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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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偌夜已经在这里住了近半个月了，蓂妃的头七都已过去了几日，他却一句话都还未张口说过。卫枭彧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劝，他也不知从何劝起。毕竟蓂妃已死，便是说破了天这也是回不了头的。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看卫偌夜的样子，好像时刻都愿同母亲一同死了似的。卫枭彧便一刻不敢离开卫偌夜的身边。
“主子，该用膳了。”一旁的小太监在卫枭彧耳边说道。
卫枭彧叹一口气，说道：“端上来吧。”说罢牵起一旁卫偌夜白净的手，扶着卫偌夜站起身来，带他往屋内走去，落座在餐桌前。卫偌夜就任他牵着走，仿佛一个没了生命的布偶。
卫枭彧夹起些清淡的叶菜，放到卫偌夜嘴边，卫偌夜便微微张口，将青菜含入口中，轻嚼几下，便咽进肚里，好似在吃的不是他。
一顿饭就这样，卫枭彧喂着，卫偌夜吃着。饭后下人端来杯漱口的热茶，卫枭彧刚拿起，却被烫的离了手，一杯茶就这样卒瓦（cei）在了地上。卫偌夜盯着地上瓷杯的碎片，突然有了动作。他突然蹲下身，捡起一片碎片，就要往手腕上割去。卫枭彧眼疾手快，一把就抓在卫偌夜拿着的碎片上。卫偌夜却前所未有的坚持，用尽力气想把碎片抢过来。卫枭彧并不松手，直割得鲜血从手心流下来。
卫偌夜见抢他不过，竟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卫枭彧见他哭泣，更是慌乱，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去擦他的眼泪，却发现泪水越擦越多。
卫偌夜见他如此，不由哭道：“恭喜大皇子殿下终于把我变成了你的禁脔了，反正太子之位你也到手了，我的性命自然掌握在你的手里，想死自然也是不能的，你的那点龌龊心思，终于能够得逞了。”
卫枭彧从他说第一句话便不住地摇头，听到最后竟是也落下泪来。他抚着卫偌夜的脸，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一汪深潭，温柔道：“我从未有将你当做禁脔的意思，只是皇命难违，你不得不在这宫中当一下人，伺候主子。既然如此，你呆在我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了。你在哥哥这儿，哥哥还能让你尽可能过得舒服些，若出了我这里，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卫偌夜听罢只是不屑地一笑，卫枭彧的眼泪便又涌出来：“哥哥不敢束缚你什么，也没权利束缚你。可是朔朔，就当是哥哥求你，不要死，好吗？”他见卫偌夜没有反应，又道，“是我害得你母妃惨死，你总该先为母亲报了仇，再想寻死之事罢。”
卫偌夜一震，抬眼盯着卫枭彧，像是从没见过他似的：“这么说，大皇子殿下是承认了是你害死了我母妃了？”
卫枭彧与他对视，艰难道：“是……”
卫偌夜忽然目眦尽裂，看向卫枭彧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恨。卫枭彧只感觉他手中攥着的茶杯碎片又开始动了起来，却不像是想要挣脱出他的手掌，更像是想要在他手掌上划出更多的血痕似的。他试探着松开手，只见卫偌夜确实不再想将碎片拿去割腕，而是一门心思在他手掌上划着，他便干脆摊开手掌，让卫偌夜发泄这憋了太久的愤怒。
直到卫枭彧的左手手掌几乎血肉模糊，卫偌夜才喘着粗气慢慢停下手。他怔怔地看着卫枭彧的手，半响，道：“那么大皇子殿下，我的复仇，就要开始了。”说罢他慢慢站起身，向宫殿的内屋走去，留下卫枭彧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卫枭彧没有动，直到卫偌夜的脚步声已经不再能听见时，他才闭了眼，两行泪水再次沿着之前的泪痕流下来。他小声的回答道：“好……”
月亮已经高悬在空中，显是已经快到午夜了。月光从窗户透在卫枭彧的书桌上，让一片烛火的室内增加了一分清冷的气息。卫枭彧却无暇顾及，他一心扑在案卷中，只希望快些审阅完能去陪在朔朔身边——虽然朔朔说要向自己复仇，他仍不敢保证他不会再一次想不开而寻死。然而还不等他去找卫偌夜，卫偌夜那边便先传来了消息，说是卫偌夜闹着要泡脚，却不肯接受任何仆侍的服侍，偏点名叫卫枭彧去伺候他。卫枭彧心下一片柔软，只觉卫偌夜连所谓“复仇”也只是像在闹孩子脾气。
卫枭彧亲自烧了一木盆的热水，又撒上几片玫瑰花瓣，用手试一试温度，正是合适，便去敲了卫偌夜的门。只听卫偌夜喊一声进来，卫枭彧才推门而入，端着木盆放在床边，自然地半跪下去，将卫偌夜的一只脚搭在膝上，脱了鞋袜，放入盆中。另一只脚也如法炮制。卫偌夜有些怔楞，他本想用服侍自己洗脚的方式来折辱卫枭彧，却不想这人做的如此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他有些着脑，心想一定要羞辱卫枭彧一番，便一抬脚将木盆整个掀翻，水尽数泼在卫枭彧身上。卫枭彧还有些未反应过来，就听卫偌夜冷冷地说道：“太烫了。”
卫枭彧哪能不知卫偌夜脾气，也不脑他，默默拿了块布将卫偌夜的两只脚擦干，道：“好，我再去烧，脚记得先放在被子里，小心着凉。”说罢便带着木盆一起离开了。
卫枭彧才一离开，卫偌夜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明明想给母妃报仇，却狠不下心看卫枭彧受辱。卫枭彧再带着一盆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蜷在床上哭红了眼睛的卫偌夜。他也顾不上什么洗脚水了，三步并两步来到卫偌夜床前，坐在他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心疼道：“哪里不高兴了？你想让哥哥怎么哥哥就怎么好不好，是不是刚刚……”卫偌夜却把头埋进膝盖里，使劲摇着头，打断卫枭彧道：“不是！不是！”
卫枭彧拿他无法，只得给他拍拍背，在他哭的噎住的时候给他顺顺气，直到卫偌夜哭累了，睡在了卫枭彧的肩膀上。
最近金云殿的下人们很是难做，他们要伺候的主子好像不但不需要人伺候了，反倒伺候起别人来。金云殿的主卧已经由本应该作为奴仆的前四皇子使用，卫枭彧则搬到了偏房去。非但如此，卫枭彧还每晚都守在主卧的外室批改卷宗，一批就是一整晚，大有替卫偌夜掌灯守夜的架势。卫偌夜冷冷的看了卫枭彧一眼，道：“既是掌灯，便跪在外室以手托烛才算是‘掌’了灯罢。”
他本想让卫枭彧知难而退，竟不想当天晚上，卫枭彧当真跪在了地上，手托蜡烛，举过头顶。贴身伺候的太监看不过去，低声对卫枭彧道：“奴才替主子跪这儿掌灯吧，四殿下睡下了，不会知道换了人的。”卫枭彧丝毫不像一个跪着受辱的人，他剑眉一挑，目瞪他道：“我想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自是知道些规矩的，怎的还说这些愚蠢的话来。”见那太监泄了气，才微缓和下来，“下去吧，下次再敢违逆四殿下的话，我也留不住你了。”
卫偌夜本就心烦卫枭彧真的在外掌灯这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然听见了外室的对话。他心下有些不忍，仇恨却让他对这一丝的不忍感到厌恶和自责，便就这样直直的躺在床上合不上眼。这二人便一跪一躺，一外一内地清醒到半夜。
卫枭彧跪的时间久了，膝盖渐渐开始酸痛起来。更难熬的是手上托的蜡烛，烛火燃烧，蜡烛融化流下的蜡泪都沿着烛身落下，尽数烫在卫枭彧手心里，再重新干涸成一滩蜡渍。卫枭彧却不敢疏忽，只想着朔朔外室的灯火不能灭了，便死死地托着蜡烛举过头顶，不敢晃动丝毫。待到清晨的时候，卫枭彧的两条胳膊已经觉不出是自己的。他见太阳渐渐冒头，清辉逐渐笼罩天空，才僵硬地放下胳膊，吹灭手上的蜡烛，艰难的站起身，试图悄声地离开主卧。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急忙扶住卫枭彧的身子，搀着他慢慢走出门。
卫偌夜昨夜睡得晚了，第二日醒的也有些晚。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被递来一块毛巾。他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又将毛巾递了回去。这时他才看清递给他毛巾那人正是卫枭彧。他见卫枭彧一脸笑意，宠溺的瞧着他，全没有受了一晚折磨的样子，暗想昨晚那些话果真是做戏给他看，如此想着竟更气上几分，一扭身把脚伸出床外，赌气道：“穿鞋！”
卫枭彧柔柔地应了一声“好”，便又如那日给卫偌夜洗脚时一般半跪在他身前，将鞋袜一一套在他脚上。卫偌夜就是看不惯卫枭彧总是能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仿佛所有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他气愤的往卫枭彧胸口一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卧室。卫枭彧皱皱眉头，站起身吩咐一旁伺候的女娥，给卫偌夜穿好衣衫再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