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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怎么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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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凌宣熙很忙,因为既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设计出秋冬时装秀的样稿,又要替陈先生的未婚妻设计四套礼服,除去睡觉以外,她几乎一直留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
昨天一早,凌宣熙飞了一趟香港,与陈先生二人仔细讨论补充礼服上的细节,逗留四个小时,然后匆匆赶回北京。
明天中午她会去纪博殊的营队,在那之前,她想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轻轻地敲打手机,指甲与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微微扯动嘴角,还是一会儿下班后,再问纪博殊营地的具体地址吧。
收回手,重新拿起笔,桌面却震动起来。凌宣熙看着来电显示,感到有些意外。
“喂?宣熙,是我。”
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电话那头很安静。她却忽然想要逗逗他,还没仔细考虑,话已脱口而出,“纪大营长最近学过什么新的本事,都能未卜先知了。”
一两秒的安静,那头传来他不确定的声音,“你找我有事?”话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就是想问问你们营队具体在什么位置。前几天遇到你们的采购员小赵,他说有个篝火晚会,我挺感兴趣的。还有,我怎么通过外面的查检?”
“我派人过来接你。”
就知道纪博殊会这么说,凌宣熙连连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你们那些个军用路虎太张扬,再说总不好老是麻烦你部下。”
又是几秒的安静,那头传来没有起伏的声音,“我一会儿发地址给你。”
挂掉电话,暗叹自己居然也能让纪博殊松口,余光却看见不远处那颗和巴黎某办公室里一模一样的龟背竹,她想起那个龟背竹的主人,这个男人最近似乎安静得有点反常。最奇怪的是,他对自己那天莫名的反应以及小赵提起的篝火晚会都没有过问,只说会在北京多留几天,看看有没有适合投资的项目。
当然,除去自己把车送去4S店维修的第二天,他笑脸盈盈地开着一辆崭新的车子过来以外,这两天不但没来工作室找她,就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想起当日的对话,凌宣熙的困惑不减:
“Cynthie,你到停车场来一趟。”
“干嘛?”
“下来就知道了,快点。”
凌宣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赶到地下车库,却见Bruis斜靠在一辆大红色的SUV上,笑看着她。
粗粗一瞥崭新的汽车,又看回Bruis,“干嘛,准备转行做车模啊?”
“模特界可容不下我。喏,”Bruis随手抛过去一把车钥匙,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代步。”
空中飞来的钥匙划出一道好看的抛物线,不近不远地落到凌宣熙摊开的手掌上。她微微一愣,“我的车子三天以后就可以取了。”话一说完,就准备上前把钥匙还给他。
“还有三天时间。”Bruis边说边转过身子,打开旁边一辆蓝色SUV的车门,“反正车子已经给你,想要怎么处理随你高兴,我还有约,改天联系。”
不等她反应过来,Bruis已经驾驶他的座骑离开。
搞什么?怎么忽然就摆脸色?还有,刚才那辆车子似乎跟自己这辆是同一款吧?这人是怎么一个人开两辆车过来的?一头雾水的凌宣熙当时站在原地看着Bruis离开的方向半天没有反应,直到最后,Doris的一通电话把她叫回办公室。
闭上眼睛,凌宣熙轻轻按住跳动大半天的右眼皮,不再去想其它事情,只是心里惦记着那句老人们传下来的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半个小时后,她果然感到不适,小腹忽然一阵疼痛,大姨妈提前报到。
从柜子里取出一片卫生棉,凌宣熙走向办公室里的洗手间。她的办公室和Bruis的一样,也有一个内间,方便加班时休息。
落地窗旁的六人会议桌正前方,墙上挂有两幅苍劲有力的题字,框表题字的下方有一条嵌入的空管状凹槽,右边字下的凹槽里面有个小小的下凹玄关,手指搭在那里可以把门推开。
等凌宣熙摸上那个凹口的时候,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大姨妈这种东西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不是痛经的体质,这次却疼得厉害。
捂着肚子,凌宣熙深吸一口气,手上用了用力。
一进一出的时间,并没能缓减疼痛,她有点儿费力地把门合上。
“宣熙?”
嗬……突然传来的男声吓了凌宣熙一跳,要不是她的手正搭在暗卡上,指不定已经软倒在地。不过凌宣熙觉得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原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现在脑子特别清醒。她听出来人是谁,同时也意识到一个礼拜之内自己的办公室竟然连着两次不经通报就被人闯了进来,看来自己在管理上确实存在问题。
“Cynthie,你没事吧?”Doris见凌宣熙半弯着腰,扶着墙壁,担心地大步走去。
比她更快的,是纪博殊急急上前的身影,他揽住凌宣熙,颇为着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直接回答,凌宣熙将大半个身子靠到纪博殊的怀里,她皱着眉头看向Doris,“通知人事部除了实习生以外的所有人明天早晨9点开会,如果迟到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会议期间接待处让实习的人顶上。现在就去通知。”
Doris知道自己的上司有原则,但也很少像现在这般严厉,她在原地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清楚老板已经生气。她看看眼前这个表情严肃地让人生畏的陌生男人,张了张口,最终放弃解释,“知道了Cynthie。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挥了下手,凌宣熙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觉得有点疲惫,肚子疼得连头都开始犯晕。
“你怎么了?”待人离开后,纪博殊再次问道,语气已经沉下几分。
“生理痛。”她干笑两声,“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纪博殊把凌宣熙扶到白色的皮质沙发上,淡淡地开口说:“刚完成S市那边的任务,顺路过来接你。”
顺路。凌宣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还真以为她不知道他们走的路都外围到不能再外围了,怎么会跟她这个在市中心的人顺上。不过心里面虽然这么想,她可没想过如实说出来,“你也听到了,我明天早上要开会,而且手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不能顺、路跟你回去。”
“所以我们明天再走。”
“啊?”她转向他,说得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让出去办事的兄弟一起等着。”
他却不以为然地回说:“就我们俩。”
凌宣熙刚想说什么,嘴一张开肚子又是一阵抽搐,她紧紧地咬住唇,不再说话。
“很疼么?”纪博殊平日里接触的多是男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让他有点手足无措。犹豫了两秒,他调整坐姿,将凌宣熙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然后伸出右手覆到她的小腹上。
他的动作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们现在算是什么情况?凌宣熙总觉得自己对纪博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差,同别人给她的不一样,并且随着日子的延续也没有消失不见,但似乎还缺些什么。
嗯……还少些什么呢?她有些不明白。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捂在自己的小腹上,热量通过衬衫传递进来,缓解不少疼痛;胸膛很宽厚,靠在上面能够让她产生踏实的感觉,可是……
想着想着,凌宣熙的眼皮越来越重,她渐渐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还以同一个姿势靠在纪博殊的怀里,尴尬地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那,那个……”离开纪博殊的怀抱,凌宣熙有点话不成句。
“醒了?”纪博殊边活动被压麻的手臂边问:“好一些没?”
凌宣熙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可以叫醒我的。”
“没事,”纪博殊顿了下,“现在回家?”
“还不行,我今天得把秋冬服装秀的图稿全部画完,明天上午10点的时候要跟设计组的成员一起讨论。”凌宣熙边说边到办公桌前坐下,“我让Doris给你加杯水,还是你先回去?”
他蹙起眉,想把她直接领回家去休息,抬起头却见她已经一脸认真地拿起笔,他欲言又止地,最后改口道:“我在这里等你。”
“也好。”她低着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给Doris拨了一通内线,然后专心画起图来。
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色暗下大半。将身子往后一仰,凌宣熙看了眼车水马龙的街道,抬起头呼出一口气,Yes,搞定!
忽地,余光瞥见一个正用手托着脑袋休息的男人,嘴角抽了下,她居然把他忘得干净。凌宣熙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打算去里屋拿毛毯,谁知刚跨出一步,纪博殊便开口道:“画完了?”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
脚步一顿,纪大营长的警觉性果然够高,她在心里暗赞,却傻笑两声,回,“嗯,画完了。”
走上前,低头看见一只见底的空杯,茶叶皱巴巴的粘在杯底,还有几片零散的附在杯壁。
她有些不好意思,愧疚地说道:“抱歉,我忘记你在等我,还需要泡杯茶吗?”
“不用,”纪博殊站起身,似乎真的不介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她的小腹,“肚子还疼不疼?”
“一点点。”她看看肚子,又看向他,“你饿了没有?我们出去吃饭吧。”
近几年,凌宣熙出席的几乎都是合作商举办的宴会,篝火晚会?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早上的会议出现问题,她没能按时离开工作室,所以当他们到营队的时候,篝火晚会已经开始。远远望去,看到众人在远处围成一圈有说有笑的模样,凌宣熙心底里竟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回忆像潮水般呼啸而来,一瞬间的意识恍惚。
小情绪来得突然,她及时关住记忆的闸门,将手上的小礼盒递给纪博殊,“你帮我给喻宸吧,前两天赶制的一条丝巾,我觉得挺适合她的。”
看向包装精致的嫩绿色盒子,纪博殊了然地接过手。
喻宸不喜欢她,这几乎是营队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初她以纪博殊家属的名义在这里住过一小段时间,喻宸没有少给脸色看。她却不讨厌喻宸,反倒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性格——单纯、直接、喜怒皆形于色。
但是因着纪博殊的关系,凌宣熙很清楚她和这个小有名气、且对纪博殊从来专一的文艺兵很难成为朋友。
想到这里,她微叹口气,看向纪博殊揶揄:“你说一会儿你那青梅竹马看到我们一起过来,会是什么表情?”
回答她的,是一记复杂难喻的眼神,又似笑非笑的,让她没敢多问。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热闹处不远,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然后相视一笑。
放眼看去,一个文艺兵刚有模有样地表演完杂技。穿着军装、胸前别着一朵小花的主持人往前走动几步,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妆,清脆的声音随着话筒传开来:“接下去大家一起来玩击鼓传花的游戏,音乐停止时,拿到沙包的人可以选择上来表演节目或者讲一件自己出过糗的事情。”
几个看似老实的老兵听到主持人后半句话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不过主持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别以为随便讲一件事就可以了,只要有一票没通过就得重讲。”
“看不出来你们平时一个个很严肃的样子,玩起游戏来都跟孩子似的。”凌宣熙边说边笑。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不经意间拂过纪博殊的脸颊,让他心下一动。条件反射地将凌宣熙一边的头发拂到她的耳朵后面,他温柔地开口,“他们比很多人都要简单。”
凌宣熙不置可否,转过头看回玩得像孩子般的一群男人们。喻宸坐在他们中间,背对着这里。她似乎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跟着主持人一起不肯放过刚拿到沙包的老兵,看上去特别开心。
忽然,有人眼尖地发现站在树边的他们,指着这边大声说道:“原来纪营跟凌小姐已经到了,快看那边,大家说迟到的人是不是该受到惩罚?”
随着他指的方向,大家一起转过头来,凌宣熙有点不适应军人的热情,脸颊开始冒热。她看向纪博殊,却见他仍旧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忍不住感叹自己道行太浅。
喻宸是第一个跑过来的,看到纪博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开心接过手问,“博殊哥哥,这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礼物吗?”
“这是宣熙准备的。”回应喻宸刻意强调的特意二字的是纪博殊淡淡的声音。
“哦。”
看着喻宸一脸泄气的表情,凌宣熙浅笑,“喻小姐,生日快乐,没有太多时间准备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喻宸刚想说不稀罕,余光瞥见纪博殊的神色,瘪瘪嘴,有点勉强地道了声谢。说完便看回纪博殊,眼中全是期待,“博殊哥哥,你不会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吧?”
从口袋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雕人偶,纪博殊笑道:“不敢。”
接过礼物,喻宸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她指了指篝火方向,“博殊哥哥,大家都等着你呢,别站在这儿了。”
喻宸想要挤兑凌宣熙的意思很明显,不过这里另外的两个人似乎都不介意。纪博殊虚揽了一下凌宣熙,“我们也过去热闹热闹。”
大家见他们终于走过来,齐声嚷嚷:“来一个,来一个……”
纪博殊不是扭捏的人,他在过去的路上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我不会什么高雅的表演,就简单地吹个小曲儿陪兄弟们乐乐吧。”话音一落,他便将树叶放到唇间,一曲不知名的旋律缓缓地响起在这片空旷的场地里。大家都安静地聆听着,只有一起一伏的火焰在这撩人的夜色中缓缓诉说音乐的迷人。
凌宣熙却听傻了,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热泪盈眶。脑海中的记忆一下浮现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仿佛被眼前的火焰加热过一般,从手背烫入心田,她无声地念道: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