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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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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视线盯着已经灰了的头像看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关闭。
不用等到明天,现在我就能给叶即礼答复了。
不过看在他有所顾忌我也就随他了。摘下耳机把电脑关上,一下子如弃重负般轻松了不少,在旁杵了老久的陈少茂抿着嘴,一副对我所决定的事感到很不满的表情,气鼓着腮帮子说:“你那弟弟有画画的基础吗?”
“那你又怎晓得我弟弟没你这个本事?小阿礼啊可比你——厉害哦,青少年。”
他缩正身昂起头自语:“是吗……”
我装出高深莫测的面孔,笑而不语。
在将“2间明坊”改为“2号工房”之后,我第一时间想拉入伙的就是叶即礼。
叶即礼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有什么本事,有什么脾性可以说了如指掌。要是撇开他自我饱满过剩的心态,认认真真做一个画手是顶好的事,可惜他心有旁骛,人又混扯,所以也就没急着向他提出来这里作画的打算。
现下虽然对他自愿来这里的意图还有些猜不准,但这已不是我要着重考虑的问题了。
首先叶阿姨是绝无可能让叶即礼来我这里的,所以要瞒住叶家两老的耳目,只能是偷偷来了。作为有志气的艺术人,对偷鸡摸狗似的事情很感冒,也很容易受到影响从而不能发挥才干。但胜在叶即礼没心没肺惯了,画与否也不着紧,照样吃喝拉撒的过日子,难为两老总是为他的前途忧虑得拿我开刀。
说起叶即礼的画技和风格很大程度都习承了我的个人特点,随便拿他的画看也能看出我的影子。对于这样的成果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叶家两老虽是美术专业人士户,但在对待孩子方面还是柔软得叶即礼说一的也就一,所以抓他画画的任务就这样压在“不是亲儿子但比亲儿子还亲”的我身上。当然,这句话是某一次叶即礼说漏嘴才晓得的,像我这种深明大义的人绝对能理解他小肚鸡肠里的屎性,也让我充分发挥当养子的重要地位——保姆,我X。
其次是如何给叶即礼定位。就因为太了解他反而有点不好入手,而且向这个大体社会抢夺人力资源是要遭批的。成了倒好,有个光环;不成了,就会说我毁了一代人才,想想都冤得心慌。
“2号工房不是随便取来的名字,也许再不久还有更多厉害的家伙,你不加把劲的话很容易被除外的,先说明一点哦,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我起身去斟水喝,正经八百地补充说,“嗯,加油啊。”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对2号工房的未来发展前景感到深深的犹疑,和不确定。社会发展迅猛,如同一匹野兽。而我的破房子薄脆薄脆的,经不起破坏。一想到客观带来的困扰就有种力不从心的裹足感,当时的2间明坊之所以能撑下来与阿勉挂钩,成败都看他吃饭。
阿勉就这样死掉真是枉费功夫,还留了个破摊子叫我收拾。
死了还让我受罪。
“喂!李立联——”
我放下杯子怪哼了一声,扭头看他。
陈少茂扭捏地说:“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当然。”我说。
见他恢复神气,吊起狭长的眼线带着些许满足,我也不再多说只词半语,含糊带过此无关紧要的话题。
到了夜间,终于等来叶阿姨的电话。一通下来前半个钟头都在拉着我放风筝,真打入正题的只有十分钟左右,她不嫌烦我已有点烦躁,加之问的又是今日约会一事,这还让我如何回话?还得要恰当的说法......
我望着屋外老高老高的灯柱足足三十秒,才缓声回她说:“那个女孩挺不错的。”
“哦哦,这样啊,不过你听我说啊,就刚才我跟姊妹聊天,知道方家闺女在国外有个男朋友,虽说分手了,但外头风俗开放,还是不是那个不好说......”叶阿姨顿了顿接着说,“这次我倒是找准了,你还记得阳叔吗?”
阳叔?刘阳河是吧——我怔愣片刻,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发出低低的“嗯”的鼻音,电话那头早就承着我的碎音说了起来,似乎有点热情过头了。
刘阳河管他叫叔只是一个戏称,实际上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高大背宽,虽老态,但老当益壮,那双有如鹰目的眼眸还是挺厉人的。至于叶阿姨为什么会把他提出来,可能是他膝下有两个女儿的原因,其中大女儿还是我的旧识,名芝遥。
刘芝遥跟我和阿勉的事怕是说三天也说不尽,如今想来还是唏嘘不已。
阿勉死了还要入我梦跟我争辩他跟芝遥有没好上这个问题。当年阿勉跳楼自杀前一天还他妈跑去偷情,两厮相见恨晚的面孔,对望大半天,完全没发现我,这真真叫我这个正主儿的脸往哪搁?我自是恼怒,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狠狠刮了阿勉一记耳光,恨声说:“你妈X玩腻我就吱一声,暗里偷鸡摸狗算什么男人,有种又怕我抓猫尾就别给我来这套!周勉你个……”
话还没嘣完,“啪”的又一声耳光,我木然地撇向一旁圆瞪眼望着自己发抖的右手的芝遥,面无表情地说:“我脸都麻了,你手痛不痛?”
芝遥呜呼,把手捂住脸抽泣起来,哭哭停停,停停又哭,最后竟抱着头蹲下身无声哭了起来,双肩抖得像波浪线。我瞧着也不太好过,干巴巴站一旁,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啊,她这哭得不厚道,真把阿勉给哭得心肝儿都发软了。
阿勉冷着脸越过我,将芝遥扶起身直接走人,两人萧索的背影竟让我觉得潇洒无情。我是唯一一次产生被人遗弃的悲凉感,和深深的无力。
喜欢同性都没有什么好果子的,那时候我针对这个论题想了很久,想到第二天发亮了还在纠结不停,直到街巷里人流多了起来我才拖着似注了沉重的铅的双腿回去,可惜还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挺挺地砸在我跟前。
热血从那人身体每一处流淌出来,连带我的脚底也沾上了血。
非常、非常的红,红得我大哭了起来。
而那时响起了更多的杂音,婆娘说的“妈呀!2号那家小子死了!”,以及由远到近划破Pu街的清冷,卷着一股寒森冷漠到来的公安人员。
从那时起我一想起芝遥就头痛欲裂,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咬那般,痛得彻夜难眠,这就是害我得抑郁症的大半原因。如今叶阿姨说到刘阳河,我自是会想到芝遥,想到她又会想到那些残留下来的悲痛与难解的恨意。
我恨芝遥。
恨得在想她为什么不跟着阿勉一起去死?为什么要绕回来呢——“芝遥。”我咬牙朝电话吐出这个名字时,心里可不痛快呐。
“是啊,想起那个小姑娘哦以前总是跟着你玩儿,上学也要一起,见不着你就哭闹,当时我还觉得她长大了也是个不太好的姑娘,结果还真是呢。前年跟她碰了个面,才晓得她当了个未婚妈妈,带着小娃娃,见着我也不叫一声,倒是转身走了,傲气得不得了。”叶阿姨絮叨不停,又说,“不过刘阳河的小女刘姝艳可比刘芝遥要好,今年刚毕业,学的也是艺术设计,人又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我觉得她跟你挺般配,这你看如何?”
我揉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无奈说:“叶阿姨相中的姑娘我也就没什么要特别说的,那约会时间你决定吧。”
叶阿姨这样还真没把方嘉茜的事搁心上,可见这仅仅是一个试探。她要看看所有的人的反应,我的也好,叶即礼也罢,就连被阴了一把的方嘉茜都好,都是她手下的局,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该干嘛还是要干嘛的,我不可能会被这种事影响到日常。
“那就国庆假那段时间吧,大家都歇息出来玩儿,说到这你真该要好好出去走走,整天憋在那条街怎能呢。”
“是是是。”
叶阿姨突然叹了一声问我说:“你真不怪我吗?”
“你没错。”我冷静地说。
“是没错,连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可是不是谁都能像你这样把问题想得那么全。立联,有时候你懂得太多了,这点真亏。”
我摇摇头跟着叹气,真没亏。想这样回嘴,却被喉咙的唾液给黏住了,吐不出。直到最后,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就暂告一段落,以一种失怅的情绪跟叶阿姨说了声“晚安”后,我便结束这通电话。
回到二楼就看到陈少茂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狂按,我走近一瞧,正在玩一个射击类游戏,挺弱智的一种。我将手机丢到床头就躺在床上,翻了翻身,却是毫无睡意。
这时,陈少茂挪到我身旁,趁我恍神之际“咔嚓”一声拍了张大头照,其甚是得意。许是我的反应冷淡,他又打歪主意,黑溜溜的黑瞳转了几回,忽的俯下身脸面紧紧贴在我耳边,用着蛊惑人的低沉的嗓音说:“李立联,国庆假我们去旅游吧。”
我还想问干毛旅游他已自顾说下去:“我想外出作画,一直憋在这里视线的宽度就不能更大的得到提高吧,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挺需要外面的滋养。”
他这话说得倒没错,我这里固然有大量的资料和素材,但艺术者是不能受到空间上的制约和限制的,这一点他比我更注重也是应该的,毕竟像他这个年纪作画本就是枯燥乏味,很容易就会产生放弃的念头,我认真思考了下,点点头说:“好吧,你的建议我接受,但到时候的用具请你自己准备好,我只是跟你去玩的。”
“当然。”他拉开距离,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所以啊——李立联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啊,例如你那弟弟来这里之后也别把我丢一旁。一想到你会偏心亲人的时候就浑身没劲,真是有点烦人呢。”
我有些吃惊他突然流露的坦诚,原以为他嘴巴硬,打死也不会说些麻麻的话,而今却叫我心生怪异狐疑之感。像他这样的孩子,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把心放太多。但叶即礼不同,跟陈少茂真的不同,如果因为这个而忽略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摸着心口闷闷地想,心不在焉地回他说:“只要不是垃圾,我就不会忽略谁。而且,不需要那么在意这种事吧,反正你们两个很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