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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

  •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献帝建安十二年,丞相嫡长子公子舜华灭袁贼有功,帝大宴文武,席间魏王献民间奇人,能知天命,测灾祸。帝献大悦,封女尚书,官居三品,伴君左右。

      建安十七年,帝都,丞相府。
      玄衣公子负手立于庭中,目光静静注视着池中的青莲。身旁的青衣谋士摇着折扇,“光景过得真快,这池中的青莲都开了几载了。”
      公子颦眉,“是当年怀璧亲手栽下的吧,这一晃,她离开丞相府近十年了。走的时候我还许她,待归来之日,便采这莲蓬予她。”
      公孙寿听出公子语气中落寞之情,侧目道:“恐怕怀璧姑娘现在已经不喜这青莲了,从邺都回来,姑娘一身红衣从未变过。入宫后,更是有红衣美官人之称。公子何必为这青莲神伤?”
      舜华扶额一笑,垂眉,“先生说得对,何必为这池中之物伤神,先生今日可有好消息带给舜华?”
      “公子的礼物,西域的诸首领已经收下了,有几个不识时务的部落,也已经解决了。现在,就等……”
      公子舜华突然抬手打断,“事情进展的这么容易,我反而不放心了,先生且去准备准备,我这几日就动身,需亲自去一次西域。”
      “可是……”公孙寿犹豫的开口。
      公子舜华手虚握着拳轻咳了几声,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公子若是现在离开帝都,连城公子那边的最近一直没有动静,吴质向来狡猾,要是知道公子离开……”
      “先生不必担心,昨日我已传讯怀璧,只要她向圣上禀报预测的事端,把连城调离帝都,吴质也不敢贸然作为。”公子舜华已然成竹在胸。
      公孙寿捋着胡子笑笑,“公子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老朽便放心了。”
      “还有一事要劳烦先生安排,”公子舜华躬身作揖,“舜华今夜需潜入宫内,见怀璧姑娘一面。”
      公孙寿眉头紧锁,“这……”思索片刻道,“怀璧姑娘现在是皇帝身边的人,宫内已频频传来消息,皇帝早有将她纳入后宫的打算,只是怀璧姑娘一直婉言拒绝,但依着皇帝的脾性,怕是……早晚的事……”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非见她不可,”公子叹息一声,拳在袖中握紧,“实不相瞒,自从怀璧从邺都回来,我已经很琢磨握她的心思了,此次离开,我最担心的便是她有变数……现在她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皇帝对她垂涎不已,连城的人也几次试图拉拢她……舜华实在不能放心……”
      公孙寿思忖片刻,缓缓道:“公子,怀璧姑娘平安无事的伴帝一年有余,老朽相信姑娘能善其身。不过既然公子执意如此,我现在就去安排,还请公子万事小心。”
      舜华拜谢,“有劳先生了。”
      目送公孙寿离开,舜华轻叹一口气,拉紧了披肩,视线又落回池中摇曳的青莲,女孩子清脆笑声回荡在耳畔。
      “公子,公子,你说这池中为何只有鱼儿不种花草?”
      “二夫人说连城对草木过敏,闻了可要出疹子的……”
      女童想了想,“那公子喜欢花草吗?”
      “我么?”没想到会这样问,迟疑道:“只记得……娘亲在的时候……种过些莲花……后来她走了,也没人打理了……”少年好像说到了伤心事,眉目低垂。
      “那就这么定了!”女童的眉眼笑得开怀,“咱们就种青莲,我家乡的青莲十里飘香,种在这池中,长大了,开了花,你常来看看,你娘在泉下有知了,兴许高兴高兴。”
      女童的笑声渐远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公子舜华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怀璧,你看,这莲花已开了五载,我心里,却还是你当年的模样。

      帝都,未央殿。
      红衣女子手执铜壶,悉心护理着瓷盆中的西域睡莲,一边嘱咐着身边婢女:“记得每日提醒我,这东西难养活,若是养死了,圣上又要杀头问罪了。”
      婢女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奴婢记得了,只是……刃儿姑娘昨日说要将这挪到别处去,奴婢不敢擅自做主,今儿向姑娘请示。”
      怀璧颦眉,动作一滞,放下铜壶,“她是要挪到哪儿去?”
      “回姑娘的话,奴婢只是看怀刃姑娘今日都跟丞相家的公子在一起玩,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婢女只是埋着头,声音微颤着。
      “说什么混账话!”怀璧一脚踢翻了铜壶,吓得婢女跪在地上,“刃儿怎么可能跟丞相家的公子在一起,再说混话就命人张嘴。”
      “奴婢知错了,姑娘饶了我这次吧……”浑身颤抖的婢女跪在挺脚边求饶,一个劲的磕响头。
      “什么事惹得发这么大脾气?”
      抬眸,便见白衣缓带的年轻男子立在庭前,眉目飞扬,嘴边犹带着一丝玩世不恭。
      怀璧微微俯身行礼,“小事而已,怀璧教训自家婢女,连城公子见笑了。”
      公子连城朗声笑笑,走上前扶起瑟瑟发抖的婢女,柔声道:“你几时看见我和姑娘家的妹子一起玩了,今儿个可是我第一次登门,可是看错了?”
      婢女连声称是,公子连城转向怀璧,“既然是误会,姑娘也不必动气了,让这丫头自己领几板子吃个教训便罢了。”
      打发走了婢女,怀璧亲自斟了茶,缓缓道:“公子今天这么做到底是欠妥,圣上素来不喜欢朝中之人与我来往,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之子,公子这样岂不是自寻麻烦。”
      公子连城抿了口清茶,言笑道:“怎么大哥能来看姑娘,我看不得?连城并无一官半职在身,又怎么是朝中之人?说到位高权重就更不敢当,如今这天下,还不是姑娘在圣上耳边一句话的事。”
      怀璧瞥了一眼全无半分正色的白衣公子,“公子可不敢开这种玩笑,自我进宫以来,与公子舜华一面未谋,怀璧只是侥幸妄言,承蒙圣上信任罢了,又怎敢说是位高权重,”语气里淡淡的疏远之意,“倒是舍妹总给公子添麻烦,怀璧定会好好管教。”
      公子连城无奈的笑笑,“怪不得大哥放不下你,你跟他简直一个样儿,”转眸眼里是狡黠的笑意,凑近怀璧低声道,“姑娘是丞相府出来的人,有些事自是瞒不了我,我今天来只想劝劝姑娘。”
      怀璧颦眉与他目光相对,看着他眼底莫测笑意,不禁想到,这还是曾经的爱哭的连城么,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委屈的问“后院那小猫被谁偷了去”的连城吗?怀璧不想承认,但一切还是变得不同了。帝都朝野,已经让那个羸弱无助的少年变得心思复杂,长久的博弈已练就一番玩世不恭的皮囊。
      “大哥的愿望早已不同于往日,所以我奉劝姑娘,还是先求得脱身自保吧,”连城喟叹一声,“姑娘是幕僚中人,想必这其中的道理不用连城细说,皇帝对姑娘垂涎久已,姑娘‘天时不到’那套说辞还能撑多久?”
      怀璧不动声色的又为公子连城酌了一杯,“公子且品品这西域的好茶,第二道才能清香四溢。”
      连城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皇帝已经要把长公主指给舜华了,三个月后就举行大婚,难道你以为舜华会为了你放弃这个机会吗?你我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待在皇帝身边若是出了岔子,舜华只会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保你丝毫!”
      怀璧只是摆弄着手中的青瓷茶具,看不清什么表情,喃喃道:“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连城眉梢爬上喜色,激动的握起怀璧的手,“若是连城能有幸娶了姑娘,定能将姑娘从这深宫昏君的煎熬中解救出去。这些年姑娘受的苦,连城一定好好补偿给姑娘。只要姑娘肯答应,连城这便禀明父亲,让圣上指婚。”
      怀璧静静的注视了白衣公子许久,琥珀色的眸子里,她看见的全部都是谋略,争权夺利。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连城不过是为了和公子舜华抗衡,想借助自己的预测之力夺得魏王世子之位。入宫一年有余,不知多少官吏买通宫人百般向她示好,连城的意图她一眼便能看破。
      怀璧缓缓地抽回手,长吁一口气,“公子还是请回吧。”吐字声轻,却饱含太多失望。
      连城的面色也瞬间冷落下来,负手而立,“姑娘不必这么急着答复我,只要在舜华大婚前,姑娘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连城。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连城告辞。”
      白衣公子快步走到门口,步子一顿,讥讽的笑着,回头问道:“姑娘是天下第一测,可测到,今夜舜华要来?”
      红衣女子在阁中微微一笑,“向来都是怀璧妄言,没想到今日竟传染了公子。”
      怀璧看着白衣公子的身影消失在殿前,怀璧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双手在袖中握紧。
      连城说公子舜华要来,那他必定会来。
      只是怀璧没想到,舜华隐秘的行踪居然被他最忌惮的兄弟摸得如此清楚。
      “姐姐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看见眼前一身女孩打扮的怀刃,已经长高了些许,不再那么瘦弱,皮肤细白,眉目清秀,至今都没被认出是男孩子。
      怀璧摸摸他的头,“若是那个白衣的哥哥再来寻你,可不许跟他玩了。圣上要知道咱们跟他扯上关系,可是要杀头的。”
      怀刃被吓住了,抱住怀璧的腰,“姐姐要保护我啊,我不要杀头,不要杀头。”
      怀璧叹息一口气,喜怒无常的皇帝常常当着他们的面,责令婢女杀头,这一年多来已经极尽忍耐,充满杀虐与权力之争的深宫,夜夜如同梦魇般纠缠。或许连城说得对,是时候该想法子脱身了。
      夜里,怀璧早早遣走了婢女,独坐在窗前等着。舜华从来不轻易与她见面,一般都通过信任的宫人走动传话,但每次传话的宫人都不同,怀璧也不愿去想那些曾传过话的宫人最后都去了哪里。舜华总有他的做事方式,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稳固的地位。
      “怀璧……”
      轻声的呼唤打断她的思绪,抬眸,看见屋檐上的阴影里有人影晃动。
      “几时来了?在上面做什么?”
      “从你刚开始叹气就在了,”公子舜华一身轻便的袍子,从檐上落下,“怎么,今日可有心事?”
      怀璧哼笑了一声,“公子对我的事不是向来都了若指掌吗,有这么些婢女丫头盯着,这不是明知故问?”
      舜华也笑笑,“你若想嫁了连城,我自不会阻拦。”
      怀璧手扶着窗栏,看向深沉的夜空,“当年在袁府,我传信与你,说袁熙要娶我,你便是这样回答的,可你最后还是杀了他。”
      公子舜华站着她身侧,轻抚着她的青丝,苦笑道:“没办法,看着他把你的心也一同抢了去,我便容不下他了。”
      怀璧轻轻的挣脱开了,盯着公子闪烁不定的黑色眸子,质问道:“公子不是要迎娶长公主了吗?你容不下别人,长公主也容不下我。”
      略有暧昧的情景瞬间打破,公子舜华换上一脸正色,背靠着窗栏,“这长公主,不也是你许给我的吗?你若不是在皇帝面前言语,他也不会突然指婚给我。”
      “怀璧这么做不过是顺了公子的意。公子不是早都有娶长公主过门的打算,只是皇帝一直病着,未找到机会开口,”怀璧轻蔑的一语道破,“我只是跟皇帝稍微提起了大婚冲喜,他便想起了多日前丞相提过的亲事。一切都是在公子的计算之中,怀璧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还请公子不要怪责。”
      公子舜华看着眼前女子,珀色的眸子盛满轻蔑。沉默了片刻,反握起她的手,“你还是这样,叫人又爱又恨。”
      这一次怀璧没有挣扎,满目忧伤的看着公子舜华,“只怕是……怀璧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公子舜华轻轻揽起她,自从入宫以后变得更瘦弱单薄。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相信我,我必定护你周全。”
      “公子……”怀璧抬眸,目光与他相接,“要仔细身边的人了。”终究还是没法视若无睹,就算是他再薄情寡义,还是做不到不闻不问。
      公子舜华沉吟片刻,握了握她冰冷的手,将其小心的放回袖中,点点头,足尖一点便消失在夜色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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