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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赴宴行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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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一计不得二用,沈茹月如同一个犯了错被抓现行的孩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李芸一面拉了沈茹月往回走,一面在口里念叨:“倒是被世子殿下料到了,你果然不能安分。”
难怪那屋子周围的守卫看起来如此松懈,原来是早在庭院里布下暗兵,萧明玉果然奸诈。深觉被人戏弄的沈茹月愤恨的思量着,手上却攥着李芸的衣摆拉了拉,而后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道:“李芸哥哥,你就当没遇上我可好?看在我曾救过你家世子殿下的份上,便帮我这一次。”
李芸面上掠过一丝微红,却忙退开几步和沈茹月拉开距离,为难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乃至关乎我沧国的存亡,别的事我都愿帮你,只是这一件,在下实在帮不了。”
经过这一遭,沈茹月算是明白李芸就是个木头脑袋,一心只记挂着他家大王,萧明玉说过的话他必定半句也不敢违抗。在装可怜博得同情这一招也失败之后,她便只得先安分的随李芸回到被囚禁的屋子里再作打算。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沈茹月更加的坐立不安,她心里明白在这关键时刻萧明玉早已暗中加强了行宫的守卫,即使她出得了这间屋子,恐怕也出不了这庭院的大门。既然她已注定逃不出去,便只有想法子让流觞不要来了。脑海中一冒出这样的想法,沈茹月便急忙捞出那身宫女服,从上边撕下一块布料,而后寻来笔墨简单写了几句。
写完后,沈茹月将那布料摊开来吹了吹,看着上面逐渐干燥的墨迹,心叹这字着实难看了些,还望流觞能看得懂才好。若以现代文字来写,流觞十有八九是不明白的,所以方才她也只能凭着记忆用类似于篆体的文字来书写,笔画中难免会有差池,便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联想能力了。
待这简易的信笺准备妥当,沈茹月便小心翼翼的将它拢进袖子里藏好,只待寻个机会想法子送出去。但显然这机会也是极难寻的,所以直到萧明玉再次命人传她去赴宴,也没能将这封简短的书信给送出去。
沈茹月扳着指头数了数,心下不禁一沉,萧明玉此番设宴多半与那鸿门宴无异,眼下流觞的使团只怕已经踏进毓城城门了。然而奇怪的是,这几日她竟不曾从那些来来往往的侍从宫女嘴里听到半点关于肃国出使的消息,于是感叹沧国侍女们的嘴也太紧了些,比起肃国的宫女倒是少了许多必要的八卦精神。
收拾停当的沈茹月却被几名卫兵领着去了梅雨轩,一路上她只觉得今日的世子行宫似乎安静得格外肃瑟,连空气也变得低沉许多。倒是那梅雨轩的雪色梅花却还不知人间愁滋味的开得繁盛。
看着那漫天飞雪似的香瓣,沈茹月撇了撇嘴在心下嘀咕:“这萧明玉着实小气,招待肃国使团也不见换个大些的地方,沧国的国王和王后更是连照面都没一个,也不知素来霸道的流觞能不能咽得下这口气。”
沈茹月被带至一间窄小的耳房内,里面家具摆设甚是简朴,往那三面墙上扫视过一遭,竟连个窗户也不曾寻到,第四面墙则完全被厚重的挂帘所覆盖。整体观来,这间屋子就如同一个狭小的密室,给人带来极大的压抑感。
正观察着眼前的房屋,沈茹月忽然听到隐约有琴声隔着挂帘传来。觉得那琴声甚是熟悉,她便寻着声音往挂帘那边走去,伸了手去触碰,才发现帘后并无墙壁。沈茹月忽而想起那夜赴宴时曾注意到弹琴的女子身后层层叠叠的帘幕。原来那时举行宴会的屋子旁边还有这样一间密闭的屋室,那日她竟也不曾发现。
“想不到毓城也有开得这样繁盛的雪梅。”沈茹月正探出手,打算去拨那帘幕,却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震在原地。那声音骄傲而又冰冷,却令她想起自天际卷撒的微阳。她原以为自己是不想再听到这声音的,然而果真再听到了,心里却一阵阵泛起酸楚。
沈茹月缩了缩鼻子,努力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温热液体憋了回去,也不曾多想便yu掀了帘幕向那声音的源头跑去。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立在身后的卫兵便忽的阻止了她,又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许她发出声音。
挣扎无果的沈茹月只得作罢,索性集中注意力去听那幕帘后的对话。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殿室里又回荡起流觞熟悉的声音:“还有这位乐姬,眉宇间也甚有几分眼熟。”
萧明玉还是没有答他的话,流觞的声音转而变得暗哑,他顿了许久,又兀自说道:“你以为这样她就可以活过来吗?还是你以为做了这些就可以撇清和那件事的关系?”流觞的语调咄咄逼人,声音里却透露出悲伤的情绪。
流觞并不似萧明玉那样善于隐藏情绪,然而自认识他以来的这段时间里,沈茹月却从未自他的声音里听到过同样的悲伤。所以她虽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却也不禁为流觞担忧起来。盛开在南方的雪梅,还有在梅雨轩的设宴恐怕都不是巧合。世间皆传言明玉公子善于攻心,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茹月也发现这传言不假,那么萧明玉此举多半是要扰乱流觞的心绪。
沉默了许久的萧明玉却终于在此时开口说道:“若非肃国举兵逼向月国边境,镇国将军又怎会放那把火。”极力压抑情绪的声音却掩不住因为激动而凌乱的呼吸。
还来不及陷入疑惑的沈茹月却又听到流觞显然已遏制不住怒意的声音吼道:“若非沧王向季长风那个佞臣献谄说我肃国要反,又怎么会逼得肃国举兵!”
又是长久的沉默,流觞似乎平复了过于激动的情绪,用愈加冰冷的声音道:“世子要本王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前来沧国赴宴,应当不会只是为了赏花叙旧吧?”
流觞的话宛如一道惊雷,生生迸裂在沈茹月的脑后。她一直没有机会得知的萧明玉对流觞提出的所谓要求,现在忽然揭开来却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方才在梅雨轩周围没有看到一个身穿肃国铠甲的卫兵是真的,幕帘后除了流觞、萧明玉和那个抚琴的女子再没有别人的声音也是真的。
沈茹月只觉脑中一阵轰鸣,身体便下意识拼命的挣扎,奈何双手都被擒住而不得动弹。她在心里暗骂流觞鲁莽,泪水却再一次盈满了眼眶。
“既然肃王如此爽快,明玉也就不再兜圈子了。今日邀肃王前来,正是希望贵国归还蒙荒战役中被肃国占领的城池。”萧明玉用优雅的语调说着,仿佛他向肃国大王索要的只是几件供贵族们赏玩的摆件。
“可以。”萧明玉的话已然令沈茹月难以置信,然而流觞的回答却令她彻底震惊,他回答得甚是平静,却又继续说道:“只要你将本王要的人带来,本王便立刻拟写归还城池的诏书。”
“肃王莫要心急,你我难得在战场之外相见,先饮过这杯再慢慢说来。”在萧明玉依然淡漠的声音里,沈茹月甚至可以想象此刻他忽而深沉的眸中宛若幽潭的阴霾。
“见到她以后,本王才能同你饮这杯酒。”直到听到流觞的话,沈茹月提着的一颗心才略放下些许。
然而萧明玉却不依不饶:“看来肃王不肯给我这分薄面,倘若连酒都不喝,我沧国又该如何相信肃王归还城池的诚意。”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沈茹月觉得空气都快要凝固的时候,一直萦绕在耳畔的琴声忽的戛然而止,层层叠叠的幕帘那边隐隐传来液体流动的声音,她的心便也随着那流泻的水声沉到谷底。
“好。”萧明玉甚是满意的落下这一个字,而后有击掌声自幕帘后响了两遭,钳制沈茹月的卫兵终于将她放开。接着面前的幕帘猛地被掀开,她便被推了出去。
当触上那双睫羽微垂的凤目,好像有什么坚持许久的东西在一瞬间崩塌,沈茹月不顾一切的跑去流觞的面前,泪已落了满面。不敢再凝视那张俊美的脸,她掩嘴哭泣,覆在面上的轻纱已然被泪水湿尽,仿佛有无尽的委屈要在他的面前宣泄出来。
身子忽然被包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携着阳光般暖意的气悉充盈在呼吸间,直到填满了心肺,贴在耳畔的薄唇撒下轻柔的话语:“没事了,本王来接你了。”
这轻声的低喃却又触动了心底最脆弱的某一处,沈茹月于是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哭得愈发伤心。流觞却好似并不在意她将鼻涕眼泪都蹭到他的衣袍上,又伸出掌来安慰般的抚着她的发丝。
正在此时,却听到身后忽的传来阵阵响动,沈茹月抬起埋在流觞胸前的脑袋,却惊恐的发现一群全副武装的沧国士兵正举着兵器将他们团团围在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