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倾云》白骨窟

7、第一章 秦家有女初长成（二）学武

　　这几日，何师傅照常提前一个时辰过来教习，只是不再蹲马步，改为跑练。
　　第一日，一个时辰，绕校场五圈，跌倒五次，力竭完成；
　　第二日，一个时辰，绕校场十圈，咬牙撑住未倒；
　　第三日，一个时辰，缚沙袋，行十丈远；力竭，师划百丈距，负手而去；
　　第四日，晴雯搀扶至校场，告假未果，缚沙袋，划五百丈，飘然而行；
　　“小姐，咱算了吧，你看你这腿，赤橙黄绿青蓝紫，已经不是人腿了！”晴雯满脸忧愁看着蹒跚往前挪的小小身子劝道。
　　“砰！”脑袋又挨了个爆栗子。
　　“什么叫不是人腿，姑娘我这不过是肿了，肿了！”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罚你再去探夫人、公子是不是还在关注我整日睡觉，去想个好借口给我糊弄过去！”
　　晴雯捂着脑袋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还在踽踽独行的小姐一瞬间闪到了她的眼前，只觉额头上一阵痛，留下一段余音，身影又出现在了前方。
　　“难道小姐已有小成？”晴雯揉揉头，暗忖离去，“还是去糊弄夫人、公子比较重要，这要是被知道小姐是习武成这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幸得老爷和胡夫子近日不在府中。”

　　五百丈啊，1600余米，这是少年的标准，以当下的身子……
　　这是考验了吧？想来何师傅也不会觉得是真心想学，故意刁难打发，一旦就此退缩，以后，恐怕没什么能成了。
　　秦倾云看着走远的丫头，望了望自己微微打颤的腿，，刚刚为了晴雯放心，咬牙跑动的一股劲已泄，此时真正是挪不动半步。
　　长叹一声，秦倾云慢慢的原地坐下。

　　随着她的动作，校场边上一座存放兵器用具的小房子内的一双眼神此刻也从若有所思逐渐平静，平淡无奇的面上浮起一层不屑，口中冷哼出声。
　　“不过如此”，迈腿欲出。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大，妇女的愁苦深……”一阵说不出来腔调的似歌非歌的声音忽高忽低的传了过来。
　　收住抬起的脚，循声望去。
　　刚刚坐下的小小身子正缓缓的爬起来，拖着腿一步步的往前挪，华丽的衣服上沾满黄土，伴随不曲不调的哼哼声慢慢挪出了他的视线。

　　第五日。
　　“何师傅，何师傅，昨日五百丈距，耗费三个时辰。”
　　对上一张神采奕奕的脸庞，衬上一双灿若星子的眼，饶是一脸木然的何师傅也不尽要感叹，年轻啊，睡上一觉，昨日校场的狼狈已全然不现。
　　“咳、咳，今日再跑，用跑的，不是挪。”何师傅甩袖而去。
　　第六日，半个时辰，行五百丈。
　　第七日，一炷香，五百丈。
　　“傍晚时分，去西苑教所见我。”何师傅这日注视秦倾云雀跃的跑过来，多说了一句离去。

　　是日傍晚，西苑教所。
　　“把沙袋解下来。”何师傅言道。
　　秦倾云闻言，慢慢的坐下来解开这几日来为强迫自己坚持住连睡觉都不曾解下来的沙袋。露出厚棉袜都遮不住还有些肿胀的小腿。
　　怯怯的往后缩了缩，“何师傅，这个是真的肿了，不是腿短身圆，你瞧，我最近都瘦些了……”
　　“你身为相府小姐，府中子嗣不多，身娇肉贵；一声令下，无人敢伤你半分；随手一招，仆从不计其数，因何而习武？”何师傅打断了她，句句坚硬。
　　“世事难料，富贵难终，人应安之，人拒如何？”秦倾云凛然站立而答。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命运不依附他人生长，自身安危也由我自己保护，亦不至行到末末路处，退无可退，受制于人。”秦倾云朗声再言。
　　何师傅微退一步，长久注视这个只有五岁，身长不足三尺的小姑娘，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微暗的房间里却犹自闪烁光芒。
　　何师傅顿时有些恍惚，是星光跳进了她的眼，还是她眼中明亮的光耀了夜空。
　　“为师本名何一白，机缘际会，得以师从塞外尘灭老人，未行拜师大礼，倒也无门无派，二十年前混迹于横沙帮，小有薄名。”
　　何师傅负手立在窗前缓缓出声，暮色侵袭而来，半个身影陷进黑暗，忽明忽暗。
　　“后因一桩命案，淡出江湖”，何师傅的声音转而低沉，凭空为这初秋的夜添了一份凉意，椅子上的秦倾云不禁抱住了膝盖。
　　“五年前，由屈大人引荐至此，幸得大人垂青，担相府武学教习之职。”何师傅扭过头，望向椅子上抱膝目不转睛瞪着他的秦倾云，面色依旧是一贯的木然。让秦倾云觉得方才的凄凉是错觉。
　　“我一生孤独，从未起收徒之念，至此教习亦不过是为报一段恩情了此残生。你既有心，也罢，总是缘分一场，不至于这迷踪步到我手上失了传人。”
　　何师傅淡然说完，走入了屋内。
　　“啊？”抱着膝盖作听故事状的秦倾云听完，膝盖一软，下巴落了空，磕到了牙齿，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么说，何师傅这是准备收徒授艺了？
　　“耶，师傅！”秦倾云反应过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蹒跚着追进内室。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秦倾云一拜！”
　　“此后师荣我荣，我辱师报仇，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秦倾云拜倒在何师傅的面前，真心实意的磕了三个头，不等何师傅发话，跳将起来，眼巴巴的看向他。
　　“嗯”听清楚秦倾云的拜师宣言，何师傅木然的脸抽动了两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乱花迷人眼，万里难觅踪，尘灭老人以迷踪步著称，步法多变，轻盈灵动，功成后踏雪无痕，雁过不惊，动而无风，倒是适合女孩子修习。”
　　“你年纪尚小，不可急于求成，当以基本功为主，明日起，沙袋重量加倍，跑练时间加倍。”
　　“在这相府内，你我虽有师徒之实，却不可有师徒之名，此后我依旧是相府教习的何师傅，授你轻功的事不得有其他人知晓，实践也只有人后，你，明白吗？”
　　何师傅似乎不习惯一口气说过多的话，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
　　“师傅，放着我来，有事弟子服其劳嘛”秦倾云谄媚的垫着小脚去够桌上的茶杯，“我都明白了，师傅说的弟子都知道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飞花摘叶，来无影去无踪了？”
　　何一白看着拼命抓不到茶杯反而有推翻茶壶的趋势的秦倾云，不禁然带了一丝笑意的摇了摇头，拂过她的手拿起了茶杯，放在嘴边“修习的过程，远不是你这几天的练习强度，倾云，你要作好吃苦的准备，一日不能坚持，趁早退了回去当你的大小姐”。
　　“一旦开始，绝没有回头的道理，师傅放心，我不会给别人瞧不起的机会的”秦倾云看着何师傅冷下去的脸，认真的答道。
　　“去吧，明日之歌时候再来，洗筋滑髓的秘药虽没有，强身健体的药草却是存在的”何师傅喝尽杯中水，挥挥手转了身子。
　　“真的？谢谢师傅，弟子告退”秦倾云笑嘻嘻的告了别朝门外走去。
　　“先天腿短身圆，也只有后天补救补救了”
　　刚迈出门口，秦倾云听见伴随房门关上耳边传来何师傅淡淡的声音，跌了一个趔趄。

　　听着秦倾云同晴雯嬉闹的声音远去，何师傅缓缓的从袖中摸出一把长不满一尺的短刃，抚了抚胸口，坐了下来。
　　苍霞，但愿这次的决定是对的。不会同你一样以为我随时随地在身旁，文不用心武不用功，最后遭人挟持，要自尽才免遭受辱。何师傅放在桌上的手不自禁的握成了拳，似有冲天悔意。
　　报得仇又怎样？十年相知，十年相恋，手刃仇人的血也换不会你重回人世，反而再无寄托。握紧的拳无力的松开来，摊上桌抚上闪着寒光的利刃。
　　这个小姑娘，倘若你怀中孩儿长大，想必也如同她一样古灵精怪，她说她的安全由她自己负责，也罢，我也不愿再看见世间女子如你一般依赖他人反而送了性命，看她的造化吧。
　　此间恩怨一了，你且黄泉路上等我一等。
　　风声骤起，一道寒光闪现，八仙桌角切断一角，何师傅面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