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楼兰》竹浪

83、心战3

　　蒲甲的手又颤了颤。他抬头看拓跋嗣，拓跋嗣静静地微笑着，竟如平日里一般，平静、温暖。
　　蒲甲一瞬间却只觉身边有万亩莲花盛开，漫天都有佛罗汉在微笑。
　　他竟然举着火呆在那里，半晌都一动未动。
　　身后传来帕萝的一个冷哼声，蒲甲的脊背猛地一凉，摄回心神来。他知道，帕萝在她的身后一定面沉似水，眼睛里不仅有埋怨，说不定还有对自己的失望。
　　他终于闭上眼睛不去看拓跋嗣，狠下心来，把火把往前一探。
　　就算是闭着眼，都能觉得眼皮前一亮，他知道，已经烧着了拓跋嗣的衣摆。
　　记忆中，接下来会传来一种让人永远难忘的奇异的香。
　　他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忽然想，与其这样让他零星着受烈焰焚身之苦，不如干脆就给他个痛快吧！
　　他睁开眼睛，果断地又将火把移向他的前胸。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远处传来：“住手！”
　　蒲甲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公主的声音，可是，一听到这两个字，他整个人的几乎弹跳起来，猛地扔掉火把，拼命去扑打拓跋嗣衣袍的下摆。
　　拓跋嗣身上的血水、冷水、盐水，早已把他的衣袍浇湿了好几遍，点火时间又短，那火本来就没烧旺，三两下就被他扑打灭了。
　　直到这时，蒲甲才有力气转过头来，去看那说话的人是谁。
　　他的身后虽有黑压压的众人，居然也是一片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远处芦花从中的那个人。
　　那不是公主。
　　是圆通。
　　蒲甲大瞪着眼睛注视着圆通，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连帕萝也有些意外，瞪着他半天没说话。
　　圆通站在芦花深处大声嚷：“放了空信，你们都回去！”
　　帕萝轻轻皱眉，高声问：“曼头陀林呢？”
　　远远的，圆通也在高声回答：“公主不在这里，你们烧死空信也没用！”
　　帕萝自然不信，冷哼了一声，厉声喝问：“公主呢？”
　　圆通高声回答：“跳下孔雀河后，公主与我们走散了！也许现在已经离开了楼兰！”
　　帕萝不置可否地远远地望着他，不说话。
　　圆通却一步步向前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贵霜国太子谈摩衬在我这里，我愿把他献给王后！”
　　蒲甲等人又是一惊：什么？贵霜国太子谈摩衬？谈摩衬是贵霜国的太子？
　　一个空信是北魏的太子已经令他们惊讶了，更没想到，高僧谈摩衬居然就是贵霜国失踪多年的太子。
　　十年前，贵霜贵族勾结萨珊和笈多的军队在白夏瓦城发动内乱，一夜之间攻入宫廷，杀尽宫中后妃和王子、公主们，只有贵霜王和王太子仓促出逃。一年后，贵霜王重新集结大军剿平叛乱，可王太子却在出逃时失踪，再也没有露面。复位后，贵霜王一直派人四处寻访太子的下落，可不知为什么，太子却一直没有露面。
　　有人说，那是因为贵霜王虽然借外郡权臣之力平叛，却也因此元气大伤，实力早已被那些平叛的权臣们架空了。这些权臣们都虎视眈眈盯着王位，只等贵霜王一死就要群起瓜分王国，怎么可能容得下太子？太子不露面还能苟活，一旦露面就必死无疑，所以是太子不敢露面了。
　　也有人说，贵霜太子当年根本就没逃出去！他早在十年前就已被反贼杀害了。只是贵霜王子嗣尽折，不敢让这个消息流传出去，怕会再度引起王朝争权的内乱，所以才故作姿态派人四处查访而已。
　　贵霜与西域只有一水之隔，这些年，西域各国都接到过贵霜王请求帮助寻找太子的手札。虽然他们对贵霜太子究竟是死是活议论纷纷，可这件事在西域各国都影响极大。尤其楼兰。虽然楼兰地处西域最东，楼兰的公主却曾是贵霜王亲自选定的太子妃，楼兰上层贵族更是对贵霜的事格外留心。帕萝带出来的侍卫与金甲军多是楼兰贵胄子弟，他们一听到这消息，人人心中都是极度震惊。甚至还有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似在说：既然如此，公主与无谶私奔也算不得“私奔”了。
　　可是，王后帕萝却似早已知道了一般，一点都不惊讶，淡淡望了他一会儿，轻轻点点头，眼光一扫，向身旁的杜超吩咐道：“把拓跋嗣放下来，打入囚车，你亲自带人把他押送到魏国去！”
　　杜超连忙弯腰应声：“遵令！”
　　看着杜超解下拓跋嗣，帕萝淡淡一笑，回头望了圆通一眼，似在等他交人。
　　圆通却又在喊：“恳请王后退兵！”
　　帕萝却摇头，不说话，只默默注视着圆通。
　　圆通也默默盯着帕萝，两个人明明隔的很远，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可都用自己屹立不动的身姿在相互较量。
　　终究，还是圆通败下阵来，再次高喊：“两把钥匙都在我这里！我愿把钥匙献给王后，恳请王后退兵，！”
　　这一回，帕萝的身躯竟然也微微一震。
　　蒲甲奇怪地看着帕萝。帕萝面色凝重，直直地盯着圆通，那神情，仿佛在心里反复盘算着是不是要相信他的话。蒲甲不明白圆通是什么意思，钥匙是什么？一个贵霜太子都不能令王后动容，怎么反倒是“两把钥匙”让王后这么患得患失？这世上还有什么钥匙如此珍贵？
　　远处的圆通也定定地看着帕萝。
　　帕萝却忽然笑了，大声责问：“我如何信你？”
　　圆通远远的向她比了个奇怪的手势，一个蒲甲从没见过的手势。
　　蒲甲正在心中惊疑，可帕萝却好像为这手势有点动容，又盯了他片刻，终于大声应道：“我以楼兰王后的名义答应你，你献上谈摩衬和钥匙，我即刻退兵！”
　　圆通弯下腰来，把手按在心口，向帕萝深深鞠了个躬。
　　帕萝的唇边绽出一抹微笑，向蒲甲喝道：“去带上谈摩衬，我们回宫！”
　　蒲甲连忙应了一声：“是！”
　　帕萝看看蒲甲身后的杜超，又低声吩咐：“你先不要去北魏，守在这里。公主必然还在这罗布泊中。只等我们一走，她自然就会现身。”
　　杜超神色一凛，连忙躬身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