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羁恨两相催》陈溺

28、chapter 28

　　苏浠的十五岁生日宴，特地得办在了酒店的大厅里。陆梵音穿着苏浠送的那条连身裙，觉得浑身不对劲，巴不得整个人嵌进角落里的墙壁。
　　她的生日向来是一切从简，偶尔连自己都忘记，而苏浠显然是不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自然得配上这样的排场。
　　她简直怀疑他把半个学校的人都请来了。今天的生日当然是寿星最大，叔叔婶婶只是露过面说让他们这群小辈们玩得尽兴就离开了。苏浠今天穿上一板一眼的西装，装起了冷面大少爷，那副样子在她看来简直是忍俊不禁，然而自己有何尝不是，穿上本就不适合自己的洋装，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无论是苏素若有若无的怨怼眼神，杨杉杉对她的敌意，程词胶着在她身上的眼神，抑或是陈续陶桃的暧昧眼光，都让她觉得厌倦，浑身的每个毛孔都警戒着。
　　陆梵音随意夹起餐桌上的几块小点心吃起来，她并不是饕客，不过在这种场合下，也只能吃了。杨杉杉却笑得不怀好意地朝她挨过来，“怎么躲在这儿呀。”陆梵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杉杉端起撑着香槟的高脚杯可爱的抿一口，然后杯沿轻轻碰碰她的盘子。目光巡视她身上的这身衣裙。

　　“还真是想不到你还有拣别人挑剩下的东西的爱好，”她凑近陆梵音耳边，“如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毫不犹豫的把我手上这杯酒泼在你脸上。”
　　陆梵音脸上还是挂着恬静的笑：“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听你说这些话。”
　　“也对。”她笑得甜蜜且无辜“是我高估了你的身份了。”
　　举起酒杯：“玩得开心。”
　　说完她婷婷袅袅地朝苏浠的方向走去。
　　苏浠透过杨杉杉去看她，隔的太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得皱着眉问她：“你和陆梵音说什么了？”
　　杨杉杉无辜地瞪大眼：“没什么啊，问她怎么不来向你这个寿星说生日快乐。”
　　“你别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似地，管好你自己行了。”苏浠毫不留情地把她脸上的笑容一个泡泡似地戳爆。“少去招惹陆梵音。”说完他径自朝陆梵音的方向走去。
　　“苏浠，你去哪里？！”压低了声音，她气得直跺脚，而后愤恨地转头去瞪陆梵音。这死丫头，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精！
　　苏浠想去戏弄戏弄陆梵音，却在半路被一片惊呼声拦截，不同方向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去看同一个声音来源。就是这几米的距离，远得几乎隔开了一整个宇宙。
　　一个穿着白色雪纺小洋装的少女站在大门口微笑着，面容胜雪，一头直而长的黑发，却不显得纤弱，从看见这个女孩第一眼，直觉就告诉陆梵音，她很危险。
　　下意识地去看苏浠，他的眼深似一潭暗蓝色的深水，让人不寒而栗。这副表情……陆梵音疑惑地去看那个陌生的女孩。
　　“是阮瑶光诶……”
　　“哇，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那肯定是因为苏浠啦”几个好事的人笑得贼兮兮，更有甚者直接把阮瑶光推到了苏浠面前，后者笑得羞涩，也是半推半就。
　　到了他面前，阮瑶光小心翼翼地抚上苏浠的脸，深褐色眼瞳透着楚楚可怜。“阿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苏浠孩子气地把头别了过去，却没有反感地避开她的手。
　　这边上演着久别重逢的感人剧情，陆梵音远远地看着。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陆梵音脸上挂着很浅很浅的笑，一颗心却缓缓沉下去。
　　现在，她知道了‘你是我的光’是什么意思了。
　　她所喜欢是这个人，到底是深情，还是多情呢？

　　阮瑶光的到来让场子瞬间热起来，她身上散发着和苏浠一样的，闪闪发亮的光芒，和她相比，刚才还花蝴蝶一样满场飞的杨杉杉此时却像花瓶一样地成为了摆设。
　　苏浠已经在一群人的包围下开始拆那座小山堆一样的礼物了，陆梵音苦笑着提着裙摆去了洗手间。
　　等到她从洗手间出来却找不到了回去的路。“刚才明明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啊，怎么不对呢？奇怪……”陆梵音此人虽然甚是聪明，却有个不认路的糊涂毛病，即使是走过好几遍了的路，也不一定能记得住。忽然，似乎有隐隐的争吵声传来。她停下脚步悄悄把身子隐在拐角处，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陷进未知的尴尬的局面。
　　苏浠和杨杉杉正站在通道的入口处交谈，杨杉杉眼睛红红地低着头在说话，情绪好像很激动。苏浠双手插着兜，眼神松松地停留在杨杉杉头顶的位置，漫不经心。
　　陆梵音双手扶着墙，在看到少年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缠绵温柔地辗转亲吻时，失焦的双眼微微睁大。
　　脑海里只有他好似白天鹅优雅洁白的颈弯曲的美好弧度。
　　还在恍惚的下一刻，却清晰地听见苏浠有些沙哑的在空旷的通道里响起：“分手吧。”好似平地里的一道惊雷，在两个人的耳边都轰隆作响。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留下的杨杉杉在原地不知所措。
　　剩下的一个人，也是不知所措。
　　耳边嘤嘤嘤的哭声不知消失了多久，陆梵音魂游天外的的灵魂才归位。到今天她才了解，原来他是用如此温柔又调情的姿态把人伤个透彻。
　　迷茫地往外走，快要到大厅的时候被站在那里的人吓了一跳。苏浠似乎是特意在那里等她的，从来笑意盈盈的黑色瞳仁深不可测地盯着她，陆梵音微微慌乱地别开脸：“怎么了？”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的女生，到最后，都会变成刚刚你看到了那样。”他说。
　　陆梵音愣愣地看着他，出神。
　　“说什么喜欢，还不是因为这张脸想独占我。”
　　“………”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沉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如果再装傻一笑而过，连她自己都鄙视自己的。
　　“既然之前你都能装作不懂，请你……以后也都装作不知道把。”永远都不要知道。自己的这份心意……本来只要自己好好珍惜重视，别人怎样都无所谓了。却再被他这样直白地揭开自己晦涩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的鲜血淋漓，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反正最后还不是要分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处。” 不要再说了。
　　“我只是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搞复杂了，毕竟还不知道要在同个屋檐下住多少年呢。”不要……再说了。
　　“其实你和她们是一样的，对……”
　　苏浠精致的脸庞被打得偏到一边去，过度的震惊让他消了音。其实她的力道一点也不重，只是轻轻擦了过去。只是让苏浠那个刹那感到堂皇的是居然有女生会打他，而打他的那个人居然是那个温吞出了名的陆梵音。
　　陆梵音的脸埋在大片大片混沌的阴影里，厚厚的刘海覆额，把喜悲都隔绝。她尽量让发出的声音不要发颤，以至于听起来不会太凄怆，因为无法维持微笑的表情所以她清楚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糟糕。
　　“我的喜欢……在你看来那么卑贱吗？”
　　说完这句话，在自己变得更狼狈之前，快速地走出他的视线。
　　苏浠伫立在那捂着脸，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良久，眉头骤然皱起，从红艳的唇里丢出一句该死，也跑了出去。

　　陆梵音只身着一件单薄的裙，在满街穿着温暖鲜丽的人群中格外另类，引人侧目。
　　搓搓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臂，再次感叹下自己今天的不理智，早知道也要记着拿件外套再跑出来嘛。
　　她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像苏浠那样恶劣的男生，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说，还自大任性到了极点，自己也真是的，到底是喜欢他哪点呢，头疼地抚额，蓝颜祸水的程度也不比红颜祸水轻多少呢。
　　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干脆的承认了，应该学某人死皮赖脸死不承认才对啊，真是的。
　　华灯初上，街道灯火通明，摆着模特儿的落地窗前映出她的脸，隐隐地沉蛰些什么，低低地叹了口气，在空气中却形成白雾，在玻璃上形成一个雾团。
　　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上带了一抹不符合年龄的苦涩，明明她才是个十几岁什么都还很懵懂的孩子，可受了伤也只能自己舔舐，无处可诉说。
　　天空的北边有大朵大朵的烟花炸开，却被城市中心最大的那棵树挡住，只能从枝叶间瞥见那溅开的花火。然后，深沉的城市湮灭。
　　那么，现在就让她在没有苏浠的时间空间里，好好修复一下似乎，稍微有点被伤到的心。
　　漫无目的地漫游被人打断，苏浠按住陆梵音单边的肩膀弯下腰来气喘吁吁，陆梵音瞪大眼很敌视地看着他。
　　“呼呼……这死孩子……说你两句就跑……呼…还从来没有女人敢在打了本少爷以后就跑了的。”
　　苏浠调整完呼吸直起身：“陆梵音，你可真牛气，你怎么不直接裸奔出来啊，那样回头率才高呢。”
　　一边毒舌地刺激陆梵音，一边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往陆梵音身上套：“要是感冒了本少爷可不管。”嘴上说着不坦诚的话耳根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陆梵音不承情想脱下来，苏浠却喝住她：“陆梵音你丫就这么给我披着，敢脱下来看少爷我敢不敢抽你的！”
　　陆梵音依旧只是倔强地看着他，不答话。
　　苏浠自认理亏：“诶陆梵音，我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
　　陆梵音淡淡回道：“你现在见到了。”
　　他嘟囔着：“你还打了我一巴掌呢。”
　　她停下脚步，回望他：“你要不要打回来。”
　　过路的行人纷纷回望这对外形出众的少男少女，以为是小情侣在斗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暧昧而会意的笑。
　　而她则因为尴尬加快了步伐往前走。“陆梵音，我的生日礼物呢？”苏浠急急追上来。
　　他追来就是为了向自己讨礼物？酒店大堂里那一堆精美包装的奢侈品都入不了他的眼？陆梵音头也不回，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
　　苏浠被她郑重的表情弄得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干嘛？”
　　“你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现在？”低头看手表。“我凭什么陪你去呀？”
　　“礼物的话，去过那里之后再给你。”
　　“……走着吧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