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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話 ...

  •   傍晚时分。

      也就是将近七点左右,太阳沉在另一端,在天边残留一丝红光的时候,陈少茂还是来了。

      他在门外敲了很久,我都没有开门给他。其实他有钥匙,但在初时我便说明“2号工房”的门牌要是竖着挂在门墙右边的话,就不能入屋,即使想进入也须得敲门经我亲自开门才可以,如若无视规矩用钥匙进屋的话就不能留人了。

      这点我是每个星期都要重复的要求。

      前天不晓得他会在这里耗到第二天才让他过了夜。虽然门牌横悬半挂表示“屋主不在家,有钥匙者请自便”,但还是感到一股无法力控的拉扯绷住了我心口,让我积郁成忧。

      “李立联!你开门会死啊?”陈少茂在门外囔囔。

      前段时间听闻Pu街出现多起入屋偷窃案,大部分是在晚间至深夜时段,手段极好。为了防盗,我在上个月换了一道铁门,还有一道不锈钢门。此时陈少茂敲得擂鼓似的,我已经听到邻里街坊的人来到我家门外跟着叽歪。

      “开门,李立联!”陈少茂嗓音都喊得沙哑了,我还是无动于衷,对付这种执拗的家伙,一定要有十足的抗压能力才行。我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前,瞧着二郎腿,吃着雪梨含糊说:“回去回去!我说是这样就是这样,至于你说的画画,可以明天中午着手。”

      也不知我的话是不是起效了,他终于不再敲门,而因此找来投诉的声音渐渐没了。过了十来二十分钟,就在我以为陈少茂也离开,正想起身搬回凳子的时候,门外传来他非常低非常沮丧的声音。

      他说:“你不会对一个无处落脚的高中生视而不见吧?”

      我老神在在的将吃剩果核的雪梨丢进垃圾桶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慢腾腾说:“你为毛没地方去?说到这,我这里是垃圾收容所吗?”

      “你......算了,爱开不开。”

      随后听到一声很粗鲁的扔书包的闷响。他总是这样急躁又别扭,想让我好心情的开门也有点为难吧。我叹了叹,垂下眼,趿拉着鞋上了二楼。我倚赖在窗台边,从这里往下望去,正好看到他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而一旁散落了几本书,以及一台响了不知多久的手机。

      我瞧了他大半夜,月亮的位置都换了好几回,却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打了个哈欠,又长又无力,耸拉着眼皮,我爬到床上呼噜直睡,对自己这种冷血无情的行为一点都不感到罪恶。我不是陈少茂的监护人,没义务收留为毛总是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模样的叛逆期青少年。

      跟陈少茂闹的事没少过,相处久了矛盾就越多,原本好端端的也会发脾气,摔东西。上个月因为学校问题而牵怒我,手往电脑桌一扫,不少硬件物品砰砰摔烂在地,我最喜欢的陶瓷杯碎成渣渣,气得我发抖,朝他大骂:“死人啊?发神经就滚去外面,冲我发脾气算毛啊!你他X的,别把我当你老爹!”然后推搡着赶了他出门。

      事后他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照常来我这里画图,蹭饭,小憩,我也就不跟孩子气的人拗劲,饶了他。不过现下一想,觉得自己还是对他好过头,再生气也顶多骂骂嘴,从不动手脚,也很快就气消,这样一来他就把我当成纸老虎了吧?

      怪不得越来越乱性子,当真把我当成老爹了。

      我对着天花板呸了声,翻身埋脸在枕头上,叨叨念念了会也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醒来做了个早饭,垫饱肚子才出门瞧一瞧。不晓得陈少茂什么时候离开,只是看到用图钉在门牌上钉了张泛黄的图纸,迎风飘扬,却衬着廖静疏白的日光显得凉苍。我摘下图钉,拿着图纸看了看。

      这是一幅素描画,人物坐在台阶上,背着身,即使看不到正脸但还是能感受到执画者低落的心情,而人物的脚边散落一地的东西,有书,有颜料,有在夜幕下亮起白光的手机。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叹了一叹,这孩子不仅比以往刁钻多了,还懂得利用自身的条件向我表达某种不满,挺聪明的,要是用在美工上,就更好了。

      我收卷好图纸回屋里,将它放在纸箱里,便开始做自己的事。

      这几天都忙着翻译游戏和顾着陈少茂画图所带来的问题,而差点忘记了在上个星期答应一位网友的事。看到网名为“楚楚动人”发来抖动窗口,第一句便说:“急事。语音。”

      我一看急事两字,立即戴上耳机调了调音量就说:“什么急事?”

      “你的绘画教程很受欢迎,有人想通过你的笔名‘矮尸’搜索你本人,虽说你是在网吧操作,但我快被人扒干净了。”楚楚动人无感情地说,“现在很多类型网站都转载你的文章,就差多一个推澜你就能成网络红人了,不想出状况的话小心点。”

      我干愣愣地望着楚楚动人的头像,嘀咕一声,手控着鼠标点开一年前创建的网站“天鹅湖”,属于美术方面的资源网。

      当时设计好网页就丢给楚楚动人搞定网站问题,而作为天鹅湖的站长,他需要资料,曾一度监督我完成数份有关美学论的文章,并远程操控我的电脑拿走了我大学时无聊编写的教程,从而增加访问量。

      说起楚楚动人倒要说道牙酸,不是指有很多话说到牙酸,而是指跟他相识的过程让人牙齿无意识的酸了起来。

      楚楚动人是在某一论坛上认识的,那时他刚刚升上大二,学的专业是计算机,有比较拿手的编程能力。而我正巧在那段时间发了一贴,说的方面是如何将网页设计得引人入胜,发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楚楚动人留言,凭着这个开头我们就这样互相交换联络方式,然后才有了天鹅湖这个网站。

      我将网页浏览了一遍,最后停在被顶在页面头版上的文章,苦笑说:“我想你也有责任。那还要不要新内容啊。”就是答应他的事,不过好像还有结束语未写完,我打开D盘将wps格式的文本发给他,又说,“别的站长都想着如何发红自家网站,你倒是奇怪,还怕麻烦来着,我都无所谓了......是因为学校的事情很多?”

      “不是。”

      我狐疑地追问:“那是为毛啊,很好的发红机会。”

      “我不想......算了。”

      语音突然中断,我愕然地摸着后脑勺,手指在键盘疾快敲打,连续问了三个为什么后,就看到他的头像灰了下来,显然我被无视了。

      楚楚动人行事果断,说一不二,有时候还想跟他话唠一会,结果人已经衔接着那句“我下......”缺“了”字的话,不见了影。刚开始还抱怨,久了还挺喜欢这种性格,想来现实中的他一定是个严谨话不多的人。

      我收回心思将网站上的连接和新添的内容挨个看了遍,没发现什么问题才点了关闭。退回到文档里顺便将结束语补上,用邮箱重新发给楚楚动人,完事后发现早上的时间已耗到中午,算了算时间,觉得陈少茂该放学往这里来,便急急跑去街市场买了些菜回家煮食。

      刚将清蒸鱼放在碟子里,就听到钥匙声,关门声,以及节奏非常好的脚步声。

      我解下围裙将饭菜搁到饭桌上,陈少茂倒是安安静静地去洗了手,再坐下来。我将风扇调好,见差不多了就对他说:“吃完饭后是画画还是午睡?”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他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细吞慢嚼,“昨天我胡闹了,不好意思。”

      “啊?”

      我微眯了眼,很是惊讶地看向他,问:“你竟会、会......”

      竟会从陈少茂的嘴里听到“不好意思”四个字,我才是不好意思吧。我怔愣了片刻,忽的轻笑说:“啊嗳,是这样的话,证明你懂事了是吗。挺安慰的。”我用爪子撸了撸胸前的衣服,又笑了笑。

      “笑得很下流,你的样子。”他撇撇嘴说。

      昨晚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他这个样子变得也有点奇怪。虽然掩饰了,但多少还是感觉到那份刻意拉开的不自在和疏远。我暗里打量他的目光不自主地加深,不过还是懂分寸。

      我们似乎都没为昨天发生的不太愉快的事而中断来往,陈少茂再任性也不会不来我这里了,这点我摸得还是很清楚的,至于为什么,大概是这里有他需要的素材,资料,和我免费提供的指点方案。

      到现在为止,他画了数百张的画,通过投稿的有十来张图。最初我是让他分散来投稿,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试探深浅,最后总结出三家回报率和专业评定水准比较有发展前景的杂志社,再按照需求程度,我暂时提出与A杂志社作为试炼石的方案,让他保持随时有稿子在手的状态。

      蹭完饭陈少茂就急着去开电脑,在等待启动的过程中双手也没闲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画册,一边抓着手机不停地按键。我坐在饭桌边一动不动,撑着下巴看向挂在墙上的月历,想了想说:“定下的投稿时间不多了,能赶得上吗?”

      陈少茂停下按手机的手,瞥了我一眼,淡声说:“如无意外的话,能——但学校的月考也在这几天进行,要是让我在这里耗两天的话一定没问题。”

      我抬起下巴扬了扬,嗤笑说:“那就死心好了。”

      “你这样一口回绝的语气只会让我更加想......”他转开眼,开始敲打键盘,以及滑动鼠标,其间他说,“李立联,有时候你混账得让人痛恨,昨晚我可是恨透你了,居然冷血到那种程度。”

      “今天呢?还恨我冷血吗?”

      他认真盯着屏幕,打开了软件就没有下一步动作。在我看来,也许在思考着怎样说才能将我的冷血形容得更加生动有趣,我眯着眼看着他的侧脸,不在乎地笑着。

      “我没那么多时间恨人,而且,有人更能让我恨,你仇恨值拉得不够高,所以——我还是会努力争取在这里过夜的,让你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他说。

      我微微笑道:“好啊。”

      昨天的事到此刻才算真真正正垂下幕帘,而我收拾好碗筷后,也拉过椅凳坐在一边,时刻留意他上色以及处理线条的问题。

      这幅画的纸质在未运用软件处理之前我看得出这是扫描的图画,经过图层整合后纸感没有了,看上去非常干净。而新的这幅画中的人物,是一个穿蓝缎袍子镶银丝细线的古典美男子,立在苍茫茫的雪海中,手持着烙印青铜剑,剑锋、剑尖以及握剑的手掌沾了艳红的血色。身后的枯木,脚旁的雪狐,此情此景,竟透着一股悲凉之色,婉哀的痛。

      我看到只有背影给我想象空间的美男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今早收起来的那张图,两两相比,竟透露着一股诡异之气。

      “怎么样?”他偏头迎向我的目光,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我没有立即回他的话,站起身倒了杯水,咕噜喝了两口,才接腔说:“好极了。今早我看到跟这幅形神差不多的素描,你猜我想了什么?”

      他连忙追问:“呃......想了什么?”

      “我在想,你真是个聪明的高中生。”我含着玻璃杯的边沿,目光直直注视他,“我想看看你能走到怎样的程度,是一直......还是短暂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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