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风以零落》肖落

12、第十二章

　　宁市地属南方，冬季是不供暖的，虽说温度不低，却很是阴冷。许卉子怕冷，每年入了冬，宿舍里的空调就基本没关过，空调开得时间太长，连空气都十分燥热。除了颜小雅，宿舍三人都坐在桌前默背着文学课老师布置的《百人一首》，古语诗句的语法助词都与现代语不同，连读法都是唱出来的，十分难背。
　　这种时候，许卉子自然是耐不住性子的，急躁地念叨着：“君がため　春の野に出でて　若菜つむ　わが衣手に雪は降りつつ……”（只为持赠君，郊野采嫰菜，春雪纷纷飘，落满衣袖带。——光孝天皇）念着念着就忍不住了，开始嚷嚷：“不背了，不背了，老娘被李白杜甫白居易摧残了十几年还不够，好容易考上大学，又跳进了小野小町纪贯之的火坑里。”
　　黎落平时背课文还是很快的，今天背这些古日语诗歌也觉得有些拗口，不过见卉子因为空气燥热脸颊两侧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忍不住冲她咪咪一笑，逗她道：“你忘了阎王说明天课上背不出来每首歌抄五十遍？”
　　阎王本姓严，为人虽说风趣幽默，手段却极其“残暴”。那时优秀学子们刚从残酷的高考中厮杀出一条血路，几个月都沉浸在考上了A大的氛围里，对大学的第一堂课还满怀着期待。系主任在开学前就在群里通告过：“若早上八点有课，则七点半准时到教室上早读。日语系学生从大一到大四都需遵守此规定。”于是众日语小白这天早早的就来到教室，可毕竟当时还一窍不通，只好和周围人闲聊，彼此交换着自己的信息。阎王就是在这一片嘈杂声中默默地走上了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完回头见众小白已经停止交谈，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扬唇一笑：“我看各位同学好像很闲嘛，接下来我来抽几个同学上台默写出五十音图和并且背诵第一篇读解文。”
　　小白们以前都是老师们捧在手心的骄子，哪里经历过挂在黑板上下不来的事情。阎王连续抽了几个人都是如此，只见他一脸意料之中的笑意，仿佛很和善地开口：“这样吧，我来说一下我的规矩，今后我的课实行连坐制，有一个人背不出课文，默写不出单词，全班所有人都得抄二十遍。”然后无视一片叫苦声，开始上课。于是当天晚上小白们一边抄着课文一边在群里给阎王起好了外号。后来日语系的学长学姐们听说了这个外号，拍案叫绝：“日语系的孩子果然有默契啊！”
　　阎王的威慑力果然有效，卉子听闻立刻老实了，又开始认命的念下一首歌。黎落和陆双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暗笑。
　　然而到了第二天卉子也没有把《百人一首》背完，所幸课前抽背并没有抽到卉子，阎王的文学课一结束，卉子拍了拍胸口，轻呼：“吓死我了，我生怕阎王心情一好又开始抽背。”
　　黎落正想教育她要好好背书，手机就传来一则短信：“黎落女士，您尾号1342卡12月30日16时03分收入（工资）人民币5960.28元，余额为267852.74元。【中国银行】”
　　正好被卉子瞄到：“落落，你工资这么高的嘛？”
　　黎落之前没做过兼职翻译，并不知道行情，每次给顾凌恒翻完稿子一段时间后就会收到这样的工资收入短信，早已习以为常，以为这就是笔译的正常收入，她迟疑地问：“这，算高吗？”
　　“当然高啊！我之前听一个学姐说现在笔译行业层层剥削，学生价基本上只有千字五十块，按照你这个收入来说，你起码得翻译了十几万字才能拿到这么多。”卉子解释完又开始羡慕，用肩膀撞了撞黎落，调侃道：“不过呢，顾学长给我们家黎落的，自然是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啦……”
　　颜小雅在一旁收拾东西，听完放慢了动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借口自己要去兼职先行离开。
　　黎落低着头盯着短信出神，她上次给顾凌恒翻译的稿子，不过一两万字，按照卉子的说法最多也就一千块，再回想起之前每次翻完稿子的收入都没低过五千块，实在是，太多了……黎落想着工资的事并未注意到小雅的离开，打算先放一边，吃一顿再说。“不如我们四个出去聚餐吧。咦？小雅呢？”
　　“她说要去兼职先走了。”
　　“那我们三个去吧，想吃什么？我请。”
　　卉子见黎落眯着眼睛笑得很无害，私下扯了扯陆双的手，一脸正色道：“那就海鲜吧！也没什么，就想吃个澳洲龙虾。”
　　陆双立刻意会，假咳了两声，然后一脸苦恼：“怎么办，我想吃鲍鱼呢，就是那种双头鲍。”
　　“不冲突，不冲突的，都是海鲜嘛。”卉子还特意摆了摆手。
　　见她俩一唱一和，黎落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收完后站起来，冷漠道：“不好意思，我刚失忆，两位是谁？我不太认识。”
　　“……”
　　结果她们真的来吃了宁市著名的海鲜酒家。菜上齐后，卉子硬是挡住了黎落和陆双的筷子，选好滤镜对着澳龙和双头鲍一通猛拍，选好了发朋友圈的照片后才允许她俩动筷子。
　　颜小雅回到家时，宁峰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眼睛不离游戏界面，嘴里不住地爆着粗口嘲笑着队友的操作，鼠标左键的点击声连续而又刺耳。两人还在冷战，颜小雅没理他，想起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还没有洗，径直走进了洗手间，接着就看见自己的洗衣蓝里堆满了宁峰的衣服。她轻叹了口气，拧着眉头认命似的将衣服分类，再放入洗衣机。
　　等待甩干的空挡，她掏出手机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恰好刷到了卉子刚发的状态，文字写着：“这是什么神仙朋友才能让我想吃澳龙就吃澳龙啊！！”
　　此刻，颜小雅觉得心里似有白蚁在噬咬，她忍不住点下评论：“所以你们，是把我忘了吗？”发完又立刻删除了，转而点了个赞又收起手机继续洗衣服。
　　陆双饭量小，吃了一会便觉得饱了，拿起手机开始刷，恰好刷到了颜小雅的评论，一阵蹙眉，想要解释一下，几乎是一瞬间，那条评论就消失了。她抬头看了看，两人依然在剥着皮皮虾，神色十分满足，不忍打扰她们，只好按下不提。
　　“双双，双双，你去不去啊？”卉子见陆双盯着手机出神，用手肘碰了碰她。
　　“啊？去什么？”
　　“你想什么呢？我刚才问你元旦要不要一起去东北滑雪。”
　　“额……元旦啊，上次和社员吃饭，大家约好了去爬黄山。”
　　“爬黄山？山上多冷呀，陪我去东北嘛……”卉子脱下手套，抱住陆双的胳膊开始撒娇。
　　陆双见她可怜兮兮的，刚想答应，就听见黎落面不改色，声音冷酷：“东北不冷吗？”
　　“哼，臭落落，你不许说话！”卉子几乎是瞬间变了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陆双觉得好笑，问：“落落呢？去吗？”
　　“我可不去当她和段文翰的电灯泡。”
　　“原来是找人去壮胆啊，卉子，不好意思，我选择和部员相亲相爱。”说完还和黎落很有默契的击了个掌。
　　谈笑间，黎落感觉到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顾凌恒。
　　“吃完饭了？”顾凌恒声音幽幽的，却又很清晰。他这么问，应该是看到了卉子的朋友圈。
　　“嗯，你还在加班？”听起来他好像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嗯，元旦有安排吗？”
　　“有。”
　　“嗯？”顾凌恒似乎是没想到黎落会有安排。
　　“额……准备在家宅三天。”黎落说完后，顾凌恒沉默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看看伸长耳朵偷听的卉子正在朝她翻白眼，以唇语对她喊：“这算个P安排啊！”
　　“既然没有安排，来公司陪我加班吧。”顾凌恒直接无视了她准备宅在家里的计划。
　　“不要。”黎落还是想挣扎一下。
　　“你忘了上次圣诞夜我对你说过什么？”
　　圣诞夜？黎落心头一蹴，顿时想起了他当时的那句“这个，也得有报酬。”然后一阵懊恼，果然欠的债总要还的。只好回他：“好吧，那，这三天算是我义务劳动吧。”
　　“劳动？”顾凌恒轻笑了一声，“你想多了，你只要过来待着就好。”
　　“学长，你……”黎落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卉子告诉我，你给我的工资高于市价很多。如果不做些什么，我会很不安。”她分明看到自己说完这话时卉子和陆双暧昧的眼神。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才传来:“无需感到不安，反正，迟早也是你的。”
　　黎落瞬间脸颊煞红，这人怎么总有让自己无言以对的本领啊。“那我把书带过去复习。你记得吃饭。”没等顾凌恒有所反应，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突然传来的忙音，顾凌恒会心一笑，这丫头，总是经不住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