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38、38 第三十八章：一夜沧海君莫叹

　　忽蒙圣宠，飞来横福，令晴天颇有几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感觉。皇帝隔三差五便要招幸，令六宫女子眼红不已。彤史一笔一笔记下皇帝的风流史，与晴天相关的，一月竟有十几天之多，超过皇后与淑妃数倍。
　　对上王欣儿满是歆羡的目光，晴天暗自苦笑不已。虽然有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源源不断地送到竹风小筑。可侍寝的十多天里，皇帝每每看见自己，就露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神情。除了警告晴天不要说不应该说的话外，再无一丝关怀、甚至闲谈的话语。
　　晴天进宫多年，也学得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心里十分明白皇帝并不很待见自己，可能只是为了打击皇后，才令自己一介小小女史，被天上馅饼砸到。虽然背后缘由，晴天尚看不清楚。但至少知道，这样的恩宠，自然是夏季的雨一般，来得猛，也去得快。
　　被当作棋子的晴天，自觉地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将众人所有的猜测，消弭于浅浅一笑中。至于报仇雪恨之事，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只好再度无限期推后。可能这一辈子，还未扳倒何府一家，自己就先下黄泉了罢。晴天丧气地想。
　　清明过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御花园里牡丹开得正好，小思拉着梧桐在御花园里折了一大盘牡丹花，回来要晴天挑一个簪在头上。各色姚黄魏紫，半掩琵琶的牡丹花，水灵灵的躺在金丝瓷盘里。上好丝绸般的花瓣舒展开来，十分惹人喜爱。晴天也不嫌牡丹俗艳，拈起一朵普通的粉色牡丹，令梧桐给自己簪在头上。
　　东风渐暖，紫竹林里冒出许许多多尖尖的竹笋。连着数月没有踏出宫门一步，晴天难得有了点出游的兴致，吩咐梧桐小思不必跟着，自己拎着裙裾，悠闲地走进紫竹园。
　　紫竹园的小径九曲十八弯，每每目极前方，总不过三丈左右便蜿蜒消失在紫竹之中。东风和煦，阳光轻暖。令人不自觉地，就有些松懈了。晴天掰了一只竹笋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心里琢磨着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夹缝里求一席生存之地，并非易事。盛宠时，要时时提防他人背后使绊子。失宠后，更不消说，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就千幸万幸了。
　　晴天有些后悔，若当初不那么决绝地赶走卓和，自己如今，也不会落到说个心里话的人也没有的地步。正是思绪万千之时，忽地一阵风声从鬓边掠过，晴天只觉头皮一痛，一个黑影迅速朝前飞去。
　　定眼一看，却是一只全身漆黑，独脑袋一片白羽的苍鹰。苍鹰嘴里衔着粉红的牡丹花，似耀武扬威一般不停的扇动翅膀，停在离晴天不过一丈左右的上空。“你个扁毛畜生也来欺负我！”晴天冷冷一笑，迅速将手中竹笋砸过去。那大鸟十分灵活，闲闲地避过去，而后慢悠悠地往前飞去。
　　晴天这些憋的气鼓鼓胀在肚里，正愁不能恣意发泄。恰逢这大鸟挑衅，一瞬间，心头无明业火三千丈。晴天低咒一声，拔脚追过去，一面顺手扯下竹枝向大鸟砸过去。大鸟想必极通人性，既不飞得极快叫晴天追不上，也从未被竹枝砸到，甚至还偶尔回头停在空中扇动翅膀，似在等着晴天，也像在嘲笑晴天微弱的脚力。
　　晴天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见大鸟又停下了，自己也跟着停住脚步，弯着腰喘着粗气，一手叉着腰，累得头晕眼花。休息够了，晴天大喝一声：“呔！看我今日不把你给炖汤喝了！”一面向大鸟追过去，大鸟却不往前飞了，只是高高地停在紫竹枝桠上。晴天跑过去正准备大力摇晃紫竹，忽然发现转角处有三个人，坐在石凳上品茶，石桌上放着一壶茶水几只茶杯。
　　“陛下万福，臣妾叩见陛下！”晴天脑子一空，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被大鸟抓乱的发髻凌乱地堆在头上，藏在裙子下的绣鞋也满是泥土。
　　“晴才人？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皇上眉头皱了一皱：“过来拜见国师和三王爷！”
　　晴天抬头，一眼看见身穿白色僧衣的莫为，神色超然而从容。手执一杯清茶，淡淡看过来，如谪仙一般的气度，仿佛是东君化形而来，令万物失色。晴天心一顿，几乎想扭头就跑，脸颊上火烧一般，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别一春秋。无数次午夜梦回，总能看见莫为，嘴角含着微笑，越过繁花累累的芙蓉枝，迎向自己。无数次当差，经过御花园时，都会特意放慢脚步，期待偶然的邂逅。无数次痴想，若真的见到了，该说些什么呢？说什么，才会令别人觉得，自己是一个既有才华，又不失贤惠的女子呢？
　　脑海里经年累月预想过的，无数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岁月静好的相遇，皆成枉然。晴天一口气泄到脚后跟，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悲哀。
　　莫为也有几分讶异，自灵台寺一别，已一年有余。再度相见，小小宫女已成才人、嫁作他人妇。只是，有些东西，似乎一如既往。莫为微抿嘴角，忍住笑意，淡淡看着那张火烧云一般的脸，和声回道：“贫僧不敢当！无咎淘气，夺了娘娘的头花，还望娘娘恕罪！”
　　“无咎！”莫为扬声唤道。
　　大鸟从紫竹枝桠上飞下来，停在那和尚的肩上，歪着头将花放在和尚的手心里。和尚拿着花起身递向晴天，晴天僵硬如木偶，讪讪地双手接过粉色牡丹花，有些后悔早晨没选一支清雅些的花。
　　皇帝在一旁笑了笑：“国师严重了，区区一枝花而已，晴才人断不能跟一只鹰计较什么！”说着指了一指坐在自己右手侧的男人道：“这是朕的三弟，阮珉！”
　　阮珉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昔日的受气包宫女，如今华丽转身，一跃成为帝妃，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丫头。
　　晴天折腰福了一福：“晴天见过三王爷！”
　　“娘娘客气了！”阮珉起身还了一礼，请晴天过来一同坐下。晴天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点了点头，才强作镇定地坐了过去。
　　没在理睬晴天，皇帝下巴微抬，向莫为笑问道：“国师此去云藏，可有参悟什么？”
　　莫为收回落在晴天身上的视线，淡淡答道：“贫僧愚钝，倒没参悟什么，只是见识到一些紫宗没有的东西罢了！”
　　阮珉嘴角含笑，不吱一声，自顾端起清茶，小口啄饮。
　　“云藏那种苦寒之地，还能出什么奇珍异宝？”皇帝不屑一嗮。
　　莫为也慢慢饮了一口茶，悠悠说道：“贫僧说的，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是惊讶，我大燕国富民强，四方来朝。竟也有云藏那样，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病无药石的苦寒之地。”
　　皇帝脸色不自然地假咳两声：“这个----这个-----云藏土地贫瘠，气候酷寒，朕也没有办法！”
　　“陛下此言差矣！云藏虽不能广开农田，却也有极为丰富的林木矿盐资源，只因山路崎岖，地势较高，难以运送出来。陛下何不令工部尚书着手替云藏开道？这样一来，云藏既解决了民生问题，我大燕各地也解决了食盐稀缺的问题，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莫为滔滔不绝说道。
　　皇帝脸色愈加尴尬：“开道之事极为耗费人力物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如今辽东战事吃紧，国库又所剩无几了。哎——这叫朕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