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叶家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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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冬至那日，皇帝下诏，率十万兵马，亲征丹阳节度使之后，这近2个月的时间，长安城的气氛一直都处于压抑之中，尤其在半月前驿使传来朝廷军队与丹阳叛党主力决战在即的消息之后，长安更是一日数惊。
　　前方的战况究竟怎么样，陛下能够赢回大秦丢失了整整三十年皇权吗？还是再重蹈二十年前大败的覆辙，将这好不容易稳定了一些的天下再次拖入乱世之中？这是每一个经历了二十年前长安之殇的长安人不敢宣之于口的担忧。
　　腊月二十七这日，沉寂许久长安城门忽然迎来了一阵喧哗，一匹如箭一般驶向城门的马匹吸引整个长安的目光。
　　“捷报！捷报！”驿马从城门口一跃而进，驿马上的士兵拼命抽打着战马向兵部奔去，他的脸上遍布兴奋。
　　“皇帝陛下在江汉道大败六万叛军，阵前斩杀丹阳军主帅，连下丹阳十二城！吾皇万岁！大秦帝国万岁！”
　　“吾皇万岁！大秦帝国万岁！”
　　信使所过之处，京师持续了好久的慌张和惊恐瞬时间一哄而散，长安城到处是一片欢呼。

　　“天佑大秦！”文渊阁中，在挥退报捷的内侍之后，刘御站起身子，拱手向北，躬身一拜，“吾皇万岁！”
　　在刘御身后，众臣纷纷效仿，“天佑大秦！吾皇万岁！”
　　文渊阁门口，将将赶到的内侍耐心等众臣赞颂完之后，才微微一躬身，尖声道，“三王女殿下传各位大人御书房听宣。”
　　“诺！”
　　所有的官员齐齐低下头，仿佛没有一个人记得，就在不久前，刘御才代表他们，驳回了三王女宣他们觐见的命令，“内阁国事繁忙，况外臣无事不得入内宫，请慕殿下见谅.”
　　走到这个地位的官员们，都很清楚在皇室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自己该倒向哪一旁。
　　走向御书房的路上，官员们看到无数御林军布满了皇宫各处，但是众人都没有太在意。成王败寇，皇室在胜利的时候，当然会展示自己的力量。

　　鱼贯进入御书房中，刘御眼观鼻鼻观心，微微一躬身，沉声道，“臣拜见慕殿下。”
　　隔着一道珠帘，官员们齐齐躬身，“拜见慕殿下。”
　　一阵叮当作响的环佩声，珠帘掀起，脚步声居然到了刘御和众臣跟前，众臣一惊，纷纷将头低的更低些。
　　男女有别，内宫女眷除了见皇族和内官外，都是隔着珠帘，没想到三王女今日居然出来了。
　　不待众臣反应，便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诸臣工接旨。”
　　刘御一愣，眼角余光瞥见那人手中明黄卷轴已经展开，不及多想，甩袖退步跪地，“臣刘御领旨。”
　　“臣领旨。”
　　“臣领旨。”
　　………………
　　刘御身后，乌压压乱七八糟跪下了十来个官员。
　　那人也不在意，见众臣都俯身跪倒，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开头例行是一段冗长的花样锦簇一般的文章，刘御一边听一边想了想今日早上族弟和自己说的话，分了分神，冷不丁听到上头念道，“……上古之时，有圣天子，天下为公，禅位贤人，曾云，“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刘御心里一凛，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道，“我先君太祖以布衣，提三尺剑安天下，遂成我秦国一百六十二年之江山。今民生凋敝，此我林氏之罪也。”
　　听到这段，跪着的众臣再压不住心中的惊骇，再顾不得仪态，纷纷抬起头，站在御案前的年轻女子一身黑色冠服，眉目如冰雪，“九鼎圣器，有德者居之，林氏无能，愧掌江山。然，诸国易君，无不从流血而成！自古未闻有图改朝而不流血者，此丞相所图之所以不昌也。”
　　顿了顿，女子一字一句道，“有之，请自丞相始！”
　　刘御猛然抬头起来。

　　女子，也就是林慕，慢慢合上手中圣旨，“刘御，还不领旨谢恩？”
　　刘御心中电光火石，缓缓俯身，“臣……”
　　猛然一抬手，变指为爪，破空抓向对方，大喝道，“大胆贼人，皇宫大内，居然假传圣旨，本官……”
　　这变生的不测没有维持哪怕一瞬，刘御的鲜血从手肘处喷撒而出，他的惨叫声充满了整座御书房。断掉的右手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动，众臣如同潮水般从刘御身边散开，刘御踉跄几步，跪在地上，眼光在林慕手中的剑上顿了顿，吃力道，“你……”
　　林慕漠然的看着他，踏前一步，手起剑落，一道寒光闪过，刘御面色猛然扭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捂着被割开的喉咙，颓然向后倒去。
　　所有的官员纷纷将头抵在地上，一声不吭。
　　林慕回过头，注视着他们。
　　她的眼神如同九天的神明，毫无感情。
　　“刘御，携武入禁，意图作乱，赐死。”
　　“奉圣谕，自今日起，孤执监国之权，有违逆者，杀无赦！”
　　御书房门陡然大开，如同潮水般的士兵冲了进来。
　　士兵们会按照计划，将这些官员一个个分开审问。林慕的目光投向了京城的南方，那里，一支三万人的黑旗军已经距离长安不到五百里。

　　历史，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
　　一百年前，秦国的君主秦太宗以他的雄才大略镇抚四夷，号称“天可汗。”
　　然而，过于边疆外族优厚的对待，并没有换来真正的臣服。三十年前，大秦皇位引发的内乱，给了突厥入侵的机会。由于先期战略的错误，忠于皇室的军队在战争开始的前三年几乎全军覆没，皇室不得不将军镇制度扩展到了内地。
　　虽然到了最后，秦国击退了突厥的入侵，可是从此，地方的割据势力变得尾大不掉。这二十多年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互相吞并着，逐渐地变成了以黑旗、丹阳、成德三大节度使和中央并存的情景。
　　秦国这三十年的岁月，其实就是皇室和这些地方势力的角逐。要不是皇室巧妙地利用了这些势力之间的矛盾，要不是二十年前继位的陛下英明神武，夙兴夜寐，恐怕秦国，早就被这几个地方势力所瓜分了。

　　“我是你的叔叔，你不能杀我！”
　　怀亲王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荡，林慕的眼神如同九天的神明，毫无感情。
　　进入御书房之前，她已经亲手斩杀了十几名反抗的皇族。
　　在丹阳节度使发现自己注定失败之后，他将使者派往了黑旗、成德两大节度使处。
　　他没有请求黑旗、成德的救援，而是指出，皇帝此次亲征是举朝之力，如今长安内部空虚，他愿意以丹阳全境之力拖住朝廷兵马，为黑旗、成德进入长安城扫清最大的障碍。
　　为了黑旗军派出三万兵马的消息，皇室死了一十六个探子，跑死了三十匹马。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这个消息和丹阳大捷的消息几乎同时到达林慕手上。
　　然后，虽然被赋予听政之权，但在皇帝亲征之后一直被排斥在决策之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林慕做出了安排。
　　为了夺取控制皇宫的权利，林慕杀了宗室之中地位最高的怀亲王。
　　为了扫清朝廷中不安稳的因素，林慕杀了已经在丞相之位上坐了二十五年，与皇帝博弈二十年不落下风的刘御。
　　为了控制整个京城，林慕将京中所有非皇室一系的官员全部扣留宫中。
　　林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在打破千年以来皇室与官僚之间的规则。从今天开始，她会成为秦国九成以上官员的敌人。
　　但是这些，她并不在意。
　　“敕令，所有宗室与三品以上官员，立刻交出自己的私兵，无条件听从皇室的调遣。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