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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欲适谁家、物我两忘[1] ...

  •   颜路并不是家中的独子也不是长子,这是张良在去耶路撒冷的路上知道的。

      “你还有很多兄弟姐妹?都在以色列?”张良很是好奇,大抵是没有听颜路提起过。

      颜路耸耸肩:“我父亲并不是只有一位妻子,”他摸摸脑袋,张良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也仅仅是惊讶几分,颜路就继续,“他的四位不同国籍的妻子,只有我母亲是东方人。”他说到母亲的时候,轻轻笑了下。

      “她还好吗?”张良追了一句看到颜路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颜路沉了几分犹豫:“她很多年前就搬走了,偶尔会写信给我父亲,却从来没有写下自己的地址,我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不过,”他叹了口气,“至少,知道她还安好。”

      “你父亲……不找她吗?”张良压低着声音,疑惑也不明白。

      颜路摇头,一个人的心不想回来的时候,你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张良垂眼,觉得自己带入了一个不应该的话题,抿抿唇:“你的父亲也是东方人吧?”他戳了戳颜路的眉心,“无繇生的这么好看,你母亲一定也很漂亮。”其实“好看”这个词也是不恰当的,张良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那一身优雅又温和的静谧东方气质,举手投足都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

      “哦?”颜路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我该谢你夸我呢,还是谢你夸我的母亲?”

      张良眨着眼睛嘻嘻哈哈的,其实他更好奇颜路的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电子技术和生物科技,颜路挠了挠几根被风吹的上翘的头发,倒不是敷衍,只是笼统的说着家里人挺多,所以平日并不会聚在一起,以色列的老家通常是很清静的。

      家大业大。张良笑着抬起头,天地相接的地方因为北方带着黄沙的风而有几分怀旧色调,再往上是湛蓝湛蓝的天空,路边有着成片的田地,以色列拥有一流的海水淡化技术和滴灌技术而实现了农业的现代化。

      汽车缓缓驶入山区,层层叠叠,山峦青翠。

      张良倚着车窗,天色一点点的变成灰暗,渐渐的,看到城市,看到灯火,他轻轻叹了口气:“世间的美丽与荣耀,上帝把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其余的地方。”圣经《雅歌》里的新郎用“耶路撒冷”来形容新娘的美貌,对于这个神圣和纷争并存的地方,都没有《塔木德》里的话那么贴切。

      颜路瞅着他,眼神柔和清雅:“世间的苦难与哀愁,上帝把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其余的地方。”他朝张良微笑,“欢迎来到,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颜路的家。

      其实,他的家和自己想象中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不过还是没忍住“哎”了声。

      临近山区的别墅园子,从颜路平日的举止和谈吐上也看的出,那不是个小家族,甚至区别于旁人而显得有点特别。

      管家替颜路把车子开了进去,低头不知说了什么,抬起头来时候朝着张良微微一笑,和蔼可亲:“张先生,欢迎来到耶路撒冷。”

      中文?张良受宠若惊的颔首:“谢谢。”

      颜路笑着解释:“因为我父亲和家庭的缘故,”他靠在张良耳边,“Gabriel先生会六国语言。”Gabriel就是那位老管家,听得出来,颜路很是佩服这个管家先生。

      真是万能管家啊……张良眼角抽搐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管家一眼才随着颜路来到大厅,厅里安静极了,偌大的别墅里,细微的声音都能一层层的萦绕在楼梯间,产生空旷的感觉。

      “需要用晚餐吗?”管家先生跟在身侧,轻声询问。

      颜路摇头:“之前已经吃过了,”他转头,“Andy还没回来?”似乎有些意外。

      管家先生托了托老花眼镜:“小姐临时有事,班机没赶上。”他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失陪。”他颔首退了开去。

      “你还有客人?”张良看着毕恭毕敬的管家,连自己都觉得腼腆和尴尬的不自在。

      “你说Andy?”颜路把张良带至侧门推开,是一道石子小路,“那是我妹妹……”他有些可惜的说,“本来想让你见见她,不过,她是个任性的丫头,希望你不会见外。”小路的两旁有着成片的橄榄树,“那个丫头,有一半的法国血统。”天性浪漫,只是,浪漫的有些奢靡过头,他指了指前方。

      张良望去,是一个水池,就落在花园的正中央,水色被周围几盏白色的小灯照的透彻却深邃,而满天的繁星就倒映在池子里,天上新月,水中一半,只要轻轻搅动,波光粼粼的涟漪就把月亮划成了一道道碎痕。

      “这原本是一个游泳池,父亲总嫌它无用又坏了情调,所以后来砌成了水池。”颜路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管家正在后方等候,他明了的把张良按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去见下我父亲。”

      “需要我一起……”一起见下伯父吗?张良有些紧张,论起来自己是唐突而来的客人,应当问候一下主人家。

      颜路摇摇头:“我父亲近年来很少见客,他不是见外,只是习惯一个人清净,你别胡思乱想。”他微微一笑安抚张良,“嘿,这里可以看到很奇妙的景色。”他眨眨眼,就像打了个暗号似的。

      然后随着管家穿过花园的偏门,入了园子后面的单栋别墅。

      两边的景灯和地灯应着黑暗的天色亮起,颜路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说话,只有“嘎吱嘎吱”木椅摇动的声音。

      颜路推门进去。

      二楼的书房里门窗紧闭,中央吊顶华灯打的通明。

      书桌旁是一张藤椅,慢慢的有节奏的晃动着,椅子上的老人正闭着眼睛,地上掉落了两本书,而他的怀里揣着一个已经不合时宜了的东西,收音机。

      电台里夹杂着电流声,听的模模糊糊。

      颜路很安静,也不打扰他,捡起了书合拢轻轻放回书架上。

      然后,收音机的电流声戛然而止。“父亲。”他转身,恭敬极了的微微点头通告,“我回来了。”自从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椅子上的老人,有着花白的头发,眼睛缓缓睁开却不说话,不经意间眼神划过颜路的脸庞,那种眼神并没有让人不自在,却难得的令人不敢造次和放肆。

      老人的右手摸到一旁的拐杖,轻轻的驻了下,“笃”的一声:“身上的伤,还疼吗?”上一次见面,这是唯一发生的事,他似乎是在关心,但是眼睛里鲜少有特别的感情流露出来,他在问的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颜路低头:“不疼了。”

      颜父摆弄着收音机:“上次的事你四叔气的不轻。”他说的是那次取消New NEG合同的事。

      “是我的错。”

      “确实,是你的错。”颜父花白的眉头挑了挑,泯了泯唇,“New NEG公司是他的人在经营,胃口挺大,想要吃了这一片的‘特殊’对外军事,我们就是最好的跳板,你让他损失不少。”

      颜路就没有说话。

      父亲大人皱皱眉,收音机不听话的发出电流声:“你看这个收音机,几十年也就它陪着我,如今倒是老了,可始终舍不得丢,丢了,他们会说我不念旧,但是不丢,却也占着地方,不好使想找人修,但是,又怕修坏了。”他很有意思的看了一眼颜路,把收音机搁在桌子上,“现在科技发展的那么快,这玩意已经不适用了,可是如今的许多东西却也都是这些老玩意变化出来的,直到有一天,我们再也离不开它们。”老头子欠了欠身,在椅子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所以,我还真是讨厌互联网和电脑。”他饮了一口新茶,老人家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没有电脑。

      颜路愣了愣,唇角有着轻柔的弧度:“我会留意军火商对New NEG的技术更新和军火支持。”他自然不笨,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说什么,既然得不到掌控,那么就要提前限制,对什么都要心中有数,才能先人一手。

      颜父满意的点头,闭目养神,声音也略显的慵懒起来:“我听说,你带了个朋友回来。”他只是随口的问着,把关系定位在“朋友”。

      “是的。”颜路并不隐瞒,对自己的父亲来说,最重要的信条就是——永远不要在他面前说谎——他并不认为藤椅上的人不知情,相反,他很可能对你的所作所为知根知底,偏偏,用着疑惑又不确定的口气来试探。

      “这是第一次。”颜父闭着的眼睛动了动,似乎在思考,颜路怔了下,“这是你第一次带人回家。”那说明,这个人很特别。显然,颜父心知肚明,他张了张口,“你,是在解除婚约那年遇到他的?”他更像在了解儿子的感情路线。

      颜路沉默了几分:“在之前的五年。”他很坦诚,不隐瞒对张良的迷恋。

      颜父的眉头一皱,似是惊讶的睁眼:“十八岁,”他眯了眯眼,“十八岁的人对感情的理解和初衷总抱着幻想。”他盯着颜路。

      “我不是……”我不是一时迷恋,颜路的神色微动,几近没有波澜的脸庞闪过迷惑却想要辩解的神情——这么多年月,这么多时光,我有着对他无法遗忘的几乎沉淀岁月的念想——颜父抬了抬食指,颜路就噤声了。

      “不要打断我的话,”颜父柱着拐杖起身,看着那个眉目间都有着拂花落水般温柔的儿子,“我从不干涉你们的私生活,我们都不是神,”我们是人,有着心底最深的渴望和幻想,也有着所有的无可奈何,“我在那年,遇到你母亲,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抬着食指微微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某种很美好的事情,“我会娶她。”他转身缓缓的走到窗口,“喀”的打开窗子,夜里的风徐徐而过,拂动了窗帘像每个人心间的触动,他在瞧着什么。

      颜路不打断父亲的思绪。

      “Andy过两天要订婚了。”颜父怒了努嘴,却突然转了话题。

      “没有听她提起。”颜路有些意外。

      “任性的小丫头。”父亲大人“嘁”了声,却也是拿那个女儿没有办法。“两年里订了五次婚,我是管不住她了。”小女儿的放肆任性,近年来迷恋过许多的男人,从订婚到取消婚约再订婚,时间不过是个必经的过程罢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享受着所谓的浪漫中追逐与被追逐的戏码。

      “对方是……”

      “你们的心思,我怎会知道。”颜老先生撇了他一眼,Andy的性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说风是雨,倒是和卫庄这行动派有些相似,只要能讨得她欢心,是乞丐还是王子,又有什么关系,最后,连家里人也懒得和那疯疯癫癫的奢靡小女人计较。“过两天,让她好好引荐一下。”显然,连老父亲都不看好小女儿这胡闹的婚约,恐怕过不了两个月又会开始新一轮的恋情吧,甚至连祝福都大可不必,全全然只当看场闹剧就罢,能制住那个小女人心的男人,恐怕还未出生。

      老人累极了的欠身,颜路忙退了开去:“我不打扰父亲休息了。”他随手关了门出去。

      颜父莫名笑了声,从窗口这个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看到小花园里灯光水池边的人影期期艾艾却又腼腆尴尬的样子。老人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眼镜戴上,点上了一支细长的烟杆,“啪嗒啪嗒”冒着袅袅的烟丝。

      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大老远从中国追到旧金山的人。

      颜路带他回来,却偏偏只字不提。

      老人不知在想着什么,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的,苍老的沟壑爬在唇角,颜路不知道吗?

      当然,不用怀疑,颜路比谁都清楚,这个家里的任何眼神和细语都逃不掉。

      所以,言语并不是唯一的表达,用感情和行动来证明——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比任何手段都来的有说服力。

      他摘下眼镜,依旧抽着老式的烟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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