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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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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过于刺目,日上三竿之际,关以谦在辗转翻身几次之后,被爬进卧室内的阳光弄醒。灵台逐渐清明,感觉到怀中空荡,长臂在床侧急切摸索了一番后,原本还阖着的眸子一刹那睁开。瞥向空荡的身侧,眸光顿时一凛,心也一沉。
关以谦掀开被子迅速坐起,头有微微的痛感传来,他稍稍抚了抚额,之后便四下张望着。他昨夜原本是想等她一块入睡,但没过多久便昏沉睡去。他还在思考他昨夜的异常,脑中闪过的场景却猛然提醒了他。昨夜……牛奶有问题。
关以谦倏然起立,从床边穿起拖鞋走到衣柜处。衣柜里她的衣服不见踪影,只有他的衣服形影单只的挂着。大步走回床边,眸光瞬间被定住。
戒指、腕表、项链、以及那张雪景……甚至于压在最底下的硬卡,那是他给她的银行卡和信用卡。最耀目的莫过于那张白纸黑字的信条。
“此去一别,遥遥无期。”
仅仅八个字,如劲风烈火般劈头盖脸的朝他袭来,令他呆若木鸡。脸上隐忍的怒气清晰可见,额际因为怒气的缘故青筋明显,指尖挑起的白纸在隐颤,也连微风一起陨落。心猛然一阵抽搐,疼得他微微弯下身子,似乎想要将夺眶而出的泪滴逼回眸中。尽管眸中早已泛起水汽蒙蒙,他却依旧强忍着心里的钝痛,直直盯着白纸上的字眼,直到无声滴落的晶莹晕开了白纸上的黑迹。他才僵硬着身子重重坐在床上,白纸已被他揉乱发皱,躺在他的掌心中。
这样重磅的打击,让他久久呆坐而不自知。一直以来他都未曾因谁而哭泣过,然而到今日才领悟,是令他哭的人不曾出现过。
隐藏的事实被生硬揭开,她离开了。承诺也如同浮光掠影般随她而去,跌矢在人间烟火中,陨落在广袤天际里。
是他不够好,不足以令她留下吗?
关以谦抚了抚心口的位置,仍残留了微微的疼。是他过于自信,愚昧的以为凭他的好,必定会令她死心塌地的永伴于他身侧。是他过于自信,坚定的以为凭他的爱,必定会使她动荡不安的心能驻扎进他的心房。是他过于自信,自欺的以为他的身影能从此融入她的生命里,再也无法剔除。
关以谦被现实拉回,他拿过床头的手机,发现早已关机。重新开机之后的几分钟里,屏幕忽然亮起,徐琬清的来电突兀的出现。他起身,原本沉痛的眸光此刻趋于平静。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必定会重新将她寻回。
食指轻轻按下接听键,电话已然被接通。他尚未出口,便被徐琬清犀利锋锐的话语震了震,“关以谦!你给我解释解释,关家二少与□□千金订婚是怎么一回事?你脑子被烧坏了还是被驴踢了?阿宁呢,你把她置于何地?”
她在G市得知消息后,一家三口收拾一番后便飞往S市。她刚下飞机,便迫不及待的打电话质问关以谦。
关以谦眉峰微拢,握住手机的手稍稍使力,他语气已恢复淡然,但订婚两字仍是直击他此刻正滴血的心。“什么订婚?”
徐琬清一听,火气直直上冒。尖声斥道:“你还敢跟我装糊涂,全世界都知道你和□□千金即将订婚,你还敢问我怎么回事?”
外界的言辞犀利无比,而关以谦和萧染宁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官商结盟本就是一件大事,可怕的是关以谦还在记者会上撂下那几句维护的话,如今不过几天就抛弃旧爱缠上新欢,名声已然颜面扫地。而万连茵在今早的记者会上的那一句话更是犹如惊雷炸响,瞬间让事情高潮迭起,扑朔迷离。
此次的传言中,萧染宁成了关以谦和甘姒虞恋情插足的第三者。这种第三者插足事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原本也掀不起多大的惊涛巨浪,也就随人们怒骂鄙夷一段时间便过。但此次关乎的是宏远集团,事情远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言论还未得到证实,萧染宁已经声名狼藉。
关以谦安静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阳光明媚,却让他觉得阴寒阵阵。他低缓溢出的嗓音微微急促,沉郁又坚定,“我这一生,关太太的位置只会留给一人。除了她,其他人都是妄念。”
徐琬清微叹息一声,关以谦的话让她心头灰霾顿时散去。她是气极过头,才会不辩真假的打电话来质问关以谦。她与萧染宁相处四年,萧染宁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心难免偏袒萧染宁,她见不得有任何一人取代她的位置。
“那就好。”喜笑颜开应承一句,徐琬清似是顿悟,又道:“我们出来聊聊。”
“可以,不过我要先去一趟公司。”关以谦低声应答。结束了一通电话后,他才整理好着装,来到了空荡寂寥的客厅。打开电视,便能看到今早的那则传闻。愈发往下看,脸色便沉下一分,眸中的炽热火焰如同火山喷发,眸光里倒映着血色明丽的熔浆。他唇角翘起,一抹讥诮弧度蔓延而开。清雅隽逸的侧脸妖艳生媚,映衬出魅人心弦的容光。
关以谦来到宏远时,已是下午两点。小张跟在他身后,一言未发。面对众人投来怯生好奇的目光,关以谦一记犀利饱含警告的目光瞥去,众人立刻收回视线。
抵达办公室时,关以谦立刻朝小张下达命令。“小张,我要马上知道她的行踪。海陆空都不准放过。”
中国这么大,他实在是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他大言不惭的说要找到他,可实际上他却不知道从何找起。他不知道她是飞到哪个城市,又或者是飞往哪个国家,再或者是隐匿与哪处深山老林。虽然找寻的困难重重,但他会连一丝端倪都不想放过。
小张望着他,有些欲言又止。关以谦立在落地窗前,双手负于身后,瞥过站在他右侧的小张,蹙眉问道:“还有其他事?”
小张平日里素来深谙世事生存之道,少说话、多做事,而他并不会生出过多的心思去关注其他的事。他和靳少浔乃算是萧染宁和关以谦爱情的见证者,只不过靳少浔是以兄弟立场,而他则是基于下属对老板的缘由。“总经理和萧小姐……”
小张凝眸端详了好一会儿身侧的关以谦,暗自猜想他应该知道了今早的事。他实在不明白,当初的感情积淀,怎么会一声不响的默然离开。
关以谦双手猛然交握,面上的表情却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小张,去做事吧。”
小张不敢越雷池一步,他跟随关以谦几个月,也能度量出他的几分心思。关以谦不喜欢别人过多的关心探究他的私事,更何况此刻。他这么做无异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关以谦从宏远出来时,独自驱车来到淄水湖畔。他来到时,徐琬清一早在那。徐琬清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几眼,发现她的这个表弟仍是这八百年前的模样。她心中也有预感,萧染宁怕是先她一步离开。本来平复的心绪,在此刻又沸腾波动了起来。她就看看,看看他到时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关以谦迳自拉开座椅,步调还是优雅从容,脸上看不出焦急忧虑。他淡淡唤了一声,“表姐。”
徐琬清冷哼一声,质问道:“阿宁好好的怎么会走了?你是不是对她不好?”
关以谦抿了口咖啡。一如既往的苦涩,但又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苦。胸中有股怨气、怒气,但理智又同时牵扯着他,让他无处可发。他懒懒的抬起头,瞥过徐琬清的脸,淡声道:“如果真是我对她不好,她要离开,那我认了。”
但是他对她,他自认没有哪里不好。
徐琬清盯着他无波无澜的脸看了好半响,最后哀叹一声。虽说他没有摆出那副苦大仇深,仿佛被世人遗弃的模样,但她知道,关以谦心底的痛是常人无法探及的。
“阿宁应该没有将她以往的事情告诉你吧?”徐琬清低声问着。“没有也无事,我可以将我所了解到的告诉你。”
“她瞒了我太多事。”关以谦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略微带哽。
徐琬清顿了顿,见他又是一副从容模样,她才低声娓娓道来:“我遇到她的那年,她十七岁。那是五月下旬,离全国高考还有十天左右。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G市的火车站。妇检医院在火车站附近,所以我便让阿远开车载我去检查。十七岁的年纪,本该是如朝阳般美好而绚烂,带着对未来的懵懂与期盼。但是她的那双眼睛里,充斥的是怨气。我那时想不通,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么深重的怨气。那天晚上,她被抢了钱包。钱包里是她父母东走西借为她筹备的生活费。她当时哭了一场,眼睛哭的红肿。全国高考那天,她没有哭,只是我客厅的真皮沙发被她抓烂了。”
关以谦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记忆里她那次也是被人抢了钱包,她在他怀中无声低泣。四年前她可以放声大哭,却料不到四年后她居然也学会了隐忍,将所有情绪掩藏的一丝不露。胸口的呼吸愈发薄弱,似有人用藤蔓将他四肢缠绕,让他无从呼吸。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在牛津的叹息桥上,她跟他说的那些事实。事隔四年,她仍是哭的泣不成声。他想象不到当初的情景,四年前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有怨气,可想而知。
徐琬清拭掉由眼角溢出的泪珠。抿了口咖啡,希望能用咖啡的苦涩将她心里的苦楚冲淡。“后来我把她接回了我家。起初她很抗拒防备,眼神透出来的都是疏离警惕。她跟我回家的那晚,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做什么最挣钱。其实以她自身的学历,她根本哪里都去不了。我跟她说,没有哪家企业会想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她沉默,后来也没有再说话。第二天早上,她提起行李箱就要走。她是个顽固偏执的人,在某些原则上非常坚持己见。她认为我们萍水相逢,没理由收留她。后来,我让她留在我家,顺便帮我收拾屋子她才肯留下来。她很勤快,也很谨言慎行。尽管她没有再跟我提起工作的事,我也能看的出来。所以后来,我把她安排到了万科,当一个基层的业务员。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将心态调整过来。也是用了一年,我才从她的口中得知她一星半点的过去。而她不负众望,一年半的时间内,凭她的努力坐上了经理之位。”
关以谦忽然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回到了初相遇时的那天。她腼腆害羞,真诚又干净的眼神。第一次面对他时的落荒而逃,以及后来微微露出的真实性子。他唇边的笑意如雨后阳光,带着微微暖意,一直消散不去。半响,他才淡淡指出,“想来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小有所成了。”
徐琬清两边唇角微扬,又继续说道:“我这两三年内为她介绍了很多相亲对象。”成功见到关以谦神色僵硬,徐琬清狡黠的对他眨了眨眼睛。笑道:“但是她都推拒了。知道我为什么会安排你们见面么?”
关以谦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并未接话。徐琬清婉转叹息一声,只好如实以告。“阿宁对感情认真而虔诚,保留着一些传统的思想,又带有西方的开放。她认为爱情的前提是忠贞不渝,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说爱情不是商品,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我为她安排的那些相亲宴,除了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她喜欢的之外,更是一个考验和试探。或许这也有些卑劣,但为了你,还是值得的。”
“看来表姐还真是深谋远虑。”关以谦不动声色的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语气看似云淡风轻,但却暗含愠怒。他对徐琬清的这一试探作法,有些不悦。但她对萧染宁的评价,他又保持高度赞同。
徐琬清丝毫不惧的反瞪了他一眼。“不识好歹的混小子,是不是连我也敢凶了?我可不是天方夜谭,跟阿宁相亲的那些男人,别说牵手亲吻什么的,就是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摸不到。所以说,阿宁不是个随便的女人。她对感情的认真程度,不亚于你。”
关以谦眸子盈满笑意。似乎此刻胸口的闷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散去,连那抹怒气都消失殆尽。“我的阿宁是洁身自爱。”
“阿谦,言归正传。阿宁离开你,是有理由的。至于是什么,我想应该由你亲口去问她。她不告诉你,是她不敢。她在乎你,所以在乎你对她的看法。她现在暂时退缩了,但不代表她不爱你了。你要是找到她了,也知会我一声。顽固偏执的人,都特别容易产生心结。”徐琬清郑重其事的对他说着,她希望两人能有一个好结果。
“会的。”关以谦抿唇一笑,应承了下来。等他找到她,看他怎么收拾她。至于心结,那便由他来解。
“这件事你自己好好处理,但别太过分。”徐琬清还是叮嘱几句。万连茵纵然不对,但她始终都还是他的母亲。母子闹翻也不是她乐见其成的。
“我会处理好的。”关以谦轻轻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低垂的眉眼看不出他的神色,所以也看不出那抹暗藏的狠戾。
两人絮叨了许久,直至日落西山,关以谦才缓缓驱车回到小区。新闻消息愈演愈烈,他此刻却毫不关心。他一手把持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立马发送了条短信。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讥嘲隐现。
欺负了她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