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段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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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
他不喜歡待在醫院裡。
螢亮蒼白的燈光，稀薄刺鼻的消毒水味，任人擺弄測量自己虛弱的身體，以及周遭流動的氛圍，再再讓他感到不適與無能為力。
坐鎮急钥频尼t師留著半長不短的黑鬍子，眼角笑紋橫佈，與醫療冰冷高科技的形象不太相符；同時，讓他覺得有點眼熟。
醫師看過他的幾個數值報告，轉頭叫身旁護士去拿快篩試劑。
「屈主任，」護士說，「急缘目旌Y試劑用完了。」
「怎麼挑這種時候用完？幫我call內科主任。」
「談主任？他已經下班啦！」
「用內線電話打，他知道我今天值班。」
護士依言撥去電話，好聲好氣講了幾句後禮貌地掛掉，接著一臉等著看好戲的樣子道：「主任，你會被馬踢。」
「我的老天爺……你不要跟我說談主任跟院長正在一起…」
「說中了！電話是院長接的，院長說他們正在『吃宵夜』。」
「………」屈世途侷促不安甩著筆，猛地站起身要往外走。
那人見狀，走過去擋住對方的路，劈頭一句：「如何？」
「咳咳…」屈世途回應道，「我去拿點小東西，你們在這裡稍等，我片刻就回咳…青衣，幫我帶病人去後面病床躺著休息。」
名叫青衣的護士走了來，問他需不需要攙扶，他搖頭拒絕，自己堅持起身走去病床區躺下休息。那人等護士離開去忙別的事，過去幫他把簾子拉上，廣大的急允已e區隔出暫時屬於他們的單獨空間。
他以為這種時候應該要說些什麼，腦袋糊成一團什麼也想不出來。躺著閉上眼睛，試著讓暈眩的感覺散去。
「難過就不要硬撐。」那人擠出這一句。
隨著他佯睡的無聲回應，兩人陷入長長的沉默。
幾道急行的腳步踏入急允业臅r候，他才睜開眼，簾子刷一聲被一名面容俊瘦的男子拉開，後頭還有屈主任跟那名叫青衣的護士。
「咳咳，」屈主任介紹道，「這位是談無慾，內科主任，過來幫忙做篩檢。」
談無慾從護士手上拿來快篩的棉花棒跟試劑，動作俐落的從他呼吸道採下一些檢體放置試劑中。「最多十分鐘會有結果，陽性的話必需隔離治療，陰性的話…」談無慾抬眼一下他，又撇頭看了一眼那人，「看你們，要住院詳細檢查也可以，我來安排。」
他搖搖頭，正想說話。
「等結果出來再說。」那人直接回了這一句。
談無慾點點頭，把試劑交給護士之後跟屈主任離開他們的視線，雖說如此，但仔細聽還是聽得到角落傳來兩人的交談聲。
他原以為自己是生了什麼重病才會勞動兩大主任會裕M料從角落傳來的交談夾雜著「院長沒生氣吧？」「他沒有，我有！」「唉唉，這不能怪我啊…我又沒叫你親自送來…」「屈世途！我幾點下班是不是你跟素還真講的？」「小聲一點、小聲一點！」
他正覺有趣，便聽到護士的聲音：「屈主任，結果是陰性。要安排住院嗎？」
「問內科主任，他的病房有空床。」
「問我做什麼？病人掛的是你的急钥疲闳柌∪思覍伲
「談無慾，你小聲一點…」
「屈主任？」
「咳咳…去打退燒針，我來開藥。」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那人，細聲道：「我想回去了。」
「不好，」那人說，「回去又燒起來怎麼辦？」
他搖搖頭，沒有爭辯，但毫不掩飾自己很想回去休息的意念。
那人哼一聲，讓進來的護士給他打退燒針。
他聽著屈世途叮囑用藥安全的時候，那人去幫他辦完繳費領藥，回來時，他向醫生護士道了謝，跟那人一起離開氣氛變得微妙的急允摇
車窗外的天氣已稍緩，省去閃電雷鳴的夜雨，頗有洗刷凡塵的空靈之感。
「如果你想知道，」那人突然說，「當年的六醜廢人，就是談無慾。」
他愣住好些會，才淡笑一聲。
是啊，他不知道這件事。
當年的他，死得太早。自然不會知道江湖世道綿續的人事。
他不確定談無慾與屈世途是否記得前世，也不知道他們看到他與他身旁的那人一同出現時會有何想法。
他記得，若非一蓮托生品，世人未必注意北域雙邪；若非多方圍困，朱厭不出額印不顯，人邪與劍邪或能長隱於世。
他知道那些逼他卸下頭巾的人未必都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只是，人心是非善惡，往往因身居其中利害與立場而所見有別。
智终咭画h扣著一環的算計，江湖人一線牽著一線的宿命，從來不是表象能輕易解釋的。他很清楚這點。
人邪劍邪破金銀，封人骨血的極招抵不過骨血異端的兩位俠客。一劍封禪血性狂傲，收錢取命，早不屬世人粗溗季S裡的善者之流，以正道立場，此人能交陪卻不可交心。而他，隱於世間不為人所知，受偽作牽出，或者只是一個有意卻無惡的算計：若他是世人所謂的『善者』，則能以他牽制人邪；若他是世人所謂的『惡者』，雙邪同現於世，少一人在暗處，於江湖大局亦有益處。
偏偏，早在他揹起朱厭那時，他已為自己選擇一道不偏不倚行走中庸的路。
他一心向佛，卻從不執意為善，身負邪劍，偏不妄為惡果。只因他知道，世間的咿D從不是即刻可現的善惡有報，往往是曲曲折折，揉碎多少嘆息才勉強換得一點靜心自適。人事流轉，不過如此。
換劍之後，他更知道自己的路只有隱於世藏於道，唯有此法，那位身在江湖囂浪、快意恩仇的至友才不會因他而受累。
「劍雪，」那人喚著他，「到家了。」
他頭重腳輕迷迷糊糊的任那人牽著進家門。
「餓嗎？」
他搖搖頭，「我想沖個澡。」
他輕輕推開那人，扶著牆慢慢踱進浴室，脫去沾上夜雨濕氣的衣物，打開水龍頭試著調整水溫卻連著幾次都調不到想要的溫度，只覺得身體有股使不上力的虛浮感。最後他放棄，直接將水流轉成淋浴，打在皮膚上的水珠有些涼意，體內卻不覺寒冷，或許是高燒剛退的緣故？
他記得自己曾對那人說過：「過去不可追，未來不可期。」也記得自己說過：「活在當下，吾便是吾。」
怎料忘川水沒能化去他蓮開蓮謝的執著，今世的他雖不再追尋，過往卻往往在他心緒紛亂之時如海潮般一幕幕浮現眼前。
他問過世叔，若當時他捨下一切遁入空門，是否能扭轉一切？
世叔說：『冥冥中牽引的命數，自有它咝械能壽E。』
他不能否認，若他捨下朱厭，那麼必有後人尋得朱厭。若他長持朱厭，魔氣相引，他未必不會成魔、不會重蹈鳩槃的道路。思來想去，那世獨自揹負遠走江湖，是他為自己選擇的命數。
如果有一天必需倒下一人……
他一直知道，那是他心甘情願的選擇，從不後悔。
耳際似乎有人再喚他的名。
他轉過頭望去，浴室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那人手上拿著浴巾和睡袍，正對著他說些什麼，他沒聽清楚。
水霧中，那人的神色讓他想起那場大雨。
那場大雨，他看見自己的心脈血像極一抹紅霞直衝天際，而水色浸透的白袍翻飛如流雲捲動，追隨著摸不著的紅霞，倏忽飄遠。
「抱歉……」他凝望那人的雙眼，用那時的心情說出那世他未能說出的話，「我…不能陪著你了…」
那人的眼眸一變，朝他走近。
他還沒看懂那人的眼神，水珠打在那人純白亞麻襯衫潤成一片水印瞬間迷了他的雙眼，那人，已吻上他的唇。
─────待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段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