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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段 1 ...

  •   段一

      他撐著傘,在小寒初至的大雨夜裡匆忙行走。市區道路行人不多,但他提的食材頗重,走不快。他方才在複合式賣場採買時聽見影視區傳來的新聞播報,說此次寒流使得高山地帶呈現一片銀色世界,爆發大量觀光熱潮。想來不少市民都往山區湊熱鬧了,他想還好如此,至少讓他步行回家的路比他想像中的好走多了。

      他原想開車來的,但那人臨時借走他的車,說是那人公司某個貴客想去賞雪,公司老闆借走那人的休旅車。聽那人說,貴客的家鄉四時皆白茫茫一片,若不是被拐來本市做客一待半年還走不掉,貴客沒來得及回鄉團圓,只好藉景思鄉。

      複合式商場離他住的地方不遠,最短路線步行不會超過半小時,但這最短路線橫跨市區的主要車站,還經過沒有遮雨棚的後站出口,路程不算方便。
      回程時手提分量不輕的食材還得撐傘擋雨,寒風不時趁隙鑽入他的領口袖口,冷得他直發抖。

      經過社區警衛室的時候,他收起傘向值班警衛點頭致意,進入電梯按下樓層。這才稍得喘息,放下食材跟雨傘,捂熱雙手。
      電梯門一開,迎面可見一戶一層的格局,住宅大門在電梯左側,而電梯右側連著逃生樓梯和玻璃門隔著的花園景觀陽台。
      他將傘擱在門邊,空出來的手按了門前感應裝置、又掏出大衣口袋裡的磁卡往裝置刷了一下,打開家門。

      說起來,比起這種高科技產品,他更偏好用鑰匙開門。不過,聽那人說這種設備是高級社區大樓的標準配備,且若不小心忘記帶磁卡,還可以啟用虹膜辨識系統來開門。他想自己偶爾會忘記帶鑰匙,高科技倒也有它的便利之處,也就沒有堅持拆掉換傳統的鎖頭。

      他進了家門,磁卡連同車鑰匙一串塞進大衣口袋,又把大衣脫下掛在玄關處的衣帽架上,打算讓沾了溼氣的大衣這麼晾到明日。開了廚房的燈,把食材通通放到流理檯面上,一樣一樣洗乾淨切好,除了等會要煮的,其餘照分量放到玻璃保鮮盒再放到冰箱裡。把要煮的食材跟水放到湯鍋裡,蓋上蓋子移到爐檯上點火待水滾,他才想起那人日前抱來一台蔬果清洗機說要給他用,東西還在客廳矮几上,連包裝都還沒拆。
      反正今晚用不上,他想著,這種天氣,那人通常加班加到天亮才回來,等湯滾了再來慢慢研究。

      他們原本不住在這裡。
      應該說,他原本不住在這裡。原本的住處靠近市郊,而他一個人住了好些時光。直到某次忘記帶鑰匙,他開車到市區找鎖匠來開門,車停在市區停車場,那人的車剛好停在他車子旁邊的空位,他們同時下車也同時對上眼、更同時認出彼此。那人非常不客氣的跟著他去找鎖匠,跟著他回去看鎖匠拆換他家的舊鎖,也非常不客氣的跟鎖匠要來一副備用鑰匙。隔天東西搬進他家,直接入住他的小屋。
      去年年中,他的公司搬新地點,他需要換一間離公司近一點的住處,那人知道後,把他連人帶行李帶去現在的住處,定居下來。

      一切好像自然而然,但又那麼不自然。
      他知道那人記得前世的過往,一如他一般。這個理由雖不足以修補缺憾的友情,但知道彼此安好,對他來說已足夠了。不過,很明顯那人要的不只是這種『知道彼此安好』的感覺而已,而是『日日看著彼此安好』。他一時想不到怎麼拒絕這個提議,住久了也沒抗議的餘地。

      他原本還在猶豫著,打算等公司穩定下來後再出去找新的住處,他跟那人提過,結果那人很難得喝了大醉,直接睡在客廳沙發上。他看著那人的面容,失了神。

      一模一樣的姿態,一模一樣的酒氣。
      一劍封禪常喝酒,每飲輒醉,曲肱枕之,徹夜而眠。但一劍封禪的酒量極好,甚少喝醉,醉了也不會悶不吭聲。

      他不知道魔也會醉酒。
      他不是不懂魔的心機,但他知道自己面對這樣一個處境時,自己總往同一個迷障撞上去。

      真要計較起來,上世的他跟魔見過三次面,次次都拼殺、次次讓他心裡悶得發愁。他們,算熟到不能再熟的對手。
      而且,三次都逢大雨。雨勢沾身,他分不出痛的是他的身體還是他的心。

      不知那人是否知道他的感覺,從他們住在一起後,每逢大雨,那人總有理由加班至凌晨才回來。

      如果沒有下雨,那人或許會準時下班,而他或許會在湯裡多添幾塊切好的肉塊。

      他將湯水已滾的爐火調小,讓鍋裡的蔬菜慢慢熬著。看向窗外,雨勢依舊凌厲,頗有徹夜不停的氣態。

      客廳角落擺放的除溼機正低聲嗡嗡咿D著。
      他盤坐在矮几前,打開蔬果清洗機的複雜包裝,將主機件、零件等一件件拿出來放好,對照操作手冊的說明一項項細讀。他知道這類家電用品遠不及門口那台感應器複雜,若弄壞了,那人會想辦法修好。這麼費神細讀,不過是為著打發時間兼轉移注意力。

      其實,他可以打電話給那人,說些「早點回來」之類的話。那人上個月辦了一隻手機給他,要他記得充電、記得出門要帶在身邊。他記得,也偶爾接到那人打來的電話,叨叨絮絮道「冰箱有菜有肉」、「曬在陽台的衣服又被野貓扯下來玩」等瑣事。
      他自己倒沒有打過電話給那人。
      「單向溝通。」
      那人的同事兼惡友有次來他們家,知道後如此評論。然後那人以一句:「如此精準的判斷,想必頗有心得?不愧是赦生的兄長。」堵得對方半天接不上一句話。
      他不知道螣邪郎的評論是否在暗示他該給那人一點回應?還是螣邪郎習慣挖苦那人?
      螣邪郎問他為何不撥電話,他想了很久,仍沒給答案。
      赦生帶著剛從寵物美容院洗好梳好毛的雷狼來接螣邪郎時,想跟他交換手機號碼。他回:「我沒有把號碼給過人。」
      螣邪郎吹了聲口哨,拍拍那人的肩,笑得很欠扁地拉著赦生走了。
      他記得那晚,那人的側臉,有淡淡的笑意。

      想著,想著,他覺得身體有些古怪。
      有種暖呼呼的…疲累的…睏意。

      他起身去廚房關熄爐火,揉了揉眼睛,轉開水龍頭沖溼雙手抹在臉上,想提提神。但感覺還是很睏倦。
      他用袖子隨性揩乾臉上的水,踱回自己的房間,衣服也不換的倒頭大睡。

      半夜,他被自己身體的高燒熱醒,驚覺汗流得全身溼悶、還口乾舌燥,身體沉甸甸得連動個指頭都很吃力。
      他努力集中心神,想爬起身、想去拿手機,才想起手機被他忘在大衣口袋裡。

      很想喝水,很想睡去…
      掙扎著,拉扯著…

      好睏…
      這麼睡下去,喉嚨好乾好痛…
      這麼睡下去,醒來會好一點嗎?

      想要起身,想要喝水,想要打通電話…

      他的神智愈來愈敵不過睏意,恍惚中一度夢見自己起身去客廳倒水給自己喝,虛無的感覺又讓他驚覺自己竟身在夢中,猛然驚醒,又動彈不得。

      玄關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音。

      他努力維持神智的清醒,試圖辦別這個聲音來自夢境還是現實。

      大門重新上鎖的聲音…
      放置衣物的細碎聲…
      還有,走進他房間腳步聲…推開他房門的聲音…

      窗外,雷雨不停。
      他覺得身體很熱、都是汗;空氣很冷,一呼一吸都清楚得難受。

      瞬間,他想起一段遺忘很久的記憶。
      是的,是那個人…
      他想起來了,他們見過四次面。

      額頭傳來一陣冰冷又溫柔的膚觸,他勉強睜開眼…

      「……吞佛童子。」他輕聲道。

      這次,他的嘴角帶著笑。

      ────待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段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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