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时光斑驳》镜边月

2、那年初相见

　　对于那个大院，杨夏天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以前的时候，妈妈经常抱着她，指着这边告诉她，你外公就住在那里。
　　为什么外公住在哪里，妈妈要住在这儿呢？那时候，杨夏天还不过是三岁的孩子。
　　她的母亲，也许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了，有着南方人独有的水性温柔，一眉一眼都是温婉，没有任何化妆品装饰的脸庞，却有着让邻居大婶嫉妒的姣好。
　　她的母亲笑了，抚着她的脑袋说，“妈妈嫁给了爸爸，自然要跟爸爸在一起不是？”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整天玩闹，穿着妈妈给做的碎花裙子，走遍周围的大街小巷，和每个路过的阿姨叔叔打招呼，运气好的时候，会得到一块儿糖果。在那个年代，一块儿糖也是弥足珍贵的。
　　年幼的她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失去父母的庇佑，她该如何生活。直到那场车祸后，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哭着趴在邻居大婶的怀里。直到一个男人蹲在她面前，笑着揉她的脑袋，“小夏夏，我是舅舅，跟我回家吧。”
　　她牵着那个男人的手第一次迈进那个大院，懵懂的眼神透出些惧意，对于这个外人羡慕的别墅群，明明年纪很小的她，却在心里产生了抵抗。只是彼时年龄小，是不会形容这种感觉的，只能更紧的拉着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的手。
　　不知道拐了多少的弯儿，小孩子觉得这段距离比她走街串巷还要远。终于在一个大门前看到另一个人，大概五十岁的年纪，她的舅舅称呼对方为‘爸’，拉过小夏天给她介绍，“夏夏，快叫外公。”
　　“外公。”带着孩子的稚嫩声音，杨夏天看着她的外公，声音很小的开口。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两个人，他们都不如弄堂里的叔叔阿姨亲切。
　　“嗯。”林振奇武将独有的威严无时无刻的散发，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这个刚过他膝盖的小孩子，心底莫名的一阵抽痛。这个娃娃，像极了她的女儿，有着一样的眉眼，双眸透着清澈的灵动。老人无声的叹气，有着这种眼睛的女子，大多是坚持己见，性子偏拗的人啊。
　　“爷爷。”
　　小女孩儿如百灵鸟的欢快呼声传过来，杨夏天顺着声音侧头，不经意间，便看到了那个男孩子。年纪那么小的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只静静的看着那个孩子，却对另外两个人自动屏蔽了。她不会形容别人的长相，如果真要她说什么，也许就是长得很好看，就像林雅晴怀里抱的洋娃娃，有着很白的皮肤，安静的样子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比自己高出那么多的男孩子，叫沈容希。
　　林雅晴是她的表姐，此时抱着爷爷的大腿，腆着稚气的小脸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呀？”
　　“别这么没礼貌，她是你表妹。”杨夏天的舅舅林树海竖起眉头，瞪着自己的女儿，对于家里的孩子，他一直都是很严厉的。只是后来证明，杨夏天是他教育准则中的一个例外，也是唯一一个。
　　林雅晴撇嘴，嘴上打着最友好的招呼，说着表妹你好，可是眼睛中的那抹排斥却是那般明显。那时候，她也不过六岁，却对这个外来人有着绝对的不屑。
　　自始至终，最为注意这个躲在舅舅身后的孩子的人，也许只有那个叫顾羽松的孩子了。他脸上挂着孩童狡黠的笑意，左侧脸颊不知道在哪里受的伤，此时挂着褐色的痂。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拉住杨夏天的手，大咧咧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被一个陌生人拉手是杨夏天一直以来都很不习惯的事情，可以说，这辈子她就没有习惯过顾羽松拉她的手，很久很久之后，那个大她四岁的男孩总是无奈的皱眉，揉着她的脑袋说，夏夏啊夏夏，你为什么都不让我拉手呢？
　　杨夏天偏拗的抽出自己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声如蚊蚋的开口，“我叫杨夏天。”
　　“哈哈，杨夏天？怎么是这么俗气的名字啊？”林雅晴忍不住笑出声，抱着自己的洋娃娃乐得浑身颤抖。
　　林树海皱起眉头，等着自己的女儿，就差一巴掌呼在她脑袋上了。沈容希很安静，眼睛却透亮的闪着光泽，看出林树海的怒气，不动声色的拉了下林雅晴的衣角，后者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止住了笑声。
　　三岁的杨夏天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有多俗气，她只知道，名字是爸爸给取得，也是她爸爸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所以在林振奇提出给她改名字的时候，小女孩第一次那么任性的不同意。
　　说话间，林家的别墅里走出一个女人，在夏日里，穿着用丝线勾勒着牡丹的白色旗袍，浑身优雅的气质彰显着她的地位。
　　“妈妈。”林雅晴兴高采烈的冲过去，乔安月宠溺的揉着她的脑袋，一颦一笑间，都是从容大方的优雅，“今天很乖啊，没有把衣服弄脏。”
　　“就是啊，今天顾羽松要爬树，还是我给他拉下来的呢。”小孩子最爱在大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功劳，不过为了一句赞赏而已。
　　乔安月笑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那个怯弱的杨夏天，迈着淡然的步伐走过去，“这就是夏夏吗？”
　　“嗯，孩子刚过来，还有些认生。”林树海对杨夏天的宠爱在彼时就表现的毫不遮掩，弯身蹲下来，对她说，“这就是舅妈，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夏夏高不高兴啊？”
　　不高兴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杨夏天不过就是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些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人生活在一起。可是，三岁的她不知道如何拒绝，更不知道如果任性跑走了，她还可以回哪里。要知道，她的家里，爸爸妈妈都没有了，留给她的，只有悬挂在墙上的灰白色照片而已。
　　见她没有回答，林树海丝毫没有不满，微微笑着。倒是一边的顾羽松自告奋勇的拍拍胸膛，“林叔叔，你把小夏夏交给我就好了，我来照顾她。”
　　“好啊，我就知道羽松是个小男子汉。”林树海拍拍顾羽松的肩膀，很是欣慰。
　　旁边那个叫沈容希的男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的黯淡下去了。
　　那日，不到半天的时间，大院里便传开了，林家的外孙女被带回来了，更多的人脸上露出的是一种鄙夷的神色，但碍于林家的地位，他们都只是在私底下说说而已，而在面子上，自然和林家老爷子打着哈哈，丝毫不敢多一句嘴。
　　对于这个新家，杨夏天更多的是拘谨和退却。晚饭时候，林雅晴坐在乔安月身边撒娇要吃着吃那，而杨夏天安静的低头吃着自己的饭，三岁，那么小的年纪，连筷子都拿不住，却倔强的持着勺子没要任何人喂她。
　　眼看着饭粒洒落一桌，些许蹭到的她的衣袖，林树海实在看不下去了，温和的低头问她，“夏夏要不要舅舅帮忙啊？”
　　她摇头，嘴角的白色饭粒那么突兀。林振奇看得心里一阵酸涩。晚年失女，留下一个外孙女，可是不过几岁的小孩子，倒是把她的倔强全学会了。
　　“咳，夏夏，让舅舅喂吧。”戎马半辈子，严肃惯了，倒是和这个孩子表现不出那种亲昵，更主要的是，这是他们爷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相处。
　　许是被他的严肃吓到了，或是其他，杨夏天真的没有再拒绝，任由林树海拿着勺子把饭一下下的送到自己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