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狐姬》安陌染

13、第13章

　　我吃了素染递上来的乌黑的药汁，望着天际的几朵出岫的云彩出神。
　　素染悉心替我按摩着脚，口中怨道“你这长不大的小姐总是爱瞎闹，怎么连爱惜自己都不晓得。”
　　我嬉皮道“我有个好姐姐啊，还用费这份闲心作甚？”
　　她吐了口气，话中有着几分深意“素染肤浅，终究是照顾不了小姐一辈子的。”。
　　“怎么姐姐要离开辂儿？”我心中莫名一慌。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悯虔寺的那个夜里，坐在古井墙头那个背对着我，身影像极了素染的那个白衣女子。
　　她揶揄而笑“可是素染随口一说，瞧把小姐急的。”
　　可我心中却有了不似从前的怅然。方才鸠铭的那番话，终究像是一块击沉的石头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突然开口“素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在悯虔寺的时候，住过一个在古井旁边的房子。”
　　“或许是吧，那么久的事情，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她低头推药，并不看我。
　　“没什么没什么···”我喃喃几句，眼中，却总浮现着那夜素染合门之时，脸上那一瞬间闪现的古怪的笑。难道真的只是少年时的幻梦？我不敢再多想。
　　黄昏时分，正是一些小酒馆开门最热闹的时候，我脱着半瘸了的腿，从后墙上跳下来时，忍不住龇牙咧嘴了半天。为了找到那个刀疤乞丐，我必须要上街一趟。
　　早上的时候，本是可以勉强走路的，可是现在只能一步一趋的向前移步了。这副姿态，倒是引来了路上不少人的侧目。
　　我打听了周遭的几家小酒馆，得知却是有这样一个乞丐时常来买酒喝，只是时间并不固定。
　　几条街的路走下来，再加上脚伤，身子已经疲惫不堪。冬日里天本就黑的早，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路上行人也三三两两，。
　　我吞吐着冰冷的气息，鼻尖也被隐隐寒气冻得有些麻木。我眺望着空荡的街头，心中感叹：只有此刻这样落寞的街道，似乎才衬得上此刻的心情。
　　迷蒙的月色，点染着星光点点，遮罩住光明的黑幕，似乎要吞噬我心头最后的坚韧。
　　我好害怕，突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还有那一个个让我参不透的未知，究竟该让我如何是好。
　　我的虢晏兄长，我的母亲，甚至是我自己。这些我想要探寻的秘密，却似乎在不断叠加越来越多的秘密。
　　夜色清冷，我的心仿佛也被这湿冷的空气浸透，沾染上了湿漉漉的潮气。
　　爹爹，素姐姐，我究竟该怎么办。我究竟要怎样面对你们。
　　心中正思量这这些话，却见前方隐隐绰绰几个人影朝我移动。
　　我本以为只是路人，可当他们走近时，我才发现了异常。
　　所有人身着相同的黑衣，最奇异的是，他们清一色的用黑布蒙着眼睛。身上透漏着冷咧狠戾的气场肃杀冷冽无比。那浑身散发的杀气，那么强烈的让我毛骨悚然。
　　我隐隐感到，这群突然出现的人是冲着我来的。这让我本就迟缓的步履开始变得异常僵硬。
　　空荡黝黑的街道，空气中在逐渐凝聚了越来越多的不安定因子。暗中隐匿的火药，似乎只等一个小小的摩擦动作，将其引爆。随即便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我听得清自己吞吐气息的声音由于紧张变得有些急促，心跳的节拍如若堂鼓一般咚咚怔怔。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我的潜意识对我说“快逃！”
　　我忍着脚上的剧痛，回身狂奔，只听后面一阵凶恶的男声高声吼道“主上有令，要捉活的！”
　　在这样的状态下逃命，身后有着一群诡异杀手的追逐，脚上又有着伤。前方又是黑漆漆的陌生街道，心中涌起的失望，被我用求生的本能压下，我能做的只能是逃！
　　前方一个路口，我还未来的及反应，身子被黑暗中的一股力猛地拽入角落，我惊魂甫定，口中的惊呼声被一只捂住嘴的大手给强压了下去。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嘘，别出声。”
　　我听见那群人的狠辣的声音有些慌张“快给我找！。”随即是四散开来的细碎脚步声。
　　我早已经吓得一声冷汗，略微回神，才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拥着。而这环抱的气息，竟是淡淡的墨兰香气。我脑中轰然。
　　这个味道，在那一晚因为那个意外而让这种独特的香气深深的镌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个高我许多的宽大身姿，在月光的掩映下，更显鬼魅，以至于让我浑然忘却方才外面的危险。
　　他是谁？究竟是正是邪？为何三番两次闯入我的视野？
　　月色迷蒙，扑打在他的半个面庞上，他分明清澈的轮廓，干净浑然天成的眉眼俊宇轩昂。
　　殷红色瞳，依稀可辨的淡淡地凄凉从中渗出，更浓的却是震撼和诡异。那双浓烈的瞳色，似乎就要融化此刻的空气中的寒意。
　　他骤然低下头看我。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我几乎能从他的双眸中看到自己映照其中的面庞。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瞳，也从未见过这般形态的自己。
　　“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究竟是谁，凭什么偷走我的书，又凭什么救我？”我看着他
　　他忽而笑了，冰冷的眼眸依旧寒凉“方才你完全可以选择咬我的手，然后继续吼叫。你如果不愿意让我救你，你完全可以让他们抓到你。选择权在你。”“那本书是我的东西，那种东西留在你们手里，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继续追问。
　　黑衣一闪，他又一次在夜空中消失不见

　　翌日一早，我便开始在暮烟城寻着那个乞丐的踪迹，途径郝记的时候，我真要往里冲，却被那家丁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我家老爷近日不在。”
　　不在···好一个郝世宽···
　　我怀揣着那只荷包，递给了哪家酒馆的掌柜“我有要紧的事要面见郝老板，请务必通报一声！”我执意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昨日进京去了，此趟恐怕也得一两个月才回得来。”八撇胡的掌柜赔笑道“如若老爷回来了，见到这个荷包，自然是会来寻公子的。”
　　“进京？”鬼才相信！郝世宽的破葫芦里又在卖什么破狗皮膏药呢···
　　我在街上郁郁的寻了一整天，依旧是一无所获，找不到刀疤脸，连郝世宽也没了踪影，怎么都跟变戏法似的耍我呢！
　　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下来，我漫步目的在街上走着，却被前方出现的一个人影惊了神。
　　或者说，我遇见了那个我本意要寻找的人。
　　那个坐在路中央，用手指敲打着酒盅的男子，衣衫褴褛，坦胸露乳。
　　他眼底，有一条寸长的伤疤，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中也可以清晰辨别。
　　我止了脚步。站在他面前十丈的地方。
　　只听他唱到：
　　“怨怼兮，修颜兮，回首乌蒙声啾啾。”
　　“仰天兮，怅然兮，纵使淅沥调滴滴。”
　　他仰头半响，突然唱起：
　　“繁复梦，半面妆，君王门前颜色衰。”
　　“独倚楼栏，影单无人怜。”
　　“向晚丝竹，声声零落，句句尖锥。”
　　“如鲠喉头，隐隐痛，难言喻。”
　　泛青的路口粘着入夜前细雨留下的湿漉，月光凌乱的路面上，反着黝黑色的夜独有的光泽。他盘腿坐在路中央的姿态，在此刻的氛围下，口中唱和的的调子空灵诡异，婉转飘渺。
　　我唯独看不清逆光中，他此刻的神色。
　　我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入他面前放入酒盅中。又站回了方才的位置。
　　他唱歌的声音停滞了下来，眼睛缓缓睁开，和我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