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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一四八、江流不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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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些火把逐渐靠近,沈茹月二人只好加紧步伐前行,可饶是如此也还是被搜寻的士兵发现了踪迹。双方免不了又是一番缠斗,好在芝兰身藏武艺,虽然以少敌多,但也总算杀出一条血路。
眼见着追捕他们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两人也便也不敢硬闯,只能先寻了一处偏僻的山石间藏身,再另找时机冲出去。
“唉,眼见着就要出了这片树林,轩辕麟的手下找起人来手脚倒麻利。”沈茹月躲在巨石后查看远方闪烁的火把,嘴上则不禁自嘲的打趣。
“那是自然,最重要的筹码丢了,他眼下怕是遣了所有的士兵来寻你。”身后的芝兰亦断断续续的答着,喘息间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茹月觉得不对劲,便忙转过身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才看清芝兰正捂着腿一脸痛苦表情,而腿上的伤口处还涓涓冒着鲜血,想是方才混战中受的伤。沈茹月于是忙扯下衣摆为他包扎,同时安慰他道:“再坚持一下,等到出了城我就想办法找大夫,天亮之前我们一定会出城。”
“你说得没错……天亮之前一定要出城……”那伤口深可见骨,芝兰的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面色也因失血变得苍白,他颤抖着声音道:“若是轩辕麟亲自寻来,我们再想逃几乎是不可能,一会儿我先冲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就沿着反方向的暗处往前跑,很快就能到树林的边缘。”
“不可!”沈茹月急忙否认了他的提议:“你本就受了伤,如何抵御那些追兵,我们另想办法。”
芝兰却忽然坐直了身子握住沈茹月的手臂道:“来不及了,何况我即使逃出去也免不了一死,轩辕麟用兵歹毒,兵士随身的佩剑上很多都是淬了毒的。”
“怎么会这样?”沈茹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兰芝,却见他唇上果然现出异色,在俯身查看他的伤处,流出的血也具是浓黑之色,心下便不禁慌乱起来:“怎么办?我现在先帮你把毒吸出来。”说罢她先是以布条在他大腿处系紧,防止毒素顺着血脉蔓延至脏腑,再握住他的伤处准备俯身去吸,却被芝兰一把推开。
“没有用的。”芝兰扶着胸口,面色愈加苍白:“方才奔逃之间这毒已入心髓,我已封住几处穴道勉强护了心脉,尚可支撑一时,我们现在行动,还来得及。”
见芝兰打定自弃的心思,沈茹月自然不肯,直拉住他坚定道:“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走。”
芝兰沉吟了片刻,却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其实芝兰并非我本名。”沈茹月正惊慌,一时未从他的言语中反应过来,便疑惑的听他说来:“我的名字叫程锦芝。”
“程锦芝……”这个名字让沈茹月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是看向他道:“锦素姑娘是你的……”
“是我亲姐。”芝兰不假思索的答了他的话,继而仿若陷入沉思那般恍恍说来:“那年程家败落,姐姐和我为沧王所救,我们便做了沧王的门客,后来为了报答沧王救命之恩,我来到戎国当了细作,便是而今救娘娘亦是我身为细作的分内之事。”
“原来如此。”沈茹月若有所思的低喃,唯觉许多疑惑竟在这一刻解开,难怪总觉得他的眉眼看起来熟悉,细想起来确是与程锦素有三分相似,也难怪他想尽办法混到她身边,想来那一日在侯府中摔碎酒器,以及调拨到她园中为奴都不是巧合。
“其实,在踏上去往戎国的路上时我便知道,这一世再没有回头的可能。”明明说着这样感伤之话,程锦芝的面上却还挂着笑意,她看向沈茹月道:“而今我只有一事放不下。”
“何事?”沈茹月已隐有预感他要向自己询问些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
程锦芝略顿了顿,便继续说来:“我姐姐一心只在沧王身上,而今你却做了王妃,她可还好?”
提起程锦素之事,沈茹月多少有些心虚,但为了令程锦芝安心,便只得避重就轻的答道:“她而今过得很好,只是不再执着于对沧王的感情,愿为自己而活。”
“好一个为自己而活,如此我也可放心了。”程锦芝忽然笑得开怀,那模样却令沈茹月担心起来,于是尽量宽慰他道:“我再如何同你描述都不及你亲自去看她,想必锦素姑娘也十分思念自己的弟弟……”
“没有机会了。”程锦芝打断了她后面的话,那笑容虽挂在脸上,却有种伤怀之感:“只望娘娘回到沧国后替我带话给姐姐,就说我对她甚为挂念,还有……”他说着转过头来极其郑重的凝视沈茹月的双眸,又道出最后一句:“莫要辜负了锦芝为娘娘的牺牲。”语霸却已不顾沈茹月的阻拦往林子里冲去。
沈茹月愣然望着树林中那些快速向程锦芝包围聚拢的火把,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又想起他冲进树林里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咬着牙往相反方向的暗处隐去。
她不顾一切的往前奔跑,耳畔只有风的声音,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树林的边境,瀛江水就在目光可及的地方,沈茹月心下大喜,忙提起裙摆打算一鼓作气的跑去江边。
“她在那里,快抓住她!”
“侯爷有令,抓活的!”
就在这快要逃出升天的焦灼时刻,她暴露在树林外的身影也很快被追兵发现,随着身后一阵嘈杂的呼喊,不时有利箭贴着她的耳际和身侧飞过,却不知是因为幸运还是轩辕麟要抓活的这一命令,那些利箭竟都没有将她射中。
沈茹月于是更加拼尽全力的往瀛江边奔跑,很快那江水已在眼前,接应她的船伐亦在岸边等候。然而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心想着只要上了船就安全了,她便拼命抓住渡船人递来的茅绳,可就在她一只脚已迈上船伐的同时,后胸处却传来一阵剧痛。
沈茹月不可思议的低下头,那滴血的箭尖竟已穿透她的身体,还来不及觉察到来自血肉的疼痛,她只觉身子一软,继而眼前便只剩下茫茫江流。那不息的江流最是无情,轻易便可消融刺目的猩红,转瞬便已抹灭生命的痕迹。
再次睁开眼睛时,沈茹月觉得自己一定是到了天堂,耳畔再没有嘈杂的追兵,鼻间嗅不到血腥的气悉,身侧也觉不到湿漉漉的粘腻。眼前的幔帐宛若烟云,朦朦胧胧的样子很是好看,周身的暖意亦仿佛告别了寒冬,更有惬意的香气萦绕的口鼻间,沁人心脾。
然而当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她似乎也看到本不该出现在天堂里的人,先探到她面前的是珠儿那张满面愁容的脸,也不知为了何事泣得梨花带雨,鬼吼鬼叫的哭号着:“醒了,终于醒了。”
沈茹月还在思忖她这是在说谁醒了,却又见到一个让她揪心的面容,当流觞的掌心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其中,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尚在人间。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急于弄清楚此刻的情况,贯穿身体般的一阵剧痛却疼得她险些再度晕倒过去,流觞已顺势将他搂入了怀里,纵使她想着逃离,却也实在没有力气,便由得他将莫名其妙的一滴泪落在了她的颈项里。
觉到那熟悉的温暖气悉,沈茹月却又忽然想起另一桩事,便忙将手伸到锦被下,抚上小腹,然而莫名的空虚感却让她彻底陷入呆滞。“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呓语般下意识的喃喃,也不顾拥着自己的那人正是流觞,便抓了他的臂几乎将指尖嵌入皮肉,再一次追问:“我们的孩子呢?”
流觞却只是收紧了双臂将她更深的拥入怀里,阵阵叹息竟携了不可言说了悲痛,没有人见过流觞露出这般痛苦表情,即便战场上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也只是抿唇不语。立在一旁的珠儿也已然哭成个泪人,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沈茹月挣扎着自流觞怀里坐起,回过头来攥紧他的衣袖欲再询问,却觉身子一紧,再一次被他锢进了怀里,在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时,他才终于在她耳畔低语:“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流觞的话说得很是隐晦,其义却不言而喻。
沈茹月仿若被人抽去了魂魄那般,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直到所有人都担心她会不会就此呆滞不醒,她才终于落下了第一滴泪,继而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攥了拳头一下又一下捶打着流觞的后背,流觞却仍紧紧将她拥住不肯放手,亦不再发一言,只由得她撕心裂肺的一遍又一遍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