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宿命
正要落棋的白皙手指顿了一下,然后把棋子重新放进棋盒里,轻微叹息一声,算了,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自己跟自己下棋,这本是他的最爱,多年来他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思考问题。
但是,这次好像不怎么管用了,略带薄茧的手撑着额头,他感到头疼。当然,能让公子无情头疼的人只有方小侯爷——方应看,因为那一天他那一句“应看红尘三千丈,纵使无情亦不休”。
“公子”,银剑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知道公子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时候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他也是看到公子似乎已经没有兴致才敢吱声。
无情转动燕窝回过头来,“公子,方小侯爷来了”,无情怔了一下,竟有点害怕看见方应看似的,随即又自嘲了一下,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人牵动情绪了?
银剑上前推着燕窝往前院走去,“崖余,莲花开得正好,咱们晚上一起去瞧瞧吧?”无情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河灯会,“小侯爷什么时候这么清闲了?”方应看笑嘻嘻地来到无情跟前,“平时忙得厉害,但河灯会是一定要去的,再者,我养那么多人难道让他们闲着我忙着?”
无情淡淡地看着方应看,看着他一副小孩子做了好事想要被表扬的模样,实在是与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方小侯爷不符。不知怎么的,无情突然轻笑起来,方应看乍见这一笑,竟好似满院桃花一瞬即开,不忍移视。好半天,方应看才回过神来问:“怎样?崖余?”无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街上人声鼎沸,一年一度的河灯会,本就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必至的。因此,本来很宽敞的街道就变得很拥挤了,无情推着燕窝来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崖余”,刚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道红色的身影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闪到无情面前,不用看无情就知道是谁,除了方小侯爷大概没有几个人这样喊他的本名。方应看本来是在酒楼雅间临窗的位置坐着的,当然,这样崖余一来他就能第一眼看见。
“四剑呢?”方应看看看无情后面,没有一个人?然后皱起眉头问。“我派他们去办事了”,无情答道。方应看没说什么,只是主动推起了燕窝,两人慢慢地向河边走去。
河边有好多卖河灯的小贩,方应看走上前去买河灯,无情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确实,红色很适合方应看,诡异,狂放,不羁,还有嗜血。无情觉得他是不了解方应看的,明明看起来像是对江湖充满热血的少年,可却已经是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纵横多年的人。明明是翻手为云覆手雨,心狠手辣的狐狸,却又能笑的像个孩子。
“崖余,你来题字吧,”方应看已经拿着两个河灯回来了,无情接过毛笔,没有任何犹豫的写下“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这是他从小的愿望。方应看也已经写好,然后把两人折好的纸放入河灯,又走近一点,小心翼翼的把灯放到河面上。微风拂过,那两盏河灯也混迹于密密麻麻的河灯群中,缓缓地游走。
放眼望去,果真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盏一盏的河灯汇集起来煞是好看。“崖余,我们去楼中喝茶对弈如何?崖余?”,方应看顺着无情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河灯,不知在谈论什么,只见戚少商好似在求着顾惜朝什么。远远看去,就是一副非常和谐的画面,方应看突然就羡慕起他们来。
习武者的感官本就比常人要敏锐一些,何况还是戚少商和顾惜朝,许是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戚顾对视一眼,一齐朝这边看,然后两人就过来了。“无情总捕”“戚寨主”顾惜朝也颔首示意,“哟,这不是方小侯爷么?怎么这般雅兴?”方应看朝戚少商点了一下头,又转向顾惜朝,顾惜朝以为方应看要回应自己的冷嘲,正准备着只要方应看一说话就顶回去。谁知,方应看只问了一句:“方才戚少商求你什么?”
顾惜朝一下就沉默了,戚少商也变得不自在起来,好一会儿,还是戚少商打破了沉默,“我求他在河灯上写下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那他答应了么?”方应看继续问,“无情,我们要去看戏,咱们一起去吧。”顾惜朝连忙岔开话题。无情也觉得再问下去就不好了,随即问到:“去哪看戏?”
顾惜朝有点幸灾乐祸的道:“金风细雨楼,那块石头恐怕要头疼死了,听说温柔把楼里弄得乌烟瘴气。”顾惜朝刚刚说完,方应看就笑着说:“我和崖余方才说好去喝茶对弈。”仿佛怕无情否认似的,又说:“还要讨论一些关于朝里的事。”其实方应看不提朝堂无情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因为他还有一些事要问方应看。
“对不住,两位。”无情抱歉道。
来到酒楼下,方应看正想带着无情飞上去,无情抬手阻止,瞬间已经坐着燕窝飞上去,稳稳落到二楼的走廊上。方应看摇头笑笑,自己怎么能忘了他是无情啊!在雅间坐定,两人边品茶边下棋,下到关键之处,方应看轻微皱眉,握成拳的手放在嘴边轻咳一下,仿佛在认真思考下一步如何走。然而,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蔡京贪赃枉法的证据在小侯爷手里?”无情突然出声。这才是你愿意来的原因和目的吧!心中虽如此想,方应看嘴角的弧度却变大了,“为什么认为在我手里?即使在我手里,那又如何?”方应看反问道。
“我希望小侯爷把东西交给六扇门,六扇门一定会秉公处理。”无情又落了一子。“如果在我手里,难道我不会呈给皇上,相信皇上看到那些东西也不会再偏袒蔡京那个老狐狸了。”方应看紧追不舍,棋盘上已然是剑拔弩张的形势。
“如果小侯爷真心想把蔡京绳之以法,那么那些东西应该早已到了皇上手里,又怎么会留到今天被我查出来?”无情抿了一口茶说道。“这么说,崖余是断定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了?”不等无情回答,方应看话锋一转,突然直直地盯着无情说:“崖余,你相信宿命么?那是个可怕的东西。”
“难得这世上还有小侯爷也害怕的东西,但是谋事在天,成事在人,不是么?小侯爷想要什么来交换那些证据,无情一定尽力而为。”无情话音刚落,方应看就马上接着道:“崖余认为当下我最应该做些什么呢?”
无情的视线从棋盘上转到方应看身上,“血剑神枪方小侯爷一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恕在下愚钝,不能领会小侯爷的心思。”原来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么?方应看顿时觉得冷,刺骨的冷,冷的像是有带着尖儿的万年寒冰扎在心里。他突地大笑起来,这世上怕是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够不用兵刃而伤到他了吧?“崖余,你输了。”无情低头看着已经胜负分明的棋盘,轻轻地叹了一下。
方应看送无情回去,两人一路无言,无情张了张口,似乎想劝方应看,但终究还是叹息一声。自从与方应看有所牵连,他好像越来越爱叹息了,而且次数有增加的趋势,难道真的是宿命么?
即将到达六扇门的时候,方应看突然问了一句:“崖余,你知道我在河灯上写的是何么?”无情想即使自己不问他也会说的,于是问道:“是何?”方应看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再继续走,“应看红尘三千丈,纵是无情亦不休。”
无情发现,再次听到这句话,他仍是不知该如何反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方应看已经不见了。
方应看没有回府,而是回到两人方才对弈的房间,他问小二要了一壶酒,一边喝一边看着棋盘。喝了好一会儿,突地轻轻说了一句:“崖余,这一次,我是绝对不能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