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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更从何处著思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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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张良进屋锁门后,道外树影下的小汽车才发动了起来,缓缓的开了出去。
这一日的阳光几乎要让自己晕眩过去,他看到张良在美术馆前下了车,车子里还有一个女人,并不是特别的美丽,却文静秀气,她偷偷亲吻张良的时候,张良并没有拒绝。
苦笑了一下,他近来常常想,如果没有自己带来那么多困扰的话,张良——也许已经结婚生子,如同千千万万的幸福家庭一样吧。
就好像多年前,他在远处安静的看着张良站在少司命的身边,一次一次,就像轮回被自己带着私心和侥幸的破坏。
颜路的神色低沉又昏暗,他独自开车驶向海边。
在沙滩的灯塔下坐了一夜,几乎什么也没有想,一片空白,晨曦的第一缕光缓缓透过云层的时候他转过身,身后的人倚着汽车,看的也不是自己,是不远处的天水一色。
卫庄。
颜路愣了一下,在这一切结束以后,卫庄主动找自己着实是很意外的事。
“他有‘女朋友’了。”卫庄的语调古怪,当然口中的“女朋友”仅仅定义为“女伴”的通俗理解。
颜路轻轻的咬了咬牙。
“是合作公司的对外部长,在中国有深厚的世家,前途无量,和他也算是‘门当户对’。”卫庄撇了颜路一眼。
颜路没说话,似乎并不想过多的关注这样的事而从卫庄面前走过:“祝他幸福。”他的声音极轻,像是从舌尖上牙缝里挤出的一字一句还带着温婉,只是冰冷的心窒。
卫庄稍显错愕了下:“嘁,我以为你还有多少的不甘心。”真是看高了这家伙。
海风徐徐,带着湿咸的海洋气息。
“我已经努力了。”颜路看着不远处升起的一样,东方一片微红,新生的渴望。
“别忘了,总是你欺他在先。”卫庄对颜路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释怀过。
“可是,我努力了。”颜路很平静,终于——开始用着那样平淡无奇的口气,谈论着关于张良的事了吗?
“哦?”卫庄冷笑了声,又突然多了些旁的意味,让颜路有些不悦的皱眉。
“你想做什么?”他多嘴的问了句。
卫庄退开一步双手环胸:“你都已经退出了,我想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颜路怔了怔,缓缓转过身,东方的颜色就映照在他身后,一片晨光,他一字一句:“别碰他。”
卫庄像是听了个很奇怪的笑话:“你这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要求?”
颜路没说话,身侧的手不自主的握紧了起来,别碰他……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他
侧过身扭过头咬牙,所有没有忘怀的情节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口口声声说着该放手了,其实心里根本做不到——除非,永远不再见你。
可是,我怎么舍得,从此不再见你?
他摇头,突然叹了口气苦笑了起来。
明明知道需要放手却放不下,因为还是在等待不可能的发生,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矛盾痛苦却无法挣脱,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他突然对这样的感情害怕了起来——对张良那么不可思议的爱,连自己都开始——害怕了起来。
卫庄看着颜路的表情变化,哼笑了一声:“对自己都不诚实的人,我还当真是高看了你。”他没有回头,径自而去。
*********
张良睁开眼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飞鸟低空掠过,昨日陪顾小姐逛了一日,而周末的时光悠闲又慵懒,他爬起身洗漱。
暖冬尾声的春意开始一点点复苏。
房子里空荡又空寂的回音,“乒乒乓乓”。
真是……有些寂寞。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洋洋洒洒的落进,他抬眼,还记得那个人坐在客厅温润如玉的样子,他专注的看着书,不知柳尘落在肩头,张良有些不悦的微微磕了眼眸,脑中的画面清晰如昨,也许更害怕看到那个人的瞬间,连心跳也会停止的缠绵和激烈吧。
他从书橱里取出颜路看了一半的书。
书签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一页。
那时候所有的故事
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
涉江而过芙蓉千朵
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啪”,张良合上书本,阳光漫过衣衫,爬到了脸上。
不管承不承认,他都知道,有些记忆,无法抹去,就好像有些人,注定无法替代。
“叮——”手机响了起来,是顾小姐,他接了起来。
“Hi,小良,精神好些了吗?”她很担心,“其实,昨天看你脸色不好。”
“谢谢,”张良张了张口,像是斟酌了很久的决定,“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
顾小姐最近和张良有些古怪。
这是同事间的八卦的话题。
比如之前出双入对俨然如同小情侣的两人,似乎最近的接触少了许多。
“吵架了吧?”八卦同志们七嘴八舌的,“小情侣常有的事嘛。”同志们表示很理解。
顾小姐也不再要求张良陪同所有的流程,偶尔“狭路相逢”,她看着张良,却明显的闪躲了眼神,欲言又止,而张良已经朝她微微颔首而去,仅止于礼貌外,没有任何留恋。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周之久后,顾小姐踏上了返程之路。
很意外的,除了指定送行的同事外,张良也出现了。
“有始有终。”他笑着说。
顾小姐低下了脑袋:“谢谢你告诉我,”她抬眼看着小王子清俊温雅,从第一眼就能感觉到那不容破坏和亵渎的玲珑神秀,她贴着张良的耳朵,浅笑:“无论如何,我都祝福你。”感情也许就是干干脆脆,爱怨由心,但是不该让过去的恐惧和对未来的彷徨,毁了应有的幸福。
张良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小姐,大小姐故作潇洒的挥挥手,出了登机口。
那么那一天,张良到底对顾小姐说了什么,这是卫庄公司里新一轮的八卦话题了。
张良对此一笑了之,周末在家里打扫着房间,窗外蓝天白云,那让他想起自己走过的旅程。
果然,习惯了行走,就无法停下脚步。
他从储物柜里把堆放着的用品翻腾了出来,拉斯维加斯之行的旅行箱上积了薄薄的灰尘,拿着潮湿的抹布擦了擦,挨个儿的翻着口袋,门票、店铺收据……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钉”,细小的钥匙落在地上,张良回神。
那是颜路故意“输”给自己的东西,他几乎,要忘记了。
于是,在半个月后,他打开了花旗银行的保险柜。
柜子里安静的躺着一份文件,外头春日的阳光劈头盖脑,而他,带着这份文件,漫无目的。
惠济寺,那个唯一能让自己连心境也趋近平和的地方。
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它跟前了。
初春的日子里,阳光总显得明媚柔和,惠济寺的桃花开的正是好,一些游学和朝拜的人陆陆续续的进出。
他看到桃园里,一个男孩正笨拙的将手上的红纸系在高枝上,他想起去年颜路也做了同样的事,他抬起头,只要伸手,轻易就可以摘下被尘封在枝头的秘密。
几乎在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身体已经行动了,踮起脚尖,攀着枝头,桃花瓣稀稀疏疏的落在脸上,拂过一阵清香。
红色的卦解被完好的保存塑封,他翻过纸张,漂亮的水墨印记从未消逝的清晰在痕。
一生为一人。
真像是那些传说中绝伦的誓言。
那个时候,他说,我在等它开花结果。
眉目含情,风雅温和,那是毫不掩饰的感情,就好像他真的在期待着什么发生,哪怕是用一生的时间。
“张先生。”身边的人语气缓慢温和,是智觉。
“大师。”张良忙双手合十浅浅躬身。
“张先生看来很是困扰。”智觉步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抚了抚满树的桃花,微风一拂,花瓣蹁跹,眼前都仿佛被粉色覆盖,什么也看不清楚。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张良摊开手,花瓣就落在掌心,可还未等他看个分明,它们又从掌心翩飞而落。
“我这园子里,只有桃花,张先生觉得现在这满园的桃花如何?”智觉微微一笑。
“这个季节看来,世间仅有的美景。”张良偏过头,花瓣在发梢拂过,温柔的好像情人的轻抚。
“可惜它们不能一年四季都如此盛放啊。”这一季的花过,只有零落尘泥碾作尘,而园子也会慢慢的枯萎颓靡。
“确实是遗憾。”张良微微叹了口气。
智觉呵呵的笑起:“这个世上,从来不少缺陷和遗憾。你觉得这是世间美景是因为除此以外的时间都欣赏不到。”智觉深深看了困惑的张良一眼,慢慢的走向了石阶下,声音悠悠扬扬也轻轻缓缓,“这是一个婆娑的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的幸福,你都不会觉得快乐。”他说到句尾的时候,声音和身影都已经被满院子的花瓣阻挡,看不真切。“佛曰,一切来自缘分,而非刻意。”在爱的世界里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
而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张良在第二天登上了去J市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