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空鸾

6、陆。

　　从山上下来之后，莲就开始后悔了，后悔怎么当时脑子一热就跟人定下了这么个奇怪的赌约，自己明明是站在反对的立场，可现在却变成了相助，不过是些无聊的自尊心，人类怎么样，别人怎么认为又如何，不会少块肉，也不会缺根头发，况且一个赌注便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这点本身就很可笑。

　　玖月说：“干脆认输好了。”

　　流千说：“不能认输，输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阿莲了。”

　　阿莲说：“你们两个帮我找。”

　　于是，流千一头扎进水塘深处，跟鱼儿说些听不懂的话，玖月一边抱怨，一边翻遍了能踏足的所有草丛和大树。

　　第七天，莲手里拿着还不到四分之一的镜片愁眉苦脸，再怎么看都不过是一块大一点的碎片罢了，还有三天时间，怎么看都不够集齐一整枚铜镜。

　　“我已经让鱼儿们找遍了整个水路，这是水底全部的碎片了。”

　　“我也找遍了这附近所有的草丛，只有这么多了。”

　　“哎，看来这次我输定了。”
　　莲深深的叹了口气，流千却急了。

　　“不行不行，阿莲绝对不能输，我不要再也见不到阿莲。”

　　“那只兔子呢？”玖月说，“都是他挑起的，他怎么不去找？”

　　“对啊对啊，要那只笨兔子去找。”流千连声附和着，换来玖月狠狠的白眼。

　　“我要他回去了，有他在还不够添乱的呢。”
　　莲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只兔子就恨不能在那张只会傻兮兮的笑的脸上揍上一拳，若不是他，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可是老天爷就喜欢在你最烦什么的时候，偏偏把你最讨厌的东西送到你跟前，躲都不及。

　　“阿莲！”

　　闻声回头，看见白张开双臂正兴高采烈的朝他奔过来，莲想都没想，一个闪身，躲到了一边，让白扑了个空，脚下一滑，向着水里扑了过去，整个人正好压在流千身上，两个人一齐沉了下去，水面上咕噜噜冒着泡泡。

　　流千使了浑身的力气，才把笨兔子举上了水面，一边狠狠的朝着岸上正咯咯笑个不停的莲和玖月翻着白眼，一边把湿漉漉的兔子扔上了岸。

　　兔子咳了半天才终于恢复正常，刚一恢复，他便拉着莲的袖子，莲本想躲开，但看到他那浑身湿透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只好让他抓着摇晃。

　　“阿莲，你看，我有找到这么多碎片哦。”
　　白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碎片，递给莲。

　　莲接过碎片，将它跟之前找到的碎片拼在一起，举在眼前看了看，又放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算加上兔子的，也才就四分之一，还差得远呢。”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垂头丧气的低了头。
　　兔子想，难道我真的永远也见不到阿月了么。
　　流千想，难道我真的会再也见不到阿莲了么。
　　玖月想，难道我辛苦了这么多天都白辛苦了么。
　　阿莲想，难道我就这么输给那个老山妖了么。

　　“喂，你们在干吗？”

　　“我在想怎么把碎片都变出来。”莲随口答道。

　　“你是说这个？”

　　莲闻声回头，却发现鸾又站在身后，手上拿着碎片拼成的大半个铜镜，看着他，表情漠然。

　　四个人顿时都兴奋了起来，一齐渴求的看着鸾又手上的铜镜。

　　“鸾又果然厉害，居然找到这么多。”兔子满眼的崇拜，没看到流千和玖月对他不屑的白眼。

　　“你去找了？我以为你不会帮忙。”莲看着鸾又，想起之前还对他吼过，不觉有些难为情起来。

　　“无论如何，你是我的所有物，怎能输给别人？”
　　鸾又将铜镜递给莲，转身要走，却被莲叫住。

　　“鸾又。”

　　“什么？”

　　莲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微笑的看着鸾又，“谢谢你。”

　　那笑容笑的明媚，像是一股清泉灌入喉咙，失了声音，乱了心跳。慌乱的逃开，用冷漠掩藏心底的涟漪，那不过是，一时晃神罢了。

　　鸾又离开后，莲将两块铜镜拼在一起，几乎是完整的一枚，却在边缘处仍是少了一角，刚建立的信心又瞬间飞散。

　　“不是吧，加上鸾又的也还是不够吗？没办法了，只能再找找看了。”

　　莲抬头看着流千，流千却一边说一边往水塘里退，
　　“我已经尽全力了，你还是找那只大鸟帮忙吧。”说完便一头扎进水里，只剩破开睡眠的波纹一圈一圈四散漾开。

　　莲又转头看玖月，玖月摊了摊手，
　　“阿千说的对，去找那只大鸟吧，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也一点点退到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这都是怎么了？莲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阿莲，我来帮你找吧。”兔子这时说。

　　“你还是回去吧，胡萝卜该除草了。”

　　兔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叫了一声，便化为兔子，连跑带蹦的窜入了草丛。

　　莲一个人，在水塘边看了看，也离开了。

　　流千躺在水底，看着水面上透下来的天光，一把揪断了身侧的水草，狠狠的砸着地面。
　　废了那么大半天的劲儿，居然还不如一个鸾又来的有用，都不见他对我们说一声谢谢，我们认识了那么久，在你还跑不稳的时候就陪在身边，居然还不抵一个才刚认识两年的大鸟？
　　阿莲，我恨你一辈子，如果哪天你落水了，我一定拖着你，让你再也回不了岸。

　　※※※

　　剩下的日子里，莲一直在林子晃悠，却再也没能找到一块碎片，莲看着只缺一角的铜镜，满面愁容，如果鸾又都已经找了，那就不可能有遗漏，看来这林子里是不会再有碎片了，可是这所缺的一角究竟又能到哪里去呢？

　　“啊！”莲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如果不是在林子里，那就是在村子里咯。

　　于是莲在村子里一遍一遍的走着，看遍了每一个角落，就差进谁家里了，弄得原本就觉得他不正常的村里人更加确定了这种想法，好一些的在远处指指点点，坏一些的直接抄家伙驱赶。莲一边咒骂着，一边逃跑，一边想着待会没人再绕回来找。

　　可是一天下来依然一无所获，莲想这回必死无疑了。走在溪边的小桥上，真想就这么跳下去，省的去看那老山妖的臭屁嘴脸，可是一想这溪流这么浅，淹不死人，摔下去还怪疼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想转身离开，眼睛突然被什么晃了一下，莲眯着眼向桥上看去，跌倒谷底的心情瞬间飞了起来，在那桥顶护栏旁，铜镜的碎片安静的躺在那里，映着夕阳，闪着光。

　　莲飞快的向桥上走去，刚想弯腰去捡，碎片却在眼前被另一只手拾了起来。

　　莲抬头，只见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抬了手，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了看刚刚拾起的碎片，嘴里呢喃着，“这是什么？”
　　随即放下手来，发现面前正看着自己的莲，俊朗的脸挂上明朗的笑容，微微点头，

　　“你好，我叫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