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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骤转 迟来一页 ...

  •   黑暗之地。
      一人单膝跪地,上首端坐一道白须白发身影。
      “你确实……有听伊说,名为‘明缘’?”
      “学生听得真切,那书红血确实有说,其真名为‘明缘’。”下首令一道身影恭敬躬身,战战兢兢不敢直面上方之人。
      抬手轻抚颌下长须,东方羿一时不语,眼中掠过深思……若真是伊,何以需要化名再入学海?而若是伊,又如何会这样轻易被人看破身份?还是说,离开学海无涯数百年,让伊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或是此行根本故意,所为乃是试探——吾?
      白眉下微微眯起的眼眸骤然寒光,东方羿抚须动作一顿,抬手轻敲桌面,忽而沉声开口:“替吾备帖。”
      “是。”
      “本执令素来爱才,书部首席修为列诸生之首,不该埋没……持吾名帖,邀其过府,以顺位第一之名分,以待贤才!”

      同样是昏暗之环境,却是高高阁楼之上,观星台。
      虽未入夜,星子已是闪烁,起落不定,彰显天意。数部执令手持古图,对照星空,久久沉默不语。台下阴影,饶悲风静立以待,复师命而来。
      “这样说来,那支笛上,确有缀玉刻有‘缘’字?”
      饶悲风沉着一礼,应道:“是。”却并未多言,比如那枚玉刻,正是今日刚刚镌成。
      “嗯……”数部执令语调沉吟,似犹疑不定。
      当年学海无涯,唯独伊最让人琢磨不透,同为那位亲笔推荐,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吾闻你与现任书部首席同室而居?”不愠不火,数部执令忽而开口:“可有从其口中听得,当年书部执令离开学海无涯之缘由?”
      饶悲风表面一怔,心内却是瞬息惊疑不定,稳住表情,缓缓躬身再度一礼:“弟子并未曾有听书红血说过……师尊,百年前书执令离开学海,莫非不是远游北海吗?”
      最后一句恰好到处地透出一名学子之迷惑,饶悲风试着微微抬起头,透过夜色打量台上数部执令之表情。
      夜幕遮掩,数部执令远望天穹,又过一会,漫声道:“百年前之事,太过遥远,你既然不知,那也无需知晓。”继而轻声一叹,似若有感:“突如其来之状况,不知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说到此处噤声,像是数部执令突然有记起台下还有另外一人。饶悲风谨守弟子本分,只做未闻,侍立观星台下。
      又过了一会,台上传来数部执令不显喜怒之声音:“今夜无需你,且去罢。”
      “是。”饶悲风沉声应道,躬身而退。

      离开数部观星台所在。
      已是夜深。
      饶悲风静静行走在路上,四周并无一人。他忽而缓缓停下脚步,转身再望来处一眼,却是脚步一转,前往书部所在之重地藏书处。
      再出来,饶悲风怀中已是抱了数本厚重之“六部典案”。
      这本书被放在藏书阁之最深处,本是用作记叙学海无涯自成立以来之各种大事,平时并无多少人问津,故而沉积不少灰尘。
      若不是因为书红血之缘故,让饶悲风多少和书部故吏有些交情,也不会知晓这本书之存在。而身为首席号称阅尽书海无从隐的书红血自己,大概就算知道有这本书,也会懒得去读一读。
      饶悲风心中有一个猜测,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书红血才直至如今,不知自己所持之笛之真相?然而总有些地方不对,比如,这几日来的对话……

      ‘这是吾父教吾制笛唯一成功的那一支,这么多年,也只剩它之陪伴。’
      ——悲风,汝去替为师查明,那书红血手持之竹笛,是否正如众人所言……
      ‘为何要刻一个缘字?当然是因为我娘曾替我取的名,就叫做明缘。’
      ——这样说来,那支笛上,确有缀玉刻有‘缘’字
      ——是。
      但是师尊,悲风所隐瞒下的,却是这缀玉正是与昨日方才雕刻,是吾亲眼所见!

      其中差错,究竟何许?
      饶悲风心中隐隐有所预感,却又无从解读,正如数部执令那句未曾言尽的话,百年前又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书部执令以离开学海无涯而去?
      百年书部无执令,所有人都以为书执令是为远游北海异景而去,竟无一人产生怀疑。
      而百年后再度拜入书部的书红血,究竟又同当年书执令有何关联,或者,当真仅仅只是偶然吗?
      回到冽园,天色已完全黑暗。
      饶悲风点起一盏小烛,端坐案边静静注视了一会儿那数本“六部典案”,缓缓翻开最后一册内容。

      后来谁也不曾想过,事态改变会是那样快。
      翻开古籍,寻找史官记下关于六部之痕迹,饶悲风不过一刻便查到书部之内容,却无意中发现原来现任教统弦知音曾经竟也是出自书部。
      六艺之书,以文载道,以字悟心。
      算起来书红血虽然在笔法上并未有所创新,却也算是书部数一数二之人物,且极擅镌刻金石之术,在书部人才不显之此刻,当首席一位,也是适当。
      隐约饶悲风也记得,在自己入学以前便已离学海而去的书部执令似也是一位金石高手,如今数部还保存有一枚其亲手所刻之私章,正是执令平时最为心爱之物。
      以时间为脉络,饶悲风继续翻阅下去。
      学海无涯之执令更替,有时是自身能为无法负担职位,有时则是出于让贤,也有因儒教内务调离学海或是本身职位有再度高升。书部上上任执令正是弦知音,而升任教统后,自然不再担任执令一职。
      众所周知,教统任职不过一百多年,那么几乎便是在弦知音成为教统,将职位让与之后,这一任书部执令便远游离开学海。其中若没有事,才真是奇了。
      饶悲风越思索,眉头不由微微挑起。他本不在意书部之事,不过是因为这任书部首席算是同室友人,而书红血那个性子,怕是事到临头,才会思考前路来由。
      再翻一页,书中大概便会讲到这任书部执令,究竟是何许之人。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饶悲风眉梢一动,不由缓下翻页的手。
      他微微抬头,果然便见到门外站着书红血……

      “我好像有喜欢上一个人。”书红血神情冷峻地道,眼神万分严肃。
      饶悲风手指僵了僵,表情冷静:“哦?”
      “不是月灵犀……”书红血连忙又补充。
      饶悲风抬手抚额。
      书红血这句一停,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知道我的性别的……”
      “你喜欢上谁?”饶悲风开口岔开话题,再说下去,他会有一种宁愿自己不知道真相的错觉。
      烛火幽幽,书红血似若犹豫。
      饶悲风干脆放下手中书册,心内微微升起兴趣,学海无涯这么多人,究竟竟是谁能被这号称目中无人的家伙看在眼中。
      昏暗夜色染灯光,或许是气氛渲染,这一刻书红血比之平时更多一丝女儿气,面露微红,虽然坦然,终究……羞涩?
      饶悲风脑海中去掉某个词,他一时沉默,实在想不出羞涩对于书红血来说是个怎样定义。就在这时,对面传来迟疑声音:
      “我喜欢谁……”
      书红血顿了顿,然后道:“不知道。”
      灯光下,难得扭捏的书红血抬起头,一脸肃然认真。
      饶悲风半晌并未言语。
      “是那一部学员?”饶悲风微微吸气。
      “应该……”书红血想了想,然后肯定:“不是学员。”
      饶悲风继续不做声,漆黑眼眸盯紧书红血。
      书红血轻咳一声不知为何有些慌:“是一位穿着黑纱袍子的人,头发白色夹着红色,很有气势,也很强……”她抬手比划杂七杂八边想边形容,然后眼神炙热发光:“是我所无法匹敌之强!”
      看起来不像是在思念情人倒是在思慕对手。
      饶悲风边听边沉思,然后起身取来一卷纸摊开,抬手起笔走墨痕,根据书红血之描述不一会儿纸上已是现出一道寥寥数笔之身影:“可是此人?”不知为何,饶悲风之声音虽然平静,语气却是沉重。
      书红血连忙点头,脸上欣喜:“很像……你见过他?”
      饶悲风目光瞅着她,半晌叹气。
      “你……认识此人?”书红血看看饶悲风的神情,试探地问。
      饶悲风继续盯住她,慢慢头点了点。
      再无多话,堂堂数部首席取来桌案上现成的书部典籍,翻来翻去寻找了一会儿,将一页纸上内容摆放到书红血面前……饶悲风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和任何人说话。
      书红血看着纸上发呆。
      那一页正是叙说起历来学海无涯之主,饶悲风翻给书红血看的正是最末一章,上面还有图……有图有真相。
      “太学主?”书红血觉得嘴里发苦。
      饶悲风盯了她的表情一会儿,然后摇头:“你还是继续练剑去罢!”喜欢什么的,真的不适合某些人。
      “说起来,我今日也遇上一位很好的儒官。”不再提暗恋的问题,书红血别过头换个话题,然后又是一脸高兴地转过来:“未曾想到,学海之中,竟然也有精研佛学之人物……”
      “你何时,对佛学有兴趣?”饶悲风此时也不愿再提喜欢的问题,配合地接过话题。看这家伙一脸兴奋的样子,不是号称除剑不痴吗?
      “近来整理旧物,发现母亲留下一本书,或许同佛门功法有些关联,于是多少参考了下。”果然出口三句不离武学,书红血一句带过缘由,然后两眼放光地开始对饶悲风讲述今日之奇遇。比如一本佛经引来附近纳凉一位白衣儒官之注意,竟是出人意料之学识渊博,两人相谈甚欢后约定明日继续见面,并且书红血带去自家那本无名经书前往请教……
      听着听着,饶悲风总觉有些不对。
      “儒官?”精通儒学,六部之中,有此人吗?饶悲风仔细回忆,不由开口:“此人可有说为何名?”如今时期非常,不排除有人刻意接近某看似单纯的家伙。
      书红血思索回答:“他说他名弦知音。”
      饶悲风忽然……深深吸气。
      书红血疑惑:“怎么,不对吗?”
      “二十年岁月,如一日。”饶悲风盯住书红血,微微胃疼地百思不得其解:“你究竟识得学海无涯多少人?”
      “你。”书红血坦然回答很快速。
      饶悲风无言片刻,出自肺腑地深深叹一口气,慢慢又道:“那个人并非儒官……”
      他淡淡地盯住书红血:“你该尊称……教统!”
      极静。
      “啊……哈哈哈,是这样吗……”
      书红血冷峻干笑数声,讪讪转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满含希望地转过脸:“同窗!你说,如果识得教统,我大概有多少几率能够见到……太学主?!”

      后来,天快亮了。
      某个白日做梦的人被饶悲风一巴掌拍去隔壁睡觉。
      面对幽浮烛光,饶悲风额角生疼地抬手揉揉头,想了想,又望向桌上那本厚厚六部叙事录,手犹豫微抬了下,还是未曾再度翻开。
      今日同书红血一番谈话,让饶悲风心内不由对要不要真正了解书部执令产生一番犹疑,总觉得需要先做些心理准备啊……
      罢了,此时不急。
      饶悲风沉思片刻,终究抬手,吹熄案上灯烛。

      不知为何,这一夜梦境缠身,饶悲风总也睡不安稳,直到天方破晓,便被隔壁的叮叮当当声给唤醒。
      “同窗,我去了!中午不必寻我,昨天收到射部一张请帖,应该是请吃饭……对了我从书中发现一部很有意思的佛门功法,等请教回来晚间共参~~~”
      门外传来书红血的叩门声,接着脚步逐渐远去。

      眼皮有些生涩。
      饶悲风无意识地望着床头屋顶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拿冷水敷脸。今日数部并无要事,他难得偷闲,对着一张白纸,笔下寥寥几撇墨痕,画的居然是书红血那张看不出表情的冷脸。
      再后来午后。
      远远似乎传来几声惊喊,人声沸杂,扰人清净。
      位处偏僻的冽园竟也被波及,有匆匆脚步闯入,在廊下停住,接着传来一道听起来几分耳熟,该是属于数部学员的惶急嗓音:
      “学兄……据闻书部有人闹事,砍杀学员十数名,此时人已朝这个方向而来……执令有命,配合礼部,予以拿人!”
      啪。
      一滴浓墨,污了一张好纸。

      “学海无涯七百六十三年”
      有书姓名红血者,性狂妄,不守尊卑,无视礼教,虽窃居六部首席之位,却不思友爱学员,于宴上拔剑伤人,共伤射部、礼部等学员二十七人,其中十六人重伤不治而亡,罪大恶极,予以书部除名,儒教门人有责擒之,以惩罪处,儆效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骤转 迟来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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