有猜出谜底的,便引来众人一阵仰慕的鼓掌。
      街边躺着些许残雪,映照在流光浮影之下,显得有几分落寞。沧肃交界的边城远比正处南方的毓城要冷上许多,却又比太邺温暖不少。这里的雪景想必是远及不上太邺的,这般想着,沈茹月不禁有些怀念那个栽着桂花树的庭院,落雪的时候朱红墙壁顶着琉璃瓦却也别有一番情致。也不知珠儿和孟家两兄弟是否安好。
      “何事想得这样入迷?”见沈茹月呆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流觞伸手拢了拢她耳畔的发丝,难得温柔的询问。
      突如其来的暖意自他指尖传来,沈茹月游离于外的魂魄便随之收回。心中忽然对这份温暖生出丝丝眷恋,脚下无意识的往他身边挪了挪,而后顺手拿起面前摊铺上的一支发簪握在手里,低了头微牵嘴角道:“我……在看摊子上的东西。”
      手背上忽的被覆上温暖的掌心,也不知他想要握进掌心里的是发簪,还是她握着发簪的手。同时又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沈茹月的心顿时跳乱了节奏。好在这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掩盖了她心跳的频率。
      沈茹月极力掩藏着心下的慌乱,正yu松了发簪,自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身子却忽然受到一阵冲撞,叫她一时失了平衡,险些扑到了摆满商品的摊铺上。千钧一发之时,只觉腰间一紧,幸得流觞及时出手,猿臂一捞,已将他护进了怀里。
      沈茹月下意识的攥紧他胸前衣襟,许久仍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却又听到身后一阵喧闹,于是抬起附在他胸口的脑袋,转过身来向那人声嘈杂之处看去。
      只见不远之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蜷缩成一团,承受着立在一旁的锦衣男子的鞭打。少年看起来比孟家两兄弟的年纪还要小些,他极力想要躲避密集落下的鞭子,但似乎已经逃得筋疲力尽,终究还是被锦衣男子逼至角落,于是只好抱着脑袋由得他狠狠抽打。想来方才撞到沈茹月身上的,便是那个逃窜中慌不择路的少年。
      锦衣男子显然也追了不少路,这大冬天里,额头上却还生出一排细密的汗珠,嘴上更是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责骂那少年:“我……叫你跑,你这贱奴……看我不打死你!”
      少年已然发出如小兽般的哀鸣,然而盛怒之下的锦衣男子却对此视而不见,反而将鞭子挥得更用力。少年身上的单薄衣衫在鞭子的抽打下现出一道道裂痕,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那些伤痕有的已成旧疤,有的还皮开肉绽,渗着鲜血,赫然的叠加在一起,竟寻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肉。
      在锦衣男子仿佛没有止境的抽打下,蜷缩在地的少年渐渐失去了抵抗,连呼痛声也变得微不可闻,俨然在昏迷的边缘。
      再这样打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茹月yu冲过去阻止那锦衣男子,可是臂上一紧,却又被流觞拉了回来。她于是焦急的回头,但见流觞锁着她的双眸摇了摇头,而后俯身于她耳畔道:“那人责打自家的奴隶,你我不好插手。”
      听了他这话,沈茹月只得丧气的垂下头。原来那个被鞭打的少年是奴隶,无论在七国中的哪一国,奴隶都被视为主人的所有物,是不具有任何为人之权利的物品。身为主人,可以对奴隶肆意辱骂责打,即使失手打死也不过损失了购买奴隶的银两,算不得杀人。主人更不会受到谴责或是追究。纵使沈茹月是来自于现代,信奉人人生而平等的文明人,却也不得不遵循这远古残酷的规则。
      见沈茹月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流觞于是重新揽了她的腰,转身往远处走去,直到责打声渐渐消失在耳际。
      然而方才过于残酷的情景却还是深深烙刻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间,令她周身泛起寒意,于是下意识的想要抱紧双臂。抬手的瞬间,指腹不经意掠过左腕上的手环。摊开掌,覆上手环,只觉银质的触感突兀的扎进心里。
      沈茹月于是忽然停下了脚步,绞着衣角思忖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茹月有件事情想求大王应允。”
      “何事?”流觞似乎不经意的应着,却又俯下头来认真的与她对视。
      “大王……能不能……取消了肃国的奴隶制。”沈茹月一面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流觞的表情变化。意识到他灿若星辰的双眸忽而变得深沉,她于是慌忙主动做出让步:“茹月知道若突然取消奴隶制,恐怕会引起权贵们的不满,但大王不妨以自身为表率,先释放了宫中的奴隶,如此一来,权贵们见了也会纷纷效仿。”
      她说着,已失了与他对视的勇气,只低了头继续:“奴隶们长期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时间久了必然会生出反抗之心,若他们为此集结在一起,则必然会成为国之祸患。其他的国家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肃国奴隶数量少于其他六国,想来大王也是有此顾虑的,何不索性做得彻底些,也好……”
      沈茹月说了这许多都不见流觞答话,于是试探着抬起头来,才触上流觞一脸不悦的表情便吓得忘了后面的说辞。又见他早已透着冷戾的眸光落在了她的左腕上,于是慌乱的将手藏到背后。
      然而左腕上却传来一阵剧痛,竟已被他强行禁锢在掌中。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仿佛呈现罪证那样将握在他掌中的手腕置于她面前。宽大的袖口随着手臂抬起的动作滑至肘间,露出她光洁匀称的小臂和一个略显粗糙的银质手环。
      “能够让倔强如斯的你来求本王的,不知是肃王宫中的哪一个贱奴。”流觞一字一句缓慢的说着,眸子里的冷戾却比那手环上闪烁的冷光还要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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