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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判决 ...

  •   她跌跌撞撞地翻下马来,冲到无谶面前猛地用汉语高喊:“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王兄会处死你的!”
      无谶却仍旧淡淡地笑,沉静地用汉语答道:“难道你宁愿他处死圆通?”
      曼头陀林脸涨得通红,喊:“他不会顾忌你的名望赦免你!他什么都敢做!”
      无谶仍旧微笑:“在出家人眼中,死生原无太大区别。”
      “你……不但你的性命不保,以后所有人都会骂你是个不守戒律的淫僧!”
      “青史留名之类的,本就不是出家人追求的。悠悠众口又于我何干?”
      “你……”曼头陀林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空信曾教过她“卧薪尝胆”的故事,当时空信曾说,天下人以为死最难,其实粉身碎骨容易,只需一时激愤即可。忍辱偷生却比那个难得多。忍辱,是要为大业亲手毁掉自己的一世清誉,稍稍不慎就有可能身败名裂,非真英雄作不到!
      可如今的无谶却不是忍辱偷生!他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要身败名裂的!她万不能让他这么做!
      她猛地转过头来,眼睛直直地瞪向了圆通。
      一直不说话的圆通。
      圆通本是呆呆地看着她,此刻对上她的眼睛,身子竟是微微一震,缓缓低下头来,闪躲开她的目光。
      曼头陀林不敢相信地看着圆通,一颗心,霎时凉透。
      到这个时候,圆通居然闪躲她的目光!
      “圆通,说话啊!”她颤声喊高喊。
      圆通的头却更低了。
      曼头陀林忍无可忍,猛的拔高了声音尖叫:“圆通,是男人你就说句话!”
      圆通倏然抬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瞪过来,却依旧仍旧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他的眼睛里居然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恨。
      他恨,他恨明明几日前曼头陀林还是与自己情意绵绵,却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他更恨,恨偏偏在他们私奔逃命之际,让曼头陀林发现无谶居然就是贵霜的太子。
      也许曼头陀林自己都没发现,可他却已知道,楼兰城外也许曼头陀林的确是要与自己私奔,可是闯过白龙堆之后,她心里想的却是与无谶浪迹天涯。
      无谶认了么?很好!这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他才不要枉担一个勾引公主私奔的虚名。
      曼头陀林在瞪他,他知道。
      可是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怨恨地向曼头陀林看来。
      曼头陀林的心沉入了罗布泊深深的湖底,她愣愣地看着圆通,这个令她生平第一次怦然心动的人。
      他真的就是三个月前罗布泊里初见时那个豪侠仗义的人么?
      杜超的声音像是从九天外飘落:“把谈摩衬与圆通统统带回去,请陛下发落。”
      她听见了一阵纷乱的扰攘,却再也没力气说一个字。如一个木偶人般在杜超的“护送”下上马,又上了他们特为她准备的马车,她甚至没力气、也没勇气再看无谶与圆通一眼。
      她想,空信说的对,她真的喜欢错人了。
      既如此,当日空信怎么不制止自己和圆通私奔的蠢事呢?

      曼头陀林的马车直接驶进王宫,她都没机会看无谶他们一眼,就被人“请”进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外布满了持戈武士,一个个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但只要曼头陀林一走到门口,他们就会立刻横下戈矛挡住去路,然后恭敬却冷淡地说:“奉王命保护公主。”
      “你们告诉我谈摩衬大师怎么样了?”她几乎是哭着哀求。
      廊下武士却仍没有表情,淡淡地回答:“属下等只是奉王命保护公主,其他的一概不知。”
      曼头陀林瘫软在自己华丽的宫室中,她明白,自己是走不出这间房了!
      王兄这次是来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响起一阵脚步,伴随着轻轻的“叮当”脆响和丝绸相互摩擦的窸窣声,不用抬头,曼头陀林也知道来的一定是帕萝。
      此时能走进这拱卫森严的寝宫的,除了呼屠王也只剩下帕萝。
      帕萝站在门口,横扫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胆子好大!这么丢脸的事也做得出!”
      曼头陀林几乎是弹跳着扑到她面前,急切地问:“你们把无谶怎么样了?”
      帕萝的眼睛冷冷扫过来,声音里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好个王妹,不先问你王兄怎样了,却问那个妖僧。”
      曼头陀林被她的话语刺的一怔,也不顾“妖僧”这两个字有多刺耳,整个人也紧张起来:“王兄怎么样?”
      “他差点被你气死,亏你还问得出口!”
      曼头陀林吃了一惊,帕萝的声音陌生得几乎不敢认了,她什么时候学会了那么怨毒的语气?她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帕萝。
      帕萝也正看着她,眼睛里却再没了往日的温柔慈爱,只有无尽的怨恨与刻毒。
      曼头陀林在她的凌厉的眼神下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她做错了事,帕萝生气、帕萝恨她,她知道,她也有愧。
      曼头陀林软下声音,央求着问:“王兄到底怎么了?”
      帕萝仍旧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恨恨地说:“他一听说你与人私奔,气得当场倒在大厅里。”
      曼头陀林瞬间一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整个人便双腿一软瘫倒在榻上,惊恐地看向帕萝。
      帕萝的眼睛里盈盈带着泪光,恨恨地瞪着她。
      曼头陀林浑身发凉,看来是真的!否则,帕萝看她的眼神不会带着这么多恨!
      “王兄……到底怎样?”她颤抖着问。
      帕萝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御医还在诊治……他,他到现在……都还起不来……你……你,你!”
      帕萝指着她,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美丽的眼睛再次充满了怨毒。
      曼头陀林无比愧疚地低下头去,帕萝恨她,她明白。
      原来王兄已被自己气得病倒,帕萝没扑过来掐死她她已经很感激了。
      可她终究还是不放心,终于还是怯怯地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她,小声问:“那无谶呢?王兄有没有说要把无谶怎样?”
      帕萝又冷冷瞟她一眼,鄙夷地一笑,扬起头,恨声道:“妖僧谈摩衬,不守戒律,虏劫公主。谈摩衬已经认罪,着令即刻下狱,三日后处斩!”
      她的话简短、冷酷,却充满了威严。曼头陀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么决绝的命令竟是从帕萝的口中做出的。
      帕萝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一双漆黑的眸子幽冷地迎上来,脊背挺得更直,凝望着她,用更威严的语气平静地说:“武士圆通,是非不分,帮助谈摩衬,虽非首犯,其罪难饶。即刻下狱,三日后绑往法场观刑。鞭一百,着令逐出楼兰,永生再不许踏足我楼兰一寸土地。”
      “不!”曼头陀林惊叫起来,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帕萝的衣袖,急切地说道:“你不要处罚他们!这事与他们无关!是我不想嫁去北魏!他们只是耐不住我恳求帮我逃婚而已。嫂嫂,你帮我求求王兄吧,你放了他们!放了他们!”
      帕萝却冷冷甩开她的手,退开几步,依旧淡漠地看着曼头陀林,恨恨地说:“这两道命令已经正式盖了御印,此刻已经在楼兰全境张贴。”
      “不——!”
      曼头陀林猛的扑到帕萝面前抓住她的双手,一张美丽的脸因为极度惊恐剧烈地扭曲着,像这十四年来无数次恳求帕萝时所作的那样,仓皇地喊:“不!不!你们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十四年来,她每每有事求帕萝时总是这样拉起她的双手求她,帕萝也总是笑着抽出手拍拍她的头,答应她的要求。可现在,帕萝却再次冷冷抽出双手,冷冷看着她,冷冷说:“我对外只说你是被人掳掠,保全了你楼兰公主尊严。你还是可以风风光光嫁到北魏去当皇后的。你应该感谢我!”
      “不,不要杀死无谶!”曼头陀林浑身发颤,混乱地喊:“求求你,求求你。看在他给你秘方的份上,求求你,饶他一命……我不要当皇后,你饶了他!”。
      帕萝皱起了眉:“你说什么?不要当皇后?”
      曼头陀林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猛的抓住一丝光亮,拼命点头:“我不当皇后了,只要你放过他,……你别,别,别杀了他……”
      帕萝冷冷地看着她:“你不是从小就说楼兰的公主注定了要为楼兰牺牲么?怎么不肯去北魏当皇后了?”
      曼头陀林一怔,仿佛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拼命摇头,狂喊:“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我去北魏,我去!只要你们别杀无谶,我去北魏!你们让我去哪里我都去!求你了,别杀无谶。”
      她仰起脸,紧张地看着帕萝,仿佛帕萝的一句话就能判决她的生死。
      帕萝盯着这张脸。此刻的曼头陀林既不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也不是典雅高贵的公主,连日来的奔波困顿让她形容有些憔悴,歪斜的发髻欲堕不堕让人看着就担心,一双眼睛更充满了紧张与哀婉。
      可这狼狈的样子,却使她更加楚楚动人,足以打动所有人。
      却不包括她帕萝。
      帕萝再次冷冷地推开了她:“为了让你安心去北魏,他必死。”
      曼头陀林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帕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说:“谈摩衬不守戒律,勾引楼兰公主私奔,此事早已在佛门传遍。就算我们饶他不死,他还有何面上活在这世上?这件事,绝无转圜余地。”
      “不,不是这样的……”曼头陀林倒在地上不停地呢喃着。
      帕萝转过了头来,依旧冷冷看着她:“不是这样?那是怎样的?”
      “是……”曼头陀林猛的住了口。她不能说,她不能说自己是和圆通私奔,如果那样的话,无谶固然可能逃脱一命,却会要了圆通的命。她固然震惊于圆通没胆量站出来说明真相,可让她亲口说出真相把圆通送上刑场,她同样做不到。
      帕萝冷冷看向她,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无比冷漠:“三日后就送你启程,你这几天就呆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你作为公主的责任吧。”
      “嫂嫂!”曼头陀林忽然撕心裂肺般地大喊了一声,一手重重捶在地毯上,“你也是女人,难道连你都不了解我的心么?难道你也忍心看我这么痛苦?”
      帕萝回过头来看着她,冷冷一笑:“我也是女人,当然明白你此刻的心意。可我也是公主,我更知道公主的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也是你从小就知道的,怎么到现在反而糊涂了?”
      帕萝拎起裙摆,傲然走出了房门。
      不出她的意料,随着门帘的落下,房间里蓦然响起了响亮的哭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嘉亚丽迎了过来,关心地问:“她没说什么难听话吧?”
      帕萝抬头看着嘉亚丽,阴测测一笑:“她居然问我可明白她此刻心意!你说好不好笑?”
      嘉亚丽几乎打了个寒战,也冷笑起来:“这话才真是好笑!她现在这点痛,跟娘娘这些年的比起来……!”
      “谁说的?”帕萝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截断了她:“我这些年有什么痛苦?不知多开心呢!”
      “是是是!娘娘处理的极好!”嘉亚丽连忙低头不停地应道。
      帕萝却已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只淡淡地吩咐:“这三天里你看牢了她!这桩婚事已不同过往,现在直接关系到我们与北魏的关系了,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娘娘放心!”嘉亚丽连忙赔笑道:“门口这些人全是新从外面调入宫的,几乎都不认识她,更没得过她的好处。娘娘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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