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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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抱歉，我不能再保护他了。”
流宿无声的话几乎如魔咒般的在凌寒脑海里不断浮现。“尉迟”是他母后的族姓而天下能姓“尉迟”的人只有武国的王族，莫非流宿和自己的母后有些渊源？这才是南倾二王子庆生宴的第二天，凌寒就坐不住了，只身一人跑到了死牢去见流宿。
狱中的流宿虽被换了囚服，但依然风骨犹昔。
“殿下可是为了先后而来？”未等凌寒开口，流宿先一步发话了。“先后”一词惹得凌寒皱了眉。
“流宿，你认识我母后？”
“不认识，但认识她哥哥。”凌寒没有插话，等着流宿继续说下去：“想来还真是有些年了，那时殿下你才四岁呢……”
天历三十一年冬，南倾的首席大祭司昆老带着年仅十六的弟子准备外出修行——这名弟子，自然就是流宿。自己的徒儿命中有两劫，一为十六岁，二为三十岁。于是便对外称流宿要闭关，闭关期间不得打扰。他实则是想自己带着流宿躲过这一劫，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天命。
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东音王带领着几个同盟国攻向了收成不好的南倾。流宿闭关不代表昆老也闭关，平日里靠流宿的占星术所向披靡的宇王带着南倾全体王族尽着白色单衣孝服站在“九颐殿”殿前求昆老让流宿出关，救南倾百姓于水火之中。——这其中，包括被宇王视为命根，从小锦衣玉食，年仅四岁的褚凌寒。全体南倾王族着缟素在殿前站了整整三天，昆老终于长叹一口气，让流宿一人去修行，自己跟着宇王走了。
昆老这一走，让从小被养在“九颐殿”的流宿犯了难，将他说为不食人间烟火一点都不为过。就这样，毫无社会经验的流宿听从师命出发了，来到了与南倾接壤的武国。
尽管没有社会经验，这流宿不是白痴。他知道这世道，走哪都需要填饱肚子，而填饱肚子就需要钱，于是流宿便摆个小摊替人算命来赚钱填饱肚子。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忘了一件事，战国年间，能活一天是一天，哪还有人算命？于是一天下来都没有生意的流宿傻眼了，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肚子已经叫了半天了，而自己也快变成个“雪人”了。正当流宿饿着肚子收拾东西准备去哪个破庙将就一夜之时——“喏，吃吧”面前有一个清秀的少年递过来几个热腾腾的包子：“看你摆了一天摊也没人，想必你也饿了……刚好多买了几个包子吃不了了就送你吧。”看见流宿警惕的眼神，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啰哩吧嗦的解释了一大堆。
“那，多谢了。”许是饿的，流宿也没多想，接过包子狼吞虎咽了起来，口齿不清地问：“在下流宿，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日后也好登门拜谢。”——诚然，昆老并没有告诉流宿他的名气有多大；也没有告诉他，出来混的，都要有几个假名。“在下凝晨。”流宿没看见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只管吃完问：“凝晨？”
“恩，就是‘凝聚早晨的阳光’的意思。”
“原来如此。”流宿抬头，正对上少年仿佛含着星辰的眸子，不禁呆了呆。
“走吧。”凝晨伸手拉起流宿：“看你这样应该也没有住的地方，来我家吧。我家应该还有几间空房。”流宿的手被凝晨握住，从小从未与人有过什么亲密举动的流宿莫名的脸红了，低头踩着凝晨的脚印走，雪地上只留下两行脚印。
“啧，怎么你手凉的跟蛇一样，脸却红的跟发春一样。”凝晨调笑的声音响起，让流宿脸更红了。“莫不是受凉发烧了？”微微认真的语气。凝晨伸手抬起了流宿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流宿额头上试温度。流宿耳边轰然一声响，满脑只剩下了凝晨背后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是有点热度？快回家吧。”自语般的两句，拉着流宿快步往家赶。
“到了。”凝晨的声音再次响起，“快进，快进。”凝晨边催促边把流宿往前推，可流宿看着眼前的墙犯了难，这，怎么个进法？“额……你不会武功么？”流宿摇头，“那……没翻过墙？”流宿继续摇头。凝晨两眼一闭：“完了，我是偷跑出来玩的，这下好，非得从大门进，看来要挨骂了……”流宿心想你偷跑出来玩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怎么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我拖累你挨骂？他心里想的热闹，可面上却一点也不热闹，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凝晨。
“唉，这破天气真冷。”凝晨抱怨了一句：“偏偏你又生了病，没办法了。”拉起流宿就向大门口走去。流宿刚想解释说我没有生病，到嘴边的话却已被拍门声打断了，看着凝晨那张“破罐破摔”，“那啥不怕开水烫”的脸，只得又把话咽了下去。
凝晨没想到他回去并没有挨骂，因为他爹娘忙着给难民们分粥。也正因为难民太多，流宿只得在凝晨的房中住着。凝晨开开心心地把流宿领进屋，开开心心地去熬了一碗姜汤，又开开心心地逼着流宿将姜汤全部灌下去。流宿看着凝晨的笑，觉得虽然自己没生病姜汤也不怎么好喝，但是挺开心的。
每天早晨，睁眼就能看见凝晨；每天晚上，闭眼前最后看到的也是凝晨。那时的流宿哪里知道，这样的一个人，竟是他一生的劫。不过现在的流宿只知道自己已不想再回九颐殿，不想再回到南倾了。这样的日子，竟是他出生以来最充实，最快乐的日子。尽管他莫名的有些不安，但这种隐隐的不安他不想想也不敢想，他怕自己会打破眼前的宁静。可终归，还是没躲过——
“流宿，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是打算替人算卦？”凝晨笑的眉眼弯弯，站在院中的梅树下。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像是一幅极美的画，让人不忍打破这画面。
流宿站在屋檐下笑了：“莫非你是想让我给你算卦？”
“是啊。”
看着雪花落满了凝晨的肩，他无奈的撑把伞走向凝晨：“好啊，想算什么？”
凝晨握住伞把和流宿的手，替他和自己撑着伞，盯着流宿的眼睛回答：“姻缘。”
流宿微微一滞，从凝晨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随即笑了，避开凝晨的视线道：“好，我给你算。”言罢，走向了屋内。凝晨忙撑伞跟上。
待算完卦，流宿面无表情地看着凝晨。凝晨似已等不及的凑上前去问：“如何？”
流宿仍面无表情，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抱歉，我算不出来。”
闻言，凝晨本人却松了一口气似得笑了，站直了身子伸手握住了流宿的手：“知道为什么你算不出来么？因为‘当局者迷’，流宿，我的姻缘和你有关，所以你算不出来。这是天命。”流宿心中一痛，狠下心抽出手。他没有告诉凝晨，其实卦没有算完，他虽然算不出凝晨的姻缘，却算出了一名名叫“尉迟凝臣”的男子。卦没算完，流宿知道自己算不下去了……
看着凝晨愕然的神色和仍僵着的手，流宿起身，站到窗边看雪景。
黄昏了，夕阳铺在雪地上，映的雪地一片金黄。屋内却仍然昏暗。
凝晨站起，也走到窗边，随流宿一起看着窗外的雪景。
“男人就该宽容、大度，要有雄心壮志！”凝晨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在一片漆黑中尤为明亮。
流宿接道：“为心爱的女人保驾护航。”
凝晨摇头，“不，为心爱的人撑伞。”
心爱的人？可以认为是同性吗？流宿想。“心爱的人？”
凝晨抱歉一笑，“唔，鬼也可以，妖怪也可以。”
呵，原来是这样。流宿心里叹道。
看着日落的余晖，流宿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在稍短的沉默后，流宿开口打破了这平静。“‘凝臣’的‘臣’是‘君臣’的‘臣’吧。根本不是‘晨光’的‘晨’！什么‘凝聚早晨的阳光’……分明是‘凝聚臣子’的意思，我当初还傻傻地信了……”流宿极力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但是声音却更加哽咽，“尉迟凝臣，哦不，现在该叫您陛下了。请问陛下，骗我很好玩吗？
“对，您有雄心壮志，您有皇图霸业，我就是一介村野莽夫，我没有那么宏伟的志向，我就想好好过我的日子，算我的乾坤……可是你……”你这样拨乱我的心弦是怎么回事？！这句话流宿没敢说出口，只是抿着嘴，不想让自己的哽咽出声。
“尉迟凝臣，你骗我。”
尉迟凝臣被他质问地哑口无言，半晌才呼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想，请你当国师嘛……”
“当国师？”流宿尽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就算我师从昆老，也不值得您亲自情吧？您直接请师父出山不行？非要在我这腻歪什么？”
尉迟凝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是只认识你嘛……”
流宿看着凝臣呆呆的样子，痴了。
流宿啊，你输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流宿扭过头去，看着完全暗下的天际，轻声道：“好。”
那么，我一世都在你身边卜算乾坤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拾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