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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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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锦绣居,简单吃了顿素饭齐了阳就被糟老头赶回后院,说什么小孩儿快快回房玩儿去,之后的晚间时间是大人的,别堵着碍眼之类很是嫌弃他未成年人的话儿。我只等明年开春就二十六,按理说也属大人行列,正打算留下陪陪老人家玩儿大人游戏时,糟老头蓦地嘣出一句“你怎还杵着?阿阳没你傍着估计又得把毛笔咬成渣渣,滚滚滚”。
我差点没被他气过去,一旁听着的齐叔朝我挤眉弄眼,又是揽住我肩膀把我半推半带地弄出庭门,不忘拉拉嘴皮子哄我说:“咋的大人游戏确实不适合你在旁观摩,老子这岁龄,不出山祸害老娘们已经很不错了。”
齐叔把我送到住处后,刚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突地扭回脸说:“啊嗳,对了——昨天我就跟爸商量起阿阳的课外活动,你要是不嫌他拖油,就带他走走这山头水涧吧,我怕那孩子都憋得要生闷病了。”
忒么重要的亲子活动为毛叫我一个不大相干的人来接手?俩爷天天出门打渔晒网,顺便牵个羊崽子压根就是个放屁的平常事,这下却一套套好言好语,我瞧里面大有乾坤,刚想问个明白,小楼的门儿“咯吱”一声,漆红狭高的门幽幽祟祟地打开,廊檐高粱上置挂着的灯盏的橙黄光潋一晃一摆,衬得齐了阳那张脸比水还碧波荡漾。
只这息功夫的闪神,齐叔趁我处于状态外溜得没影,我登时怪起齐了阳这羊崽子,转过头剜他一记眼刀,闷闷不乐说:“怎的窜出来?”心说你厮的什么时候不冒头,偏偏这刻。
“我听到阿爸的声音就跑出来了,这不对吗?老师说出门迎客是一种礼貌。”齐了阳退开身让我进去,踏着小碎步跟在我身旁又嘟哝道,“我以前总是这么做,阿爷和阿爸还说我是个懂事的孩子。”
听他如此自然的拿老师教过的说过的语句酱油出来,我心里不知叹了多少次,只觉齐了阳懂事不懂世,大好青春就被锁在这座老死不动的山头里,当然——还有那些祸害了羊崽子的老师和该死的课本。
齐了阳见我不搭话,脸上写着“我是不是说了不对劲的话把立哥哥吓着了?”而后揪着手指的在边上瞄我,那双圆亮的眼儿似恨不得往我身上穿两个洞。
我一个没忍住操起桌上的书直往他脑门上拍,捏粗嗓音说:“你这眼睛生病了还是怎的?那笔杆都快被你搁倒了,练大字就好好练,今晚不练出一幅字就不带你去玩了。”
“去玩?”
他关注的问题是不是偏了?还是说我自己嘴快把话题给搞偏了?我揪住头发,把方才的话重嚼,脑子刚闪过一道雷光,就听齐了阳瞪大眼又低低重复着问:“立哥哥要带我去玩?上次你来都不怎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妈个奶。我微挪动位置,借着灯光反照出的阴暗沉下脸,手捏了大腿一把。上次也就是三年前的时候,那时我跟阿勉关系还如胶似漆,他也还没死着,只顾着天天跟阿勉发短信通电,眼里还哪顾得上别人啊,确实不能怪我冷落了人。不过此刻一听,阿勉那张死人脸被我从记忆库里翻了出来,顿时蹭蹭地冒火。
齐了阳不明我的情况,接着说:“我知道向人提出请求是很不好的事情,但觉得再不要来自己想要的,大概就没有机会了,以后立哥哥还会来这里祈福参拜吗?或者说立哥哥以后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你就会把我忘记——说这些任性的话,希望立哥哥不要讨厌我。”
时间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大概过去十来分钟,也就这莫名其妙的安静,让我整个儿冷静下来,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子冰块水,皮肤一个激灵,猛抬高眼皮,猝然对上齐了阳莹亮韵润的黑眸,心神飘忽了好几秒。
为掩失态,我坐起身扒拉着书架上的书,背着齐了阳说:“这么煽情儿的话别突然就嘣出来,大晚上的还不把我吓萎了?得了得了,快把字练好,然后收拾一下要用的东西,明日天一早咋们就出门了。”
背后传来乖顺的回应:“知道了,立哥哥~”
虽然觉得他叫我时拖长尾音有些奇怪,只是那时候那种闪跳着柔软橘光的氛围下,压根就不会去在意的小事,总之,等我快入睡再次听到齐了阳用那调调叫我时,我神经衰弱了,连带的双腿像被塞了棉花一样软。
直到次日清早,我照镜子的时候对着比颜料还黑的浮肿眼圈,对着镜子的影像骂了句娘——我绝不承认自己昨晚做了个了无痕迹的春梦,而且对象还是个未成年人,是猥亵罪,虽然暂时还不构成犯罪行为,不过远吗?
因为做了个怪诞至极的梦,我整日里都不大敢去看齐了阳那双干净的眼睛,他妈的看一眼心里就搅啊搅,老实话,那种纯粹质地的东西老早就被我丢掉了,估计生活在山外的人都不敢没脸没皮地吼上一句“劳资就是单纯无暇,天真无邪!当年你为一个经理职位挣破头颅的时候,我还在撒尿裤子喊着要吃奶”之流。
不过我自认为很尴尬需要避嫌的态势并没有持续太久,等我顺着齐了阳的引子跟他来到七索引桥,我心中讶然不已。
昨个儿跟他说的那番混话倒是记得牢紧了,骗骗他的事我以前做得那叫遂心应手,自己乐意给人甜枣本是件不带愧疚的玩意,然我发现今日似乎栽了跟。我瞅了身旁的人一眼,以及也在这个时候过来寻乐子的游客。
稀松柔软的日光直接从云层掉落到跨长七百六十二米的桥上,山的两端倚靠七条粗长的铁索牵连着,由于中间的位置没有支撑微微下沉,而在高索桥上行走的游客不时低头张望。桥下是流动的河流,静静流淌的水面映着东方日出,铺上了一层橘色深酽的晕涟,波光粼动,极是好看。
齐了阳抖了抖背包说:“桥下面的风光立哥哥看过没?”
我压根没那个闲情逸致把康秀寺里里外外瞧个光,扯扯嘴角不太在意说:“当然没,况且下面有什么好看的?”
齐了阳憋红了脸,看着我没话说。我被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惹笑了,拽过他臂腕很王八地挤上想走我们前面的情侣。
七索引桥是个走过一次就不想再走下一次的存在。在脚实实踩踏在铁索上的时候,心脏都快忘记跳动,眼前的景物晃得一颠一颠,等适应过来自己都被齐了阳反拉着走了两丈开外,手上传来的粘糯浸热感很是清晰。
我目视前方说:“走稳一点了,掉下去是死是活没保障。”
“啊哇——”的一声尖锐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我俩均是惊得连连回头看,谁知那女的扶住铁索兴奋得红了脸说:“我刚才看到从水里冒头的鱼,那苗条的身姿美死了。”
你怎么没死呢。我心里默默咒了句。
揽着女人细腰的男人看见我们看着他俩,尴尬地说:“我们第一次来。”潜台词是不是在说:“请不要这样看我们,兴奋一点尖叫一声很正常吧?”啊?
跟在情侣旁的老伯搭话说:“老伯我也是第一次来,骨头老得都酥了,有像你们这叫的?”
男的惭愧说:“不好意思。”
那女的还在望着水面上,不知是神游还是真看到什么,全然不在服务区内。
这时齐了阳捏捏我的掌心,我回头朝他咧开嘴,趁着他往前跨去的瞬间松开他的手腕,在他投来诧异的目光时,我端着正经八百的脸色说:“长大了哥哥不牵你手过桥了,你要自己走,独立会不会啊——丫的别回头看我!掉下去谁负责了?”说到后面,音调不自觉的飙高了五个音,又把身后头的老伯吓了个呛。
好不容易把桥过了一遍,后面的情侣安全着陆后团团抱住,哭得十分悲恸,好似死了全家,妈的——果然出来行走江湖不备好功课有罪受。
按着齐了阳的活动志向,我们沿着九曲十弯的长梯登下山。半个钟头后,齐了阳一句“到了”我才停下。
眼下是山脚下,傍着一条金光闪烁的江流,在岸边建了个木块板铺成的小平台,而依着水的三五只草船儿,两米半长,船上拱着蓬,船头那处则都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其中末尾的那个老头看向这边扬了两下手,齐了阳就乖乖走了过去。
而台子上还站着一两个游客,后头又跟来三三两两结伴的游客,没多久就越来越堵人了。
而齐了阳那边我见谈得差不多了,走过去就听到他们又开始谈起话头。
老头子抽着旱烟吧嗒吧嗒说:“那处儿不送啦,你爷儿爸儿要是知道你去那得把我丢到海里喂鱼。”
齐了阳沮丧着脸:“我又不跟他们说,只要你保密他们也不会知道,竟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去?祝伯伯你就载我们去吧。”
老头子摇头:“不成哩。就算瞒了那里也不该去,出事了叫我咋办?”
我瞧两厮都僵硬着,齐了阳更是哽红了脸,又欲争论,我一时好奇,就扭过脸面问他怎么了,他吱唔半天才肯说出原委。原来齐了阳想他载我们去龙涎山,那处儿地跟个白骨山似的,听说以前是座骨葬山头,老头子慌,嘴巴咬得紧就是不肯载,齐了阳附耳又低低说了一句:“其实只是危言耸听的传言,龙涎山里头其实很美。”
我一听这句心知这羊崽子肯定背着大人们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脸皮儿登时不怀好意地瞅着齐了阳老半天。
这时,老头子说:“其实我建议你们去香榭亭赏一赏山河瀑布,那处儿也美得紧,总比去龙涎山实在。”
香榭亭在华香涧深处三百米高的瀑布下方,建置在水上的庭院,其气势激荡滂湃,又优雅静谧,是个文人墨客的好去处。以前我也只到华香涧外头看一看瀑布,几番错过了香榭亭,现下听老头子提起,就顺了他的意对齐了阳说:“我看去香榭亭也好,以前我只在外头瞄上一瞄,如何?”
齐了阳看了我一眼,良久才应话:“立哥哥想去的话我没意见。”
他那失落至极的眼眸儿我可没眼瞎到看不出的地步,只在心里勾着勾着,勾得我坐立不安——嘛,反正华香涧那里离龙涎山近得很,再不济抢了老头子的船咋俩自己挺过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