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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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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介于十月一日,下了场特大暴雨,电视频道不停报红色警告,各位不宜出门之类的话。由于天气影响,早上的长巴都停班,只有等到下午或是明天,这使我的行程拖延了下来,等我搭上长巴去往丽湾县已是晚上七点左右,再转一趟旅巴才到康秀寺的大牌坊。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二十三点零六分,已经很晚了。我揉揉劳累酸涩的眼睛,扬起头望着“康秀寺”的牌坊,整一个人有种被大山压住的逼迫感,无论来这里多少次,依旧被四周溢发的气势震慑住。
牌坊往内延伸的道路有几十公里,共要越过三座山头才能进入地藏五行山的腹地,其千层叠嶂,错综复杂的楼式更是受到考古人员的喜爱。然这一带的地势非常险峻,山高水深,一个不小心很容易丧命。
六年前我来此小住,便听闻有人从七索引桥掉了下去,因失足者是一名官员,惊动了政界那边,那次搜救行动足足进行了一个月,最后在无梅山下的碧潭中找到尸体。可想而知,康秀寺并不是一处可以随处走动的地方,来参拜的就按照参拜路线走,来游玩就走游玩路线,要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不出事倒怪了。
我往内步行数步,就停了下来,眯着眼眺望前方弯道晃荡而来的车灯。片刻,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泊在我身旁,垂下的车窗后是一张国字脸,厚润的双唇带着亲切的笑意,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他叫齐继书,我往常都叫他齐叔。
“齐叔。”我叫他。
齐叔指了指副驾位说:“上车吧。”
我也不跟他客气,坐到车上后他便调转方向,稳稳妥妥地开着车驶向青砖堆砌的道路深处。
齐叔是糟老头的独子,又是现任康秀寺的负责人,以他这个身份总会与多方势力有牵扯,政局那边也不敢得罪齐家,无论发生如何的更迭,齐家的存在无人能撼动,它好似一条牵引的线,把所有可容纳的势力都串联起来,让康秀寺得到最大的利益。
提起这,必然要说一下齐家。
齐家之所以有如此复杂的人脉关系,与他们所负责管理的康秀寺有很大的关联。有一种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说法是如此形容的——“康秀寺为齐康王的陵墓,之于地藏五行山下有明宫,共七十三座殿,殿中宝藏无数。其中盗墓者、考古学者以及当局政党人员多次为宝藏而来,破坏了天龙卧伏之势,若非齐家大师出手封脉,康秀寺早已变成埋骨险地。”
还有一种说法,不过信服的人比较少,内容大概说糟老头这支齐家很有可能是齐康王的旁系,之所以能与康秀寺产生共鸣,也许是血脉相吸的缘故。
我倒是什么也不信,总之糟老头除了邋遢、好酒之外就没别的能力,反而齐叔就要正经沉稳多了,做事有紊不乱,学识渊博,有礼又稳重,当真无法想象他会是糟老头的儿子。
“这次一见,瘦了呀。”齐叔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钱吃饭还是别的?别啥折腾自己。”
“嗯啊,我晓得。”我笑了笑说。
他似不满意我的回答,略责备说:“好歹我比你多吃十三年的米饭,太过敷衍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明天去见我爸之前记得收拾一下。”
我乖顺地应了声就倚靠着椅背,偏过脸望向车窗外的夜色。复古式样的灯笼光芒照着青砖路两旁外,高大魁梧的原生态绿林。
康秀寺的夜幕远离了人类活动的喧哗热闹,这里的一树一丛,一花一鸟,都流露着祥和安静的气息。而车辆拐入一条只有两米宽左右的小道,光景变幻了起来,往后倒退的挂灯,树木,过尽之后就是檀香流溢之地,古楼小殿叠嶂而起的庙宇。
从这里起步开始,就是地藏五行山的中央腹地,真正康秀寺的所在。
齐叔继续往里驶去,期间经过三个小牌坊,一道城门,五座殿宇,直到前方再次出现一座名为“锦绣居”的小殿,他才停了下来。
锦绣居是齐家的人才能入住,而我算个例外,归根到底要追溯到我七岁那年,被糟老头一只鸡腿就把自己给卖了,这事从糟老头嘴里传到叶家那里,期间被当成教育叶即礼的反面教材,当真是不能忘的耻辱。
我盯着门匾咬牙切齿,心里把糟老头骂了数遍才稍稍解恨了点。
而一直专心停车的齐叔突的扭过头来,很是理解地说:“想来你对我爸有一肚子苦水啊——我小时候也没少遭罪,不过那也是他的独特表达。好了,到站,今晚好好歇息吧,这几天可有你忙的。”
想到明天就要去陪糟老头,力气似被抽空般有点虚脱,那厮简直就是为了折腾人而生吧。
我皱巴着脸跟齐叔下车,两人前后走进锦绣居。
殿居内构式复杂,分了前殿、偏居、中殿、侧居以及后殿和后院。齐叔和糟老头是康秀寺的负责人,所以住于偏居,而我并非齐家的人,则在后院那里。虽说同在锦绣居内,但每一处之间相距有点大。
与齐叔分别后我熟稔地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廊道,经过分隔开的阁楼小院,大概走了半个钟头才到后院。说是后院其实所占位置极少,一小阁楼,阁楼后有潭池,池上有亭,就这寥寥几处景,看多了便也无趣。
往楼里走去,通火明亮,间或听到楼上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以及突兀间发出的沉闷声。我循声往二楼走去,推开半掩的镂门,见得一个光着脚,穿着一件宽松长T衫,靠着椅背坐在案桌上书法的少年。
他头也不抬说:“立哥哥这次来得很晚啊,我在这里等了一天了。”
听他叫我立哥哥,我骨头都酥麻了。
少年是齐叔的亲儿,糟老头的孙子,名了阳。他跟叶即礼同岁,十六个年头里他从未离开过康秀寺,至于教育方面都是聘请家教上来进行长期教导的。我合着这次才见他六次面,每次也只小住几天,自认跟他不咋熟的,不过真如齐叔说的,我比较吸引小孩子也说不定。
我合上门走了过去,在案桌旁席地而坐,看着他勾勒最后一个“间”字,慢语说:“知道我很晚来的话不用等也是可以的,糟、哦,齐老头不也早早歇下了嘛。”
“那很不同哦。”少年搁下毛笔,支着颐,懒懒散散说,“老师说立哥哥是兄长,我就是小辈,小辈等兄长回来也属本分。”
我压下抽搐的眉柔声说:“现下我来了你回去歇吧。”
齐了阳又摇头说:“立哥哥每次来都要我陪着睡才行,我不敢独自酣眠。阿爷和阿爸也是允的了,立哥哥莫让我为难。”
我用力磨牙,这什么跟什么?我什么时候要他陪睡了?还不是自己偷偷摸摸爬进我房里嘛,说得还不知躁。
我懒得跟他争论是非,小坐了会,看他又写了一手字才慢腾腾去洗了个浴澡。这里的环境设施跟外面很不同,基本上是沿用古式用具,那个两米宽的大浴桶旁还搁着一小竹箩子的花瓣,不过我不好这套,倒是齐了阳喜欢得紧,一泡当真泡上几个钟头,这得把人吓死不可。
我草草洗完澡,就往卧室走去。经过正厅,齐了阳已不在那里写字,我心里还想着他终于肯回去了,结果走进卧室看到他把那件可以当裙子穿的大T脱下,露出内里洁白的肌肤,我登时一惊,结巴说:“你、你脱光衣服干嘛?”
“老师说光着睡有利于身体夜间的发育和血液循环,这不对吗?”他疑惑地眨巴了眼。
“不——你脱得够光的了,还是把那件穿回去吧,要是着凉了我会自责的。”我深情并茂说,“你也不想我自责吧,要是我自责就不能陪你睡了,啊,不对......是你陪我睡,乖,穿回去。”
他迟疑了那么一下下,还是听从我的意思把衣服穿上,但一想到他里面空荡荡的就不自在起来,两个人同床本已不好,要是一方来个光睡那就不得了了,我性致方面不会因为受到阿勉的阴影而颓下来,总之还是稳妥一点才好。
我们上床歇躺已近凌晨两点,赶着一天的路早就累得不想动,很快的睡意袭上心头。
不知有何原故,此次做了个活色生香的怪梦。
梦中是一处小院阁楼,楼外水声潺潺,竹声簌簌作响。我坐在楼外兰亭里,石桌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古典女子,素妆,鹅黄长裙,腿上放着琵琶,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幽幽之声响彻楼里楼外。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高中时我最喜欢的一首词。
我摇头晃脑的跟着唱,一遍一遍,很是婉转动听。
良久,女子方停唱,就对我说:“公子难得准我入梦,妾一时激动,便邀公子来了此地。”
“啊啊——没什么。”
虽然一头雾水,但做的梦也不带因果,便也不问何故。
女子又说:“想来数年前的事公子定是忘了......此番唤公子一聚,一是为了报恩,二是想告知公子大劫将至,请多加保重。”
我疑惑万分,刚想开口问话,她已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了,不久,我所处的小楼也跟着消散,荧荧闪闪,最终又归于无。
次日清早,我懵然醒来,梦中的女子以及那番话害我心绪不宁。我做过的梦不少,唯独这次让人在意,明知是梦,能信几分都无底,却还是想晓得她说的大劫是什么劫?会死吗?还是别的更不好的事?
我揉着眉心坐起身,身旁的少年倒是睡得甜滋滋,就差把手指也舔上。我回过首望向从窗棂外一束束透进来的熹光,这照得古老陈旧的小阁楼明艳和煦,要是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这光景,确实是不错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