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苍树

58、第五篇 梦枯·墨砚（5）

　　5
　　墨砚生活在精神病医院里，他是居住在这里时间最长的一个病人，但也是最特别的一个病人，因为，从头到尾，他给人的感觉都不是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
　　精神病医院里的所有医生和护士都非常的喜欢那个叫墨砚的病人，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个叫墨砚的精神病患者确实与众不同。
　　虽然他的神智并不是十分的清醒，他是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居住在这里的，但是，所有给他诊断过的医生一致给他下的定论是，他并没有患有精神病，他只是由于严重的自责和不甘而让自己陷入了迷惑不清的状态，他的脑海中的记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混乱，现在，存在在他的脑海里的一切都是杂乱无章的，那些记忆就像是一团没有头绪的水草，密密匝匝的交织在一起，混乱而无任何的章法，它们颠倒了原来应该具有的顺序，交织在一起，但是却有其中的一部分是清晰可见的，那段记忆是美好的，所以，他宁肯让让自己一直停留在那一段时光里，不让自己从里面走出来，一直在那里流连沉堕，而且心甘情愿。
　　那一段时光在他看来是独一无二的，那是他一直所想要拥有的，所以，他格外的珍惜，但是，遗留在那一段遥远时光里的美好像是重重的壁垒一样将他牢牢的围困住，在他的脑海里四面都是森严的墙壁，阻隔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于是，他只能在那一段岁月里流连，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生活着，不知疲倦。
　　精神病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之所以都格外的喜爱这个叫墨砚的病人，因为，他与其他的病人不同，他的脸上永远都荡漾着甜美的微笑，那种微笑让人感到非常的亲切，与其他的病人的大吵大闹不一样，他一直都是非常安静的，从来都不吵不闹，如同一个听话的孩子。

　　墨砚会弹吉他，在他弹吉他的时候，神情安详，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每次当他弹起他的吉他的时候，他甚至会伴随着旋律轻轻的哼唱，护士们猜测那些美丽的歌词都是他自己所写的，因为，精神病医院里的人们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首曲子。
　　那是一首异常美妙动听的曲子，所以，每次当墨砚在院子里弹着吉他唱歌的时候，精神病医院里的所有医生护士甚至病人都会安静的坐下来听他弹唱，他的声音轻柔美妙，像是在唱给自己心爱的恋人，可以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人们跟随着那美妙的旋律一同进如一个美丽的境界里。
　　“风是我轻柔的手，抚摸上你凉凉的额头，我们乘着云朵，在天空中遨游......”

　　只是，令精神病医院里的所有的医生和护士不理解的是，墨砚极度宠爱着鱼那种动物，而且是通体蓝色的鱼，他总是会一个人将盛有蓝色小鱼的玻璃瓶子抱在怀里，然后喃喃的对着水中游动的鱼说话，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极其的轻柔，像是对情人的呢喃。
　　瓶子中蓝色的小鱼是墨砚的精神支柱，这是医院里所有的医生护士都知晓的事情，那种痴迷仿佛是一种完全的依赖，不可或缺。
　　这奇异的举动让所有的人匪夷所思，他们不知道，那瓶子里游动着的蓝色小鱼和这个神智不清的男人有着怎样的一种渊源。
　　他们记得，那天，墨砚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怀里便抱着一条蓝色的小鱼。

　　男人唯一的一次暴怒乃至疯癫也是因为那条蓝色的鱼。
　　由于时间太过长久了，那条蓝色的小鱼到了死亡的时候，所以，那条陪伴了那个有病的男人半个年头的蓝色小鱼在一个夜晚突然死去，墨砚看着水中窒息的小鱼顿时便的面目狰狞，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此刻，他疯狂的朝外跑去，在院子里见人便撕打，如同野兽，整个精神病医院里顺便乱做一团，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拼尽全力的制止在顷刻之间变的疯癫的男人，墨砚一直都是非常安静的，从来不会变的如此让人害怕，但是，所有的人都只能看着暴怒的男人而无能为力，因为，那一刻，墨砚已经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理智，他甚至变的比医院里的其他任何一个病人都要可怕，男人已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了，将整个医院里闹的天翻地覆，嘴里大声的喊叫着：“她死了，她死了，是我害死的她。”
　　墨砚最终安静下来，是因为其中的一个护士意识到他为何发疯，匆匆买回来一条同样的蓝色小鱼，然后悄悄的放回了男人的瓶子。
　　男人将盛有蓝鱼的瓶子重新抱回怀里，像是搂着死而复生的恋人。
　　男人的情绪在瞬间变安静下来，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与安详。这才是他的本性。
　　从此，医院里的护士都有一个意识，蓝鱼，在那个男人心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甚至高过自己的生命。
　　以后，护士们都会在晚上墨砚熟睡的时候，将已经死去的蓝色小鱼换掉，所以，一直过了二十多年，男人的玻璃瓶子里永远都游动着一只鲜活的蓝鱼。

　　所以，当海生突然出现在墨砚的面前的时候，那个一直被他努力营造的贮藏着美梦的碉堡终于轰然倒塌，女孩的出现就像是一枚有着极强的杀伤力的炮弹在男人的面前肆无忌惮的爆炸，男人的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的火光，这些年来，他一直沉迷其中的美梦变成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他终于不得不让自己从里面走出来，走出将他围困了二十多年的城堡，接受刺眼的阳光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