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首席 岁月有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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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扇宇定锋坡，直接丢掉路观图。
正如一只被憋了很久的鸟，终于得以内心雀跃出牢笼，那时候意气风发的书红血，还以为自己能趁机游历江湖一番，等过个几年在假装被那什么学什么涯地赶出去，假装耷拉着脑袋回扇宇请罪继续宅……
彼时武林太乱，动辄便是杀人夺命。
一路行来半个月，大开眼界的书红血霸气十足地放任自己接连被卷入三起派门纷争。剑锋初染血，少年却无惧，敌不过扇宇主人静观天下变，结果没等书红血适应了江湖刀剑生涯也就是她还没玩够，就被闻讯而来的自家前辈身边左右执令十分有礼貌地请离江湖，一路严密看守地将人送至儒门世外地，正是有最高学府之称的学海无涯。
学海无涯，可说是每一个未来儒教核心门生必然需要进学过的所在，更是儒门前辈为培养合适子弟所设之修行所。
不适江湖，无有纷争，只有经卷不释手，雅乐声声奏。
被一封推荐函丢进学海无涯的书红血，才发现只有在这里才能被熏陶出最有特色之儒门风华。而被迫埋头经卷数个寒暑后终于能够熟用古文，书红血竟然也会偶尔羞愧地想起当年一番胡闹在江湖中闯出的名号……红衣二少什么的，那时当真不要太二。
岁月过痕，转眼又是二十年。
儒教乃是修行道，习武之人时间流速似是变得格外缓慢。不知不觉从来没关注过自己已经活过四十余年，依然不变顽固心性的书红血看上去不过十几岁之相貌，身量不曾长，白衣换灰衫，朴素不着装饰，仅在腰间系有白玉双鱼佩，也算是华衣香风之儒门学府内之独特一景。
黑发简单束白巾，书红血不爱扇不配饰，唯有腰间剑不解。剑血开锋，鞘色黑，剑光寒，亦是儒教内难得一见之杀人剑。
剑下曾有人命，其意自是不同。
故而只要是学海无涯内稍微有些见识的人，打死都不愿在学海无涯有名逃学不肖子弟练剑之时凑过去，久而久之，便形成只要看何处有学子纷纷退让，便一定能够找到逃学练剑的书红血之奇景……真是方便学海无涯内诸多不满之儒官逮人。
再后来逃出经验的书红血，练剑时干脆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请”某些学子在附近围观，一来掩护，二来儒官逮人也易受阻。
当然学海以儒教信条为主，虽不禁竞争，然这种方式总是有失光明，真被逮住代价真的会很大，幸好扫尾，有人自愿承担。
“饶悲风，回魂了。”夺地一剑，灭杀空中飘然落叶，叶碎成粉，蒙了一名战战兢兢之学子一脸。
继而似雪之剑芒透枝而来，唰地掠过另一人耳畔，只见面色如纸，一缕黑丝落地，背靠树干的另一名学子将手中书卷攥得死紧，僵硬瞄一眼脸颊一侧若惊鸿之锋芒，只差没眼白翻起……
啪。
剑还入鞘，被重重扔至树荫石桌一人面前。书红血灰衣翻飞，人若虚影，再定神已是坦然入座，抬手熟稔拈起一杯冷掉的茶。
被招呼回魂的另一人，正是名为饶悲风。棕红发丝垂肩头，清俊冷傲之侧脸似视而不见来人，发髻银冠双簪缀落掩发文士巾，一身清雅淡漠微透沉郁之气，此时静静坐在石桌对面，手底摊开笔墨纸砚，目光却眨也不眨，专注看向树丛之外的湖光。
那是一处小湖。
透过微风吹动的枝叶，正可见到一男一女离去之背影。
女子温柔娴雅，一身蓝衣儒生衫，手持淡蓝折扇，亦是蓝巾束青丝。而男子白衣儒雅，发饰书冠，手持一卷古书，举止温文如玉君子，稍微落后女子半步，看似相互距离，却又莫名亲密和谐。
却是学海无涯内另外两名风云人物，乐部内定下一任执令者月灵犀，以及出身数部却因学冠六部而有伏龙雅号之首席弟子曲怀觞。
不同书红血属于学海无涯六部之书部，同桌而坐的饶悲风正是数部儒子，学识修为仅在首席伏龙之下，嗯，是年年考核仅在其下……
见对面饶悲风表情低落动也不动，树影下，练剑累了声音懒散的书红血直接灌杯中冷茶，抬起灰衣袖子擦擦汗，面不改色继续胡扯：“人已走远，你要继续在这里悲剧？或者，用不用我过去替你告白……”
帮兄弟追到梦中女神，酒宴应该能免送红包。
“哼。”轻微一声冷哼，石桌对面饶悲风终究转移目光，抬头眼神透着不悦：“多管闲事。”拂袖一展，如若有灵，手下纸卷自动卷起。
“拿去！”饶悲风再扬袖。
书红血自然抬手，接住数个纸卷，略微低头看了看，面不改色头也不回朝后一掷：“拿去。”
刷刷刷，数个纸卷自动自发落入四周分散看似诵读书卷其实眼神紧张外瞟的几名儒子手里，摊开来看却是小令一首文字隽美，或是辞赋一篇，华丽无双。
面有喜色，收到报酬的数名儒生纷纷敛袖作礼，掉头慌张离去，心中各自打气下回再也不来……
“我的呢？”书红血顿了顿，抬手掌心朝上摊开。
“堂堂书部首席，也需他人代笔？”饶悲风口中嘲讽，却从袖中抽出单独一卷丢过去，动作熟练显而易见这并非第一次。
“我懒。”书红血表情理所当然，看也不看内容一把塞进袖子里，然后眉头皱了皱：“只有一份？”
这是作业……
正如乐部之作谱，射部之考校，数部之论易，御部之设阵，礼部之辩微。
换成书部，每隔时日，便令门下学子上交时文辞赋，以免懈怠。
而从小被逼抄书，最讨厌动笔的书红血么……
“莫非，你还想要几份？”饶悲风嘴角微微抽动，冷声开口。
“下个月，我闭关。”书红血无比自然地答道，神情不变将手掌往前递了递：“帮帮忙。”这么熟，好意思看同窗为难？
饶悲风冷着脸再往袖子里掏了掏，丢出第二卷纸：“没有了！”
书红血面不改色地继续塞进袖子里。看着自己的笔墨被人如此糟蹋，饶悲风忍了忍，嘴角再度抽了抽。
“时值月末，你最好收敛！”一点都不想劝告什么，饶悲风基本懒得再说，无意看到湖边双人背影，他现在心情很差：“若再惹太史执令发怒，吾怕你会被赶出学海。”
书红血和礼部执令太史侯的恩怨，起源自入学海无涯之初。
那时候因扇宇之主一封推荐，得以恩准自由选择入学六部，没等负责宣布学海无涯学规之太史侯说完六部详细，书红血已是当着人的面直接以最激烈的口吻飚出一句：打死不入礼部……书红血实在是怕了那本礼记。
后来。
据闻，那一日，礼部执令太史侯的脸，整整黑了一天。
再后来因为礼仪着装总不过关的书红血被罚来罚去直接爆发，从此踏上逃课之不归路，成为礼部上至执令下至儒官最深恶痛绝的反派例子，常被用作最佳教育典范。
而矛盾之极点，却是数年前一场六部切磋，因睡过头而姗姗来迟的书红血再度被严苛不拘言笑的礼部执令太史侯当场用作反面教材，当着一众学海儒子的面，书红血拔剑斩断面前桌案，扬言书部执令只是远游并非无执令，根本轮不到礼部管束，既然圣人有云达者为先，一日书部无人能在学识渊博上胜过，一日便无人有权束其行为。
……这真是离经叛道到极点。
……也天知道礼执令太史侯为何会对这家伙如此“宽容”。
不过话说还头，若论所藏之典籍，书部当是六部第一。虽然不爱书艺，但书部之中，若论谁人十年如一日不见天日长期蹲守藏书楼硬生生背下数万册典籍，除了怪人书红血，还真没有第二个人。于是那场争端，演变成礼部执令太史侯以犯上之罪欲逐书红血出学海，却在学海无涯太学主之圣裁下变成禁足半年，而从此书红血的书部首席之位，无人撼动。
没人敢顶着掌管学海刑罚的礼部老大太史侯的黑脸说，呵呵，首席弟子换我当吧。
而在书部执令远游在外数十年不归的弱势下，能有一位强势（…）点的首席，竟然有不少书部学子以及儒官暗中支持。
对于此，数部常年顺位第二的饶悲风表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
甚至如果不是书部已有执令，估计也会有人提议让书红血去竞争书部执令，毕竟人之脑识有限，不是每个人都能拼到走火入魔头疼欲裂去啃各种书，只因为，要让自己的剑法更庞杂。
比之常人多出一世，书红血拥有常人所无之异常浑厚之灵识，却也比之常人拥有更烦杂之魔念，而生性固执的书红血在察觉自己无法做到专心一志后，干脆一条道走到黑，试图将杂之一道推演至极致。
“最近，我又推演出一套剑路。”书红血面不改色看着饶悲风：“要来试试手吗？”
“书、红、血。”饶悲风不接话茬，抬头彻底寒下脸，一字一字道：“太学主……不会发出第二次学旨圣裁！”他不想做被连累的鱼。
寂静。
“哼。”虽然明知是好意提醒，书红血脸色还是瞬间变得很差，她对礼字严重过敏。
“……我去洗澡。”抓起剑起身就走，书红血闷声说得干脆，却让听着的人嘴角再度猛地一抽。
饶悲风觉得听见这句话瞬间又开始隐隐胃疼。
“洗完澡……”饶悲风咬着牙压低声音又道：“记得扣好衣衫再出来。”他深深吸气，紧盯前方书红血的背影，知道这家伙一定能听得到，“还有——”
饶悲风表情竭力镇定，最后一句还记得尽量保持气度和文雅：“别、在、我、面、前、提……胸、怀！”
有一种人……
就算再有性别意识……
也颓废地让人生不起半点旖念……
对了，学海无涯，书红血唯一的好友，便是饶悲风；也是唯一知晓她真正性别的人。
因为这二人，自书红血入学开始，便机缘巧合地住进了同一楼阁。
——俗称，室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首席 岁月有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