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萧萧梧桐落2 ...
-
二
“小姐累了吧,喝杯茶歇歇。”
我端过茶,触及时却闻到一股酒味,不觉欢畅,折蘋到底是跟了我多年的,虽是主仆却胜似姐妹。
“你倒细心,知道我的习惯,”我笑着,一饮而尽。
折蘋在一旁摇着扇子,笑着应道:“小姐豪爽,一向是饮酒甚喜于饮茶,从来都不是那些文弱女子能比的。”
我接过扇子,拿眼瞅了她头上的紫白相间的钗,缀着红珠玛瑙色泽般的玉。
“你昨个又去会情郎了吧,改天给我认识认识?”我打趣道。
折蘋慌张屈膝,却被我拦住。“哪敢瞒小姐?这钗是折蘋自己买的,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你慌张作甚,缘不过是觉得好看多问了几句罢了,你不愿说我不问就是了。”这小姑娘什么时候也有这般心思了,真好。
青白色的帐子,月光柔和地倾洒,随着月影纱的透过,更添几分朦胧和妩媚。
屋里折蘋给我点的桔梗香幽幽地散着,这种香味我一直喜欢,澄澈而清醒,仿佛能审透一个人的心灵。我不喜欢忧伤而多愁的“贵妃苓”,总觉得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子,她需要的,不是优柔寡断,而是一种智慧,一种当机立断的智慧,来面对生活的风雨。
躺了许久,不觉有些僵硬,翻了个身,逐渐想到在本家时的一幕。
听着二夫人的话,我止住脚步,却未转身。
她笑了,“若不是托你这个琼妃妹妹的福,我这女儿,不一定想见我啊。”
我听见身后二夫人走动的声音,玉坠摇动,煞是好听。我转身,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只剩下了她一人。灿烂夺目的灯光之下,她竟有些佝偻。
“你长姐这次回来,名曰探亲,实为为你举荐机会,宫中五年一度的女官大选即将开始,只有名门望族才能参加,惠明氏是大族,自是不能落后,本来你是没这个资格,但家中长辈都舍不得玉姮和玉缘,玉雏还太小,只能把这个机会给你了。”她的长眉轻挑,时不时用手轻抚一下眼前的衣袖,金黄的条纹,炫目的色彩。
我暗笑,什么舍不得,分明是看不起。惠明氏一族向来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族,自繁衍以来,皇亲贵戚数不胜数,在朝中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譬如折蘋,出于官丞之家,在惠明氏的人看来,却并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小姐。但就是这样的泱泱大族,却对女子读书并不热衷,琴棋书画才是精通。至于宫中女官这样的,更是半分都瞧不上。
只是长姐知道我自幼研读各种书籍,在一些变故后离开本家后,还开了学馆,才会这样举荐的吧。
我正寻思着,却见二夫人转身离开,冷冷丢下一句话:“你去想好了,再来找我。”
天气燥热,在这夜里也不见转凉,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何去何从?我索性披上衣服,来到庭院中。
远处似乎有飘渺的短笛声传来,不知是哪个小顽童在耍着聪明。忽的记起很小的时候,母亲曾教我弹过月琴,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在月光下抚琴而笑更是美丽,青丝飞扬,仿佛在那一刻和红尘纠缠不清,挽月而梳,银白色在发尖上跳跃。
我想着,拿出一个小铃铛,上面系着一方白色的青丝巾,如同记忆般柔软。
身后有人为我披上袍子,我警觉转身,却见是衣然。她的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着红色衣裳。“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什么?”
“见过小姐,奴婢同小姐一样。”
真是会说话,我倒一直摸不清她的性子,说是随我,倒也不差。
“奴婢知道小姐为什么烦心。”
“哦?”我由她扶着,缓缓移至亭里坐下。她替我把衣角往上提了提,“入选女选侍自然是好,可是少不了轻视和麻烦。”
我惊异她的言语,竟有一种淡然自若的气质,真不像平时的她。
月光下,她的笑容,姣好如初。
我入宫参选的这天,正值盛夏,宁静的味道在身边蔓延,不冷不热,随风自恃。
除了皇宫大门的两座石狮子.后花园各种新奇的花卉品种外,我并不留意,倒是那些同样与我参选的贵族小姐,个个都是深藏不露,气定神闲。我们按照各人的家世地位排成两列,一列为朝中重臣,一列为皇室之亲,我本应是朝中重臣这一列,却因长姐封妃而站到了另一列。
宫中因这次选女官而布置地极为奢华,从魏华门(为正前门)到九坤门(为大殿门)均是红毯相铺,旁边是玲珑玉等奢华宝器沿途陈设,并有万心莲在大大小小的池中相映衬,灿烂夺目,让人应接不暇。
我万分小心地走着,脑海里却是数月前的那个晚上,衣然在我的惊讶中兀自说了下去:“宫中女选侍,虽不是什么大官,可能刚进去时连宫女都不如,宫女可能还会被哪一位王侯将相看中,而女官这样确实大大地越了礼制,但一朝晋封成为了女府中,女辅相,可就不一样了。”
我有何尝没有想过这一点,但历来成为女官中的人上人,留载史册的,确是少之又少,好像较成功的,只有先皇的父亲那一代有过一位苌大人罢了。其实真正让我犹豫的,是惠明氏这个特殊的头衔,族人待我并不以真心,我又为何要搏上自己的一生来为惠明氏争得这份可怜的,微薄的荣光呢。想起以前母亲的傻,她总是告诉我,事事要以家族利益为先,我们都是惠明氏的女子,这一世总是挣脱不得。我不懂,真的不懂。
“衣然,你说我该去么?”我不知道为何会问她,或许她刚刚让我出乎意料的表现,让我起了几分可用之心。
“小姐若是不去,只怕是误了自己的学识,”她淡淡笑着,“奴婢只知道这些,望小姐三思。”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无力地坐着。
“是,夜里风大,小姐还是进屋躺着的好,奴婢告退。”
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或许此人还是可用。只是,你还什么都不懂啊,我摇了摇铃铛,那清脆的声音,却有些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