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履何处迹长安》流年不记

13、十三

　　果然是通国内有名的胜地，山路齐整，路边处处摊档，卖什么的都有，往来游客不绝于路，陆长安三人兴致也颇高，沈毓嘴上功夫颇为了得，东拉西扯讲些逸闻趣事，连江云生听着也觉饶有趣味，心想这奸商虽是贪财，倒也见多识广口才便给。
　　世华堂船队来还愿，自然不劳沈毓亲自操办，等下人们抬上供品香烛摆好，沈毓带着几个主事在菩萨前磕头敬香，通禀谢过神明也就成了。陆长安三人就站在旁边瞧着，也不跪不拜，虽然依旧易容成普通人模样，但一来三人独独站着且脸上殊无恭敬之意，二来又是衣衫华贵且为碧眸，这样一来就引得不少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江云生颇感不耐：“这里香烛味道真难闻，我们到后殿瞧瞧吧。”陆长安也觉得这大殿里人声嘈杂空气污浊，便示意檀香一起走出去。
　　刚抬脚要走，后殿风风火火走来一个和尚，年纪轻轻，长得宽额大耳，五官都是圆圆的，样貌十分可喜，他走到刚刚起身的沈毓旁边，啪啪拍了两掌：“阿毓你怎么今天才到？”沈毓作势呼痛，也不客气拍拍他的光头笑道：“一天不多一天没少，你自家记错了吧？”
　　和尚摸摸自己的头疑惑道：“是吗？上次和师父去你家送寺产香茶，老爷子说的回程日期是在七天前呀？”沈毓哈哈一笑：“你师父带着你又揩了我家多少香油钱？”和尚不好意思又摸摸头：“没多少，呵呵，没多少。”陆长安和江云生看他憨态可掬，不由得都笑出声，和尚听见笑声，也看到了他们。
　　沈毓跟陆长安介绍这和尚是寺中知客长老的弟子德清，又说起陆长安等人是大魏国出来游历的富户子弟，双方见过了礼。德清又憨憨问道：“三位施主可要许什么心愿？本寺香火还是蛮有灵验的。”
　　陆长安还未及答话，旁边插入一个清冷的声音：“大魏国向来不信佛道，我看我们通国的菩萨也管不到他们大魏国之人。”寻声一看，一个青年和尚正走过来，眉眼十分清秀，但面上似有寒霜，看着就不是好相与之人，德清向他行了一礼：“德济师兄。”他却不作理会，只面上无波地扫了陆长安三人一眼。
　　江云生立刻火起：“怕是菩萨却没你这和尚这般小气！”陆长安向前一步作了个揖：“这位师父似乎对我大魏国有什么误会？”德济见她如此客气，虽然面上缓和了些，但口中话语也并无多大客气：“难道大魏国上下不是只信玄教？”
　　陆长安神色一整：“这位师父所言有误，我大魏国并无‘玄教’一说……”德济打断她的话：“是无玄教，你们的大玄师便是你们现世的神！”此话一出，不仅陆长安三人齐齐变色，沈毓也不禁觉得德济说得太不敬了，虽然平日便知德济孤高执拗，却不知他今日怎么如此像是吃了火药一般。
　　“怎么，我有说错么？大玄师，玄师，乃至玄女，一个个在你们心中都比天还大，她们的旨意比帝王还管用！”德济却还不收口，言语越加不客气。“够了！我敬你是出家之人，却不知你竟如此出言无状！不管你和我大魏国有何深仇大恨，只劝告你一句：既然放不下，那就继续尘缘，这般身在佛门心在俗世，岂不是令人齿冷！”陆长安也是有脾气的，难得她怒上心头，反口相讥。
　　“哎呀，天气也还没有那么热么，大家火气就不要那么旺嘛！来来来，德济你先带我去看看住持他老人家这些天身子骨可曾康健，德清你带陆小姐他们去后山看看山景喝喝茶，对了，记得多带些素点心啊！”沈毓见不是事，连拉带扯地把德济带走了。
　　德清尴尬地憨笑道：“我师兄少年成名，以前中过探花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从大魏国回来一趟就出家了，今天他说话有点冲，其实他人很好的，三位施主千万别放在心上啊。”“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小师父带我们去逛逛吧。”虽然陆长安觉得德济实在是莫名其妙，但她不欲与一个陌生人计较，便跟着德清往后山走去。
　　后山十分清幽，游人寥寥，和熙熙攘攘的前山一比简直是两个世界。坐在亭中，山下碧江粼粼，白帆片片，鸥影点点，松风徐来，胸中火气为之尽熄，陆长安赞叹道：“真是好地方！”檀香问德清：“如此景致，怎的都无人来？”德清一边把提篮中的点心、茶具等一一摆放到石桌上，一边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这里是还愿之地，大家来此就是已经得偿所愿，跟菩萨说过一声就个个赶着回家了，归心似箭呀！”大家听他说得有趣，都笑了出来。
　　德清说话时不时还相当逗趣，聊了一阵，说到沈家大公子即将大婚，世华堂一向交游广阔，届时肯定会有很多大魏国客人前来，说不定他们会遇见熟人。陆长安暗道，这时节还巴不得一个熟人都见不到才好，免得又被哪个皇姐得知派人来找麻烦。江云生点点头：“沈家和大魏国凌云门一向有交情，这次凌云门肯定会来人送礼，就不知道会是何人前来了。”
　　江云生看陆长安面露疑惑之色，便解释道：“百年前沈家家主的嫡长子嫁给凌云门门主做正夫，而且通过了‘神褪’，所生独女继任下任门主，这百年来几任门主都是她这一脉。虽说这些年两边再无婚姻之事，不过一向联系亲厚，凌云门在我大魏以医武双绝著称，背后少不了沈家的大力相助，虽然凌云门没法子帮世华堂在我国内胜过崔家招牌，但凌云门提供给世华堂的很多成药，却也是其他药商拿不到的好货。”
　　正说着，一个小沙弥前来报信，说沈公子已经告辞住持，请他们准备下山。于是德清让小沙弥收拾桌上东西，自己带着几人回去。下山别无他话，就是又见了一次德济，其脸上依然冷冰冰的，陆长安暗哂，他这副模样，该是在大魏国受了多么大的沉重打击，以致恨屋及乌啊，当下也懒得理会他，三人随着沈毓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说

　　德济啊德济，大魏国是欠了你情债还是钱债或是仇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