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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山雨欲来风满楼 ...

  •   等婶子把饭菜端上桌,我已没了食欲。只匆匆应了几句,便跑到明师兄房中。果不其然,明师兄人已不在。婶子说前夜他人便没回来。
      我心中疑虑更甚,路过后院的西厢房时便进门看了一看。明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重伤未愈,此刻仍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我见她似还睡着,正准备离开,那女子动了动,睁开了眼。
      我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一步,道:“姑娘,你醒了?”
      她扫了一下四周,才转过头来望向我,眼神有些茫然。那日事态紧急,我只急着救人未曾仔细端详过她容貌,现在一看,唔,洗干净了倒也是个长相清秀的佳人。
      见她不语,我便道:“姑娘莫怕,是我师兄带你回来的,你......”
      她神色似是一怔,可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低垂了眼帘,道:“多谢姑娘。”语气清冷而疏远,仿佛不愿再多说。
      我见她神色疲惫,也不强求,道:“姑娘刀伤未愈,还需好好静养,若有什么需要,唤我一声便是,哦,叫我阿长便好。”
      我转身欲退出房门,却听背后她轻声问了句:“你师兄......没事吧?”
      我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帘轻颤,神色似有一丝松动。我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明师兄无事。”
      我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张琪。赵管事看见我时有些惊讶,回说张琪人还在将军府,要晚些才回。我心里急着问张琪话,便在张府里等了一会儿。
      因之前的事,张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张琪与我关系不错,见着我都姑娘姑娘地叫。赵管事许也是甚久不见我,这回见到我时很惊喜。
      赵管事给我沏了一杯茶,杵在一旁,笑呵呵道:“姑娘许久不曾来了,少爷要见着你,一定很高兴。”
      我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心里惭愧不已。花灯会上张琪酩酊大醉,我也未曾来看过他。今日来张府,亦只是为了探听宋玉的消息而来。听黄香婶子说,我昏睡的那段时间,张琪来探望过,见我没事了才回。这几日,他便一直在将军府干事。
      我觉得自己委实是个见色忘义的人。
      正说间,我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少爷”,门应声打开,张琪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我连忙站起身来。
      张琪看见我,面上一愣,快步迎了上来。
      “阿长,你怎么来了?”几日不见,张琪的眉宇间似乎笼上了一层疲色,一双黑亮的眼睛却分外有神,这会儿见到我语气里满是欣喜。
      我摸摸鼻子,道:“大忙人,你可回来了。”
      张琪脸上一红,无奈道:“阿长......”
      问了张琪才知道,原来,自那日分旗他被分到北地骑军后,宋玉惜他是个人才,将他升作了副统领,又念他虽有武艺,但实战经验不足,宋玉便让他与麾下老将切磋演练,帮忙处理些军务。张琪提到这些时,脸上掩饰不了的欢喜,想来到宋玉军中,他该是得偿所愿。
      我笑着打趣他,张琪只微笑着望我,也不说话。我抿了一口茶水,被他的目光蛰得脸上有些热。
      忽听张琪轻声道:“阿长,我,我后日随宋将军出征。”
      我微微一怔,唔了一声。后日,大燕将派兵出师塞北,抗御北狄敌寇,宋玉作为燕国的骠骑大将军,奉旨领兵出征,而张琪是他的副将,自然也当随军赴战场。
      我顿时心生愧疚,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有些窘迫。
      “阿长,你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我闻言,抬起头来,见张琪微微低下头,移开了目光,白皙的俊脸上泛起微微的红。
      “张琪,我......”思来想去,我深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因对张琪良心不安而暴毙,不由出声。
      张琪顿了顿,眼睛终于看向我,黑黑的眼眸分外的干净,温柔。我一惊,慌忙岔开目光,只觉得张琪真是越来越像我从前养的兔子了,连眼神都这般令人怜惜,似要化水一般。
      他见我不吭声了,倒是接过话道:“阿长,等我离开后,你和黄香婶子也先暂时离开京城吧,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到五里屯张府住着,我已同爷爷说好了......”
      我怔了怔,问:“为何要离京?”我想起来,宋玉也说过要我离开京城。莫不是京城要发生什么事?
      张琪欲言又止,凝眉思索,道:“我也说不清,但这几日在将军府做事总感觉人心惶惶,各省几处兵马也似有异动,”他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道:“前日宋将军还遇到了行刺。”
      我手一抖,茶水洒了点出来。我掩饰性地笑了笑,道:“这茶真烫......”
      张琪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接过我手中的杯子,语气放缓,道:“等凉了再喝......你别担心,宋将军没受伤。”
      我低着头,不说话,手有些颤抖。原来,张琪早知道了我对宋玉的感情,只是怕我尴尬,一直小心翼翼地没有说破。他,是何时看出来的?是在太子府宴上吗?
      “张琪,我......”
      “你不必说,我知道。”张琪轻声说,站起身来,背对着我道:“阿长,我,我答应了爷爷,此番跟着宋将军出征定要闯出一番天地。宋将军人......很好,我是他的副将,拼尽全力也会保护好他,你,你不要担心......”
      我看着张琪挺立的背影,心尖微微发颤。我其实一直都明白张琪的心意,他对我好,爱护我,关心我,这样的男子,美好得让人都不忍心去拒绝,我也一直都未敢与他直言,我怕,伤了他。可他早知道了我对宋玉的感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我,这份情,这份意,我此生无以为报。他很好,他应该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我低下头,有些哽声,道:“张幼林......谢谢你。”
      自张琪处回来时,我仍有些恍神。婶子见我神情疲惫,未再说些什么,只嘱咐我吃了晚饭,早些睡下。明师兄仍未归来。
      我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了宋玉赠我的白玉簪,手指慢慢地描着簪花,不自觉喟叹了一声。从张琪处得知宋玉未曾受伤,我心中自是欢喜,却不免有些忐忑。我与宋玉约定明日寅时相见,若他有心,定不会忘记,若他对我有意,就一定会来。这......又像是一个赌注,若是赢了,我便随他赴汤蹈火,若是输了......算是今生缘尽,我亦不再强求。
      “玉郎,白锦信你。”我枕着手臂,轻声说。
      月光黯淡,云层飘忽不定。明日,似有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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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早早起了床,特意绾了一个发髻,画了眉,戴上了宋玉送我的白玉簪。镜中的人眉目清秀,前额的疤痕上画上了一束白梅,在眼角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花瓣,遮掩住了难看的伤口。我已许久不曾对镜容妆,画眉时手还有些抖。
      看着镜中有些苍白的脸,我笑了笑,捏了捏两颊,掐出一抹红晕,总算显得气色比较好了。
      婶子犹在睡,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拿着一把油纸伞向西城外的松柳亭走去。
      我拣着僻静的路子,出了城,很快就到了松柳亭。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还没什么行人。我一看亭中还无人,不由呼出一口气。还好,我来得早。
      我整了整衣服、头发,便坐在亭中等着,坐了不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拍拍裙角,摸摸头发,可恨我从前不曾有照镜子的习惯,此刻身上也没有带着小铜镜。我又翻了半天将自己从头到脚拾掇好,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裙角。宋玉该快来了吧,我,我有些紧张。
      我努力想着待会儿见到宋玉时要与他说的话,眼睛却时不时瞟着路口。松柳亭一带一向僻静,行人不多,若是宋玉到了,我一眼便能认出来。
      我安静地坐着,想着,紧张地等他。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渐渐亮了,露出一丝曙光......寅时到了。
      宋玉还没有来。
      我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得太久都僵了,脚步略有点不稳。我定了定神,爬到了栏上,抱着柱子,踮高了脚尖去望。小路上仍旧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又安静地坐了下来,望着路口,直到眼前一片迷蒙。
      我与宋玉说过,我会等他,不见不散。他错过了约定的时间,这,说明不了什么......宋玉不过是还未睡醒,或还在处理军务,等他忙完,他,会来的。我抹干净脸上的水泽,仍旧端坐着。
      ......
      我忘了等了多久,甚至忘了我等他是为了什么。恍然又回到了秦宫里,那时,我也是这样等他。可他.......没有来看我一眼。
      突然传来脚步声,我猛地抬起头来。一个卖菜的老翁正挑着菜篮子从城里走来。
      路过我身旁时,他好奇地瞧了我一眼,道:“姑娘,这天看上去就要下雨啰,还是早些回家吧。”
      我望了望天,有些茫然,问:“老人家......现在几时了?”
      他道:“这会儿都晌午了,俺还赶着回家看孙子呢,姑娘你也早些回家吧。”
      晌午?......老翁挑着担晃晃悠悠地走远了,我突然感觉周围静极了,安静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西城靠着山林郊野,竟没有一声鸟鸣。
      天边忽然打了一记响雷,我浑身一震,终于掩面哭了起来。
      我想了一夜的情话,直到天明时,方才想好今日要与他如何说。我会很郑重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然后笑得很甜美,我会说:“玉郎,白锦把自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珍重。”这句话,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原来,一切不过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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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一整夜,大雨滂沱,春雷阵阵。
      我回到药铺时,婶子正在铺子门口张望,满脸的焦心。见着我,她惊呼一声,跑了出来。
      “你到哪里去了?啊?要担心死婶子啊!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怎么还淋了雨!要命的小祖宗哟.......”
      我只钻进她的怀里,嗅着婶子的味道,轻声道:“婶子,我累了,好想睡觉。”
      婶子愣了一会儿,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骂道:“快去换了衣裳,换了衣裳再睡,真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明师兄晚间终于回来了,想是从婶子那里听说了我日间的异常,一回来就跑进我屋里。
      我强挤出笑:“明师兄,才回来啊。”
      明师兄看我一眼,不说话。我见他一直不开口,便翻了个身,道:“明师兄,我有些累了。若你没事,锦儿就先睡了。”
      “锦儿,师父之前交代了我也随宋师弟......宋玉出征。你,你可有话要我转达?”
      我怔了怔。早该想到,这几日,明师兄应是在宋玉处。
      我定了定神,道:“既然有明师兄跟着......二师兄,锦儿也没必要担心。烦请转告二师兄,”我顿了顿,惨淡一笑,道:“自己保重。”我不再看他,翻身向里。
      明师兄见我无意再说,过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次日起时,我去城外送别张琪。见张琪直盯着我肿成两个桃子的眼睛看,忙解释道:“昨夜被蚊子叮的,春日里的蚊子委实猛于虎也......”
      张琪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也不介意他看出我扯谎,嘱咐他要多写信来,在外照顾好自己。张琪应了,又叮嘱我要快些离京云云。我一一笑着说好。
      张琪骑上了马,少年得意,意气风发。
      我在马下,仰起脸看他,道:“张幼林,上了战场后不要冲在前头,有事就往后面躲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肉吃!”
      张琪瞪大了眼睛,俯下身来,脸上有些红,小声道:“阿长,这怎么行......”
      周围送别的哭声一片,人群拥挤,大家情绪都很激动。前方有哨兵已经吹哨,要队伍集合。
      我拍了拍张琪马的脖子,看着张琪,重郑重道:“张幼林,保重。”
      张琪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嗯”了一声,策马向前而去。
      我望过去,忽瞥见树林边上的一角黑色战铠。马上的人似发现我在看他,立刻回转了马身,沉声道:“出发!”一旁的明师兄冲我点了点头。
      我站在人群里,低下头。心中酸楚肿胀。他,竟连一眼都不肯看我。
      “保重,二师兄。”我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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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骠骑大将军出师塞北,前线阵地日日传来战报。数日前,宋玉率奇军击退了北狄将领槲律南,夺回了平凉关,病中的燕王闻讯大喜,大赦天下,特准全城百姓庆功三日。一时奢华之风大长,歌酒淫逸,奢靡成风,遍生出许多事端。近日,京城里突然出现了许多带刀的流兵散卒,时常横行街里,伤人子弟。因宋玉军离京,而禁军又只护卫着皇宫安危,地方官府欺软怕事,一时之间,竟无人管治此等事情,造成了多起流卒恶性伤人事件,皇城治安大乱。
      我也隐隐感觉京城将有事发生,便按张琪的吩咐,将婶子送到了五里屯张老太爷家避一阵子。张老爷子依旧硬气,吹胡子瞪眼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又说只管到他家,有事他张家顶着。
      我感激了他一番,又嘱咐了婶子几句。婶子可能是还存了些让我与张琪结亲的打算,与张老太爷一拍即合,我有些头疼。因皇城里这几日伤人事件频发,我好说歹说才让婶子同意我留在医馆里几日以医治医患,算是尽一些大夫的本分。那日明师兄救下的姑娘也留了下来,几番相处,我才知道,原来,这姑娘便是当日骗了明师兄银子的“小景”,我很怀疑这名字也只是她的化名。不过小景人虽然面冷,但也不难相处。她虽长得柔弱,却有一身强悍的武艺,还坚持给我做个护院。我一开始还心有余悸,觉得她人长得美,别到时候护院做不成反到被人拐了。小景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第二日,我发现来治跌打的人明显多了,还时不时地瞄小景两眼,被小景一瞪,脸色发白,头冒冷汗,形似伤风,我便给他们多开了几副治伤寒的药。这一来二去,我也明白了,小景这美女护院是绝对当得起的。
      小景话不多,我与她相处得倒也十分愉快。我不太明白她为何留下来,她只说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可我时常觉得,她给我冷脸看时应是没想起她是来报恩的。说实话,我总觉得她似对明师兄有意,偶尔明师兄来了一封信,她也会借去看上半天。得了这个发现,我没事就偷着乐,打算等明师兄回来好好与他说说,争取为他二人做一回红娘。
      这几日,我频频收到师父的来信。信上要我速回青华,末了添几句: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一会儿落崖一会儿诈尸的,唬谁呢!
      我不禁一笑,仿佛看到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儿一边提笔一边掬泪,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哼哼唧唧。明师兄应该与师父他老人家联系过了,师父方知我未死,不知道该乐成什么样。他老人家想是几年都不曾写信了,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时不时还掺了几滴豆大的泪痕。
      我吸了吸鼻子,将信贴着胸口放好,回身准备收拾包袱。
      京城确实不太平,自宋玉麾下的北地骑军一走,各省旗的兵卒忽然都出现在了京里,虽还只是少数人,却已搞得人心惶惶。听说今天早朝上燕太子不知说了什么竟触怒了燕王,被“请”在太子府静休十五日,申旗将领李塘忽抱恙辞官......朝堂上的局势,京中的乱兵,一切,都显得不同寻常。
      我素知五皇子与太子交好,此番他眼见四哥被罚也能一言不发,这实在令人不能相信。可我只能冷眼旁观,不敢猜测这其中宋玉又参与了多少......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到了现在,竟还是无药可救地念着他。只是此生已别无他想,惟愿我的二师哥,安好,而已。
      我正收拾着药罐,前院忽然一阵嘈杂的人声。我抬眼见小景冷着脸进来,正打算招呼一声,忽见她身后一溜小太监,旁边还跟着一个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刘毓,五皇子。
      刘毓脸色不太好,看了我一眼,唇角动了动。我想起上次跟他见面还是不欢而散,一时有些发怔。
      却听打头一粉面油光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奉陛下圣旨,宣前朝宣帝遗孤文绣公主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钦此!”
      我脑袋一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太监。
      大太监见我不动,弯了弯身,阴阳怪气地笑道:“文绣公主,请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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