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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冷驱寒酒,临别赠玉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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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姑……姑娘雅兴所至,在下夜深失睡无意到此,是在下扰了姑娘的雅兴。”
“先生既然听见了,不妨再来评一评,林儿这曲红尘引,可还有怨气在?”林儿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问。
赵璧被问得一怔,低头笑了。只这一笑,林儿心中又是一动,连自己都觉得讶异:“何以他的笑,竟可以让人心如此安定?竟仿佛什么挂心的事都不用担心了似的。”
又听赵璧道:“苏姑娘这样问,不怕再听到不如意的回答么?”说着眼光带着笑意,自眼角向苏林儿望去。
苏林儿在那一眼之下,只觉内心平和安定,从容答道:“先生但讲无妨。”
“笛声清越,原本就不似琴声沉郁,况且,有感觉苏姑娘心中,仿佛有欢喜之意,这怨气,自然是淡了不少。只是……”
“如何?”
“怨气虽淡,然戾气犹甚,可见姑娘愤怨未消,只是一时消缓而已。”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苏林儿。
苏林儿被那笑意笼罩着,原本就已平和许多的心性,更是如一盆炭火沉到了湖底,湖面又落入了丝丝雨滴,漾起的是涟漪,而不是怒火。于是只是不做声,低头抚弄着那笛子。
赵璧瞧她没如之前般拂袖而去,反而低下了头一语不发,倒觉得有趣,只当是因为有欢喜事,所以不计较。可是一想起她可能欢喜的是什么时,倒觉得尴尬了,只能说自己想多了,转而向林儿问道:“今日你说,有要事相询,既然你我都睡不着,何不在这里说说。”
两人在亭中坐下,一时相对,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听得四下里风动叶摇,冷不防四目相对,却都尴尬得笑出声来,各自在心中纳罕:“这些年大小场面见过的也算不少,何以今日却这般尴尬?我们之间,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尴尬事……”
最后还是林儿想起了刚才赵璧所问,便开口道:“其实,林儿想问的,是关于这曲红尘引……”
“哦?”
“是想问,先生当日,是听闻哪位大贤所奏?”
林儿恍惚间仿佛看见赵璧的瞳孔缩紧了,可是他却笑了:“苏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事了?”
“是……因为林儿于此曲尚有疑问,困惑已久,一直想寻个通晓此曲的人请教一番。”林儿的眼中满是迫切,伸手已搭在了放在石桌上的赵璧的手臂上。“还望先生能够引荐。”
赵璧看了她的手一眼,面容严肃了起来,林儿自知失仪,忙收回手,赔罪道:“林儿一时情急,还望先生见谅。只是此曲对于林儿意义非常,林儿真的是很迫切想要知道……”
赵璧看她惶急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反问道:“敢问苏姑娘是从何处习得此曲的?何以不向教你此曲的人请教。”
一听此问,林儿整个人忽然如缩进了阴影中,良久方才用仿佛从地底下传来的声音答道:“不瞒先生……此曲,是先师临终所遗……”
“哦?”赵璧又是一阵讶异。
“先师是一位隐居的奇女子,是她将林儿抚养长大,教会林儿琴棋诗书……”抬起头时,眼中已有盈盈泪光。她转向赵璧道:“先生之前所见的听雨阁,便是我与先师当年所住之处。自十三岁那年先师走后,便是林儿一人了……”言语中凄清寂寞处,脸上却在微笑,倒让人另有一番心疼。
“……这红尘引,便是先师临行前不久,教给林儿的。她说此曲蕴含极深,要我细细琢磨体会……”
“此言不虚啊……”赵璧感叹道。
“可是林儿才疏学浅,学艺不精,加上平日里事务冗杂,很多疑问到现在也不能尽解。所以,还望先生能够为林儿引荐那位高人,好为林儿指点迷津,也算一偿夙愿。”
赵璧隐隐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但是又怜她,想这孤苦伶仃倒是真的,她既不愿意细说,也便不深问了。有心将真相告诉她,却又恐拂了她的心,便答道:“在下当年只是偶然得闻,此后再也不曾见过当年的抚琴人,更不知到何处找寻。姑娘此心,怕是要落空了……”
“这样……”林儿的眼神又黯淡了。“那只能待有缘再寻了。”
赵璧瞧她神伤模样,心中一阵怜惜,又想起之前阿非阿桃提及苏林儿所说的那些话,更是感慨。“一个女孩子自十三岁便独自过活,身在风尘中,还能在各方势力下勉强自保,想她这些年的日子过的着实不易。见了那些虚华,还能在这里守着一方净土,不为外物所动,也难为她有情有义……只可惜这一个心愿都不能得偿……”
一时间,两边都各自感怀心事,亭中又是一阵静默。
“咦?赵大人怎么在这儿?”小莞端了壶酒不知何时来的。说着,将托盘往石桌上一放,嘀咕道:“以为只有姑娘一个人在这儿,罢了,我再去取个杯子吧。”说着,转身要走,却被赵璧叫住:“不劳宁姑娘了,在下不饮酒。”
“那也罢。姑娘,夜露凉,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小莞斟了杯酒,劝道。
赵璧这才注意到苏林儿只穿了件单薄的春衫,便将出来时顺手披上的苏林儿的那件披风解下来,递给小莞:“给你家姑娘披上吧,她的衣衫太单薄了。”
小莞有几分意外似的瞪了他一阵,手中倒是极痛快的接下了那件披风。
林儿也是一怔:“先生……”
“呵呵,虽然我已近知天命之年,可是不管怎么说,身体还是可以的,倒是苏姑娘身子单弱,理当避寒才是。”
听了此言,林儿暗喜,便依由小莞将那披风披到自己身上。心中又想起一件事,便向赵璧问道:“先生此番游历至此,却不知何时返回汴京啊?”
“快则近两日便动身,若是慢也不过十几天。怎么?”赵璧笑答。
林儿有几分恋恋不舍般地将手中的玉笛细细抚弄了一番,双手将那笛子向赵璧奉上:“先生天明离去后,只怕今后是再无相见之缘了。只是好歹与先生相识一场,虽然先生不一定情愿,也来到这里,与林儿聊了这许久。虽相识时短,可是林儿心中,早已将先生引为第一知己。林儿没什么能为先生做的,只有将这玉笛,留给先生,做个念想,只望先生日后见到此笛时,还能记得西子湖畔的苏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