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翻脸(可以看了) ...
-
帕萝站起来欠欠身,竟然庄重地回了个礼,才又坐下来道:“这些年我刻意压着性子做贤德王妃,能让你低看,我求之不得。”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宫女,不满地吩咐:“怎么还不给拓拔太子看座?”
他们两刚才这一大番对话问答早已把堂上所有侍卫侍女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后宫侍女们大多熟悉空信,他举止温文,待人宽厚,一直以来,众人虽明知他年轻但依旧把他视作大德长者。谁都没想到素来熟悉的空信竟是北魏太子!一个个都傻呆呆站在那里回不过神来。就连嘉亚丽也没想到,帕萝在这个时候还能对空信待之以礼。此刻听帕罗出声叫她们,才一个个如梦初醒,赶忙去搬椅子。
拓跋嗣见侍女搬来了椅子,也不推辞,坦坦然地坐在了帕萝的对面。那神情气度,仿佛早已忘了自己此刻是被楼兰侍卫捉拿来的罪人,倒就如自己仍是在位的太子一般,只淡淡对帕萝点点头,礼节性地客气了一句:“多谢。”
帕萝看他困境之中仍旧这幅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更多了几分钦佩,再一想到如今的情形,刚刚涌起的钦佩竟也带给她些许感慨,轻轻一叹,自嘲般地笑道:“一个座位有什么好谢的?但说起来,你也真该好好谢谢我!这几年,为了撮合你和曼头陀林,我明里暗里给了你多少机会?是你到底没抓住她的心!有时候看曼头陀林那样子,连我都替你惋惜。”
她低着头,却看到拓跋嗣原本轻松自在的一双脚蓦地绷紧了。
拓跋嗣的确被她说得一怔。一些原本想不通的往事豁然就开朗了。
几年前,曼头陀林身量开始渐渐长成,从那时起他就担心楼兰王为了避嫌会想办法撵他走,谁知竟一直没有动静。有时候连他都怀疑,就算楼兰王粗豪不在意,怎么连王妃都不觉得两个渐渐长大的男女整日腻在一起不是问题呢?原来这不是帕萝的疏忽,完全是她在有意成全。
想到这一层,他又有些不明白了,索性直视着帕萝的眼睛问:“你毕竟没有充足的证据,凭什么就认定了我是拓跋嗣?如果我真的只是小沙弥空信,你这番苦心不就全白费了,还要为楼兰埋下隐患?”
帕萝冷笑一声:“你不仅这些年低估了我,如今这话更低估了我!既有怀疑,难道我不会查证么?你寄居伽蓝寺那么多年,你以为国师没有发现你在与华阴公主暗中通信?笑话!华阴公主劝你暂留楼兰以观局势,这事就连你父王都知道!”
最后这句话,一下子说的拓跋嗣呆在在那里。
她果然知道!连与姐姐华阴公主取得联系的事都知道!
华阴公主是他唯一的胞姐,夫婿是蠕蠕族首领,势力很大,他最初出逃就是想投奔姐姐姐夫的。留在楼兰之后,他终于与姐姐取得了联系,这些年通信不断。
听帕萝说出这话,他心思如飞蓬轮转,此前许多隐隐怀疑的事都得到了证实。
他此前也曾奇怪,一国太子不见了这么多年,父王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一定是帕萝早已向父王说明了自己在楼兰的一切,也许父王还托他们代为照顾自己呢!从姐姐的书信看,这些年里几个知道他失踪的心腹重臣急得不成样子,隔三差五就秘奏父王,要么大规模外出寻找自己出,要么干脆改立太子,可父王为什么一直压着不办?以前只以为他是忌惮姐夫的势力,也讨厌二弟的为人,可是,如果父王真的以为自己生死不明,怎么可能不改立太子?就凭姐夫又怎么可能压得住他改立太子?这些年,北魏一直风平浪静,许多朝臣甚至只以为自己身体不好,懒于外出而已,平城百姓更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立国之本”早已失踪多年。为什么父王能这么气定神闲?以前他一直有点想不通,如今却是明白了,那都是因为他早已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在父王看来,自己不过是到楼兰来散散心,两父子正好借此避过当面龃龉。更何况,帕萝的一定说自己与曼头陀林两情相悦,密不可分,父王也就默许了自己的行为。至于帕萝为什么这么做,也不难理解。先探探北魏皇帝的口风有没有改立太子的打算,一旦发现父王并不想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就尽力结交未来的北魏皇帝,将来自己想着他们昔日的照顾,自然会多多照顾楼兰。
没想到,帕萝的心思如此深沉,这么大的事她竟连曼头陀林也没说。
他苦笑着作揖:“真抱歉,王后陛下,我还是小看了你。”
帕萝又欠了欠身,脸上却掠过一抹同情,叹道:“我也小瞧了你。我以为,你看见曼头陀林迷恋上圆通,一定会忍不住告诉她真相,没想到你忍住了没说;后来陛下要把她嫁给你弟弟,我也以为你会告诉她,没想到你还是忍住了没说;曼头陀林与人私奔,我更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成全她,帮她!拓跋太子,你才真正让我意外呢!”说着,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忽然小声问:“前些日子你听曼头陀林口口声声说,为了楼兰,不论北魏太子是瘸是瞎还是疯子都要嫁到北魏去,你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吧?”
她的这句话,竟然充满了真挚的同情。
拓跋嗣默然。帕萝说的不错,曼头陀林说那些话的样子真让人心痛。别的女子说到嫁人总是充满娇羞与喜悦,可当日的曼头陀林,却像要眼睁睁地走上刑场。
帕萝看他一眼便已知答案,见他低头不语,自己也是一声轻叹:“曼头陀林就是太懂事了!你知道吧?九岁时,她知道她母后殉葬自有其苦衷之后,竟然亲手点燃了柴堆的火把。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这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懂事了。她太看重公主的责任,便难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她这么说着,连眼神都黯淡了下来,仿佛真的为曼头陀林的命运惋惜似的。
拓跋嗣奇怪地抬头看她。这帕萝到底是什么人?说她只是个温柔的嫂嫂,她却从几年前就开始步步设防,十足是个精明的王后;可看她现在嗟叹曼头陀林“太懂事了”的模样,又活脱脱只是个温柔的嫂嫂。
她对曼头陀林多年的疼爱究竟是真是假?拓跋嗣竟已分不清楚了。
帕萝被他看得咯咯笑起来:“怎么,你奇怪么?”
拓跋嗣点头承认:“的确有些奇怪。”
帕萝却笑得灿然:“有什么奇怪?别忘了,我是笈多的公主,也是个过来人。”
她脸上虽笑得如同三春花放,可那语气听在周围人耳中,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尤其是“笈多”两个字说在她的嘴里,竟如含着万年寒冰,而这“过来人”三字,更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就算粗豪如蒲甲,也能听出其中的隐隐恨意。
她顿了顿,似乎平缓了一下心情,才又接着摇头:“拓跋嗣,我本无意伤你性命,给了你平安离开楼兰的机会,你还偏不领情、不肯走。终于拖到了现在……”
说着,她冷笑着抬了抬手。身后的嘉亚丽连忙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一张纸在拓跋嗣面前霍地展开。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什么,拓跋嗣一时没有看清,却首先就看见这张纸上近六成的幅面上画着自己的肖像。
不用细看,他当然已经猜到,这是自己的通缉令。
他冷冷看向帕萝,哼了一声,漠然问:“赏金多少?”
帕萝点点头,像是佩服他的勇气,也朗声回答:“黄金两千两,封万户侯。”
拓跋嗣笑起来:“他还真看得起我。”
帕萝故意皱眉:“这是昨日你弟弟专诚派人送到楼兰来的。所以你该知道,如今我放你不得了!”
拓跋嗣点头:“我明白。”
帕萝赞许的看着他微笑,声音竟有着母亲般的温柔:“如此最好。”
她转头向仍跪在一旁的蒲甲淡淡吩咐:“把拓跋嗣绑了,先打个四十鞭再说。”
“……四十鞭?”蒲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人刚才还笑语妍妍的,他以为王后要看在相识多年的情份上放空信一马,怎么转眼就吩咐打四十鞭?
楼兰的皮鞭参考了大秦帝国的做法,鞭上装有小小的倒钩,一鞭下去就能叫人皮开肉绽。四十鞭!那是审讯马贼时才会用到的重刑。
王后是不是不明白这四十鞭的分量?他为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帕萝。
帕萝听他这么吃惊地追问,也皱了皱眉,心中像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沉吟着说:“你说的也是。他自幼习武,四十鞭只怕还不够,那就六十鞭吧?”
蒲甲的眼睛都瞪大了,也顾不上触犯王后的威严,轻声问:“是要逼他说出公主的下落么?”
帕萝冷冷看他一眼,有些不满地反问:“你以为他会说么?杀了他他都不会!”
蒲甲又是一怔,那又为何要这么严刑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