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及时雨

1、面试！面试！

　　康庄的风总是这么着急，暑假刚过，学校的温度却像刚刚送走了寒假。这里的风常年这么吹，北京人文大学食堂的牌子，隔不多久就要重新修订。方良影穿着一身正装从食堂出来，显得极不合群。
　　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首先入场的是北京人文大学副校长傅玉德先生，继而，由方良影引导学工部的老师和几位人文大学的校友，陆续走上讲台，“北京人文大学优秀实习生代表返校交流会”在阶梯教室如期举行。方良影站在讲台旁边，猜测自己是不是最后一次参加学生会活动。忽然，手机震动提醒了她的走神，方良影趁着大家在鼓掌，悄悄往外溜。
　　“喂？”
　　......
　　“我是。”
　　......
　　“哦，后天上午行吗？”
　　晚自习后，方良影碰见室友宗旭和男友赵河滨在公寓楼下小别，就和宗旭一同上了楼。
　　“你说你着什么急？”
　　“要是你后天没课，就陪我去吧。”方良影说。
　　“这也太快了吧。”
　　“嘘，先别告诉她们......”
　　这是方良影的第一次面试，她怕搞砸了，但是心里似乎又知道会成功，所以只告诉了宗旭，宿舍其他四个人，被瞒的严严实实，就连她前不久新交的男朋友也不知道。方良影没想到自己竟还没有宗旭兴奋，回到寝室，趴在床铺的扶梯上“哎”了一声。宗旭拿着脸盆，瞟了一眼：“叹什么气呢？”方良影把头埋在胳膊里，心想这是松了一口气。
　　从学校到面试地点，虽然只有几站地，但却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方良影突然觉得八达岭真是个好地方，哪里的空气都不如这里的闻起来轻松。
　　宗旭知道她紧张，讲了一路笑话：“职员向老板请婚假，老板说：‘你不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职员又说：‘我请丧假。’老板说：‘下午要开例会，能不能开完再去？’职员说：‘那我请例假。’”
　　方良影一下子更紧张了：要是工作了，该怎么向学校请假？！
　　宗旭把手机合上：“你也是的，大三就要工作了，急不可待。”
　　方良影要宗旭和她模拟了几回爸妈知道她不上学，去工作的场景，每次都是以宗旭扮演的爸爸妈妈方胜出。
　　“本来学校的生活就无聊透顶！”方良影说。
　　“这可不能告诉他们，否则大人一定会说：‘干什么不无聊？好好用功考你的国考，比什么都重要。’”
　　在北京人文大学这个拼自考的学校里，人人都有两张准考证，而对于以方良影家长为缩影的学生家长而言，两张准考证，一张通向毕业，一张通向前途，两张加起来才能光宗耀祖。方良影参加过六次国考，通过了三科，按这个比例，她需要在学校里呆到全宿舍楼的女孩儿都嫁出去。不过在前年，她刚刚和招生老师上校车时，还完全不这么想。
　　宏茂大厦非常好找，还没下车就看见了，宗旭在楼下的星巴克等她。
　　方良影从写字楼的金属大柱子里照了照自己，脸胖身子瘦，不过还是要故作镇定。
　　之前也问过很多上了班的人，几乎没有人告诉方良影上班是件得意事儿，但她偏偏心痒痒，用她自己的话说：我顺其自然地就成了北漂。
　　都十点了，电梯里还这么多人上上下下，除了送快递的，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呢？
　　方良影走进去，找了半天十层的按钮，它在右排的最上面，被太多人按掉了些光彩。电梯里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后面那个人的呼吸，方良影不自觉地想起了自习室——要是班里上课能这么安静，也许班主任昨天就不会发火，也就不会在发火的时候，不小心把同桌的名字喊成了“方良影”，吓了自己一跳。
　　找到1005室之前，方良影先是看见了公司的广告牌，凑近一瞅，没错，是1005，她谨慎到担心这层楼上有两家重名的公司。
　　这里没有前台，接待的是一位胖胖的主管，虽然没有环顾周围，但她觉得，全公司的眼睛都跟着她瞄进了会议室。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主管还要求在半小时内完成一篇新闻稿，给了笔纸，方良影一个人坐在里头写。
　　主管并没有规定写作的主题，方良影几乎没有想就开始动手，把上周新闻学概论课上老师讲过的一篇好文章搬过来，一口气写完了。
　　终于有空从容地看看这间会议室：方方的屋子，有扇很大的窗，不用起身，就能看见回学校的马路。左手边是一个比新闻班稍微小些的黑板，噢，不对，它是白的，用那种又黑又粗的大油笔写上去字，擦的时候没有灰尘。用的久了，上面留下了抹不掉的星星点点，方良影在剩下的星星点点中想要看出点儿什么：大众——发——0——绞丝旁，就在这时，门响了。
　　主管看了看文章，头也没有抬：“你什么时候拿到毕业证？”
　　方良影透过主管手里的纸，看见自己写的字背面歪歪扭扭的：“我现在是大三，2013年吧。”
　　主管把桌上的奖状复印件、身份证复印件和简历收到一起，竖起来在桌面上磕了下：“好的，我们也考虑下，十一国庆过了，给你消息。”方良影点点头。
　　从大厦走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脸部肌肉有些僵，不过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似的，剩下的事儿真的要交给上天了，方良影对这次面试完全没有把握，她现在已经把它抛在脑后了，如同几年前就经历了一样，和宗旭一起回学校。虽然回去的时候，手心没有来时那么冷冰冰的，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拣些细节说给宗旭。
　　“你准备什么时候才通知他呢？”宗旭问。
　　“反正现在不行，我又不知道人家要没要我。”其实，方良影又何尝不想马上就告诉他。
　　再过几天，就是她和田斌在一起的第100天了，她准备那时说的。
　　回到宿舍，已经没了下脚地，大包小包，还有没来得及打包的,堆的哪儿都是。“你们这是干嘛呢？暑假还没在家呆够啊？”宗旭边说边找到一块小空地迈过去。不知是谁的熊没靠稳栽倒了，方良影捡起来拍了拍，抱在怀里。
　　大家都打算趁小长假出去玩，各顾各。方良影对这样的长假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平时学校里就跟放假没两样，但好在十一是全国放假，能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方良影的男友田斌，家在北京，两人是在上半年的一次促销现场结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自己捎带着促销出去了。那时正赶上学校招生，动感地带校园套餐在人文大学举办活动，田斌的哥们儿是当天活动的主持人，因交友不慎，田斌本是不情愿被拖来打酱油的，谁知就在学生会的同学帮忙打扫场地的时候，有个叫方良影的姑娘，偏穿了身酱色的连衣裙。
　　田斌大方良影三岁，已经工作了，做软件开发。他笑方良影总喜欢把那场促销叫“邂逅”，在他看来，促销就是促销，邂逅，就是搞在一起了。
　　方良影接到电话，开心极了，右手找梳子，左手去拔充电器。宗旭看不惯：“你看我，赵河滨一个电话，我都不用收拾，直接杀出去。”
　　要是没有这句话，方良影也不知道自己变了，撇了撇嘴说：“他才到居庸关。”
　　田斌看见方良影时，她的脸被风吹的红红的。不过田斌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羞涩，让他这个一天到晚扎在机器堆儿里的人爱不释手。
　　“你们放几天假？”
　　“八天，和你们一样吧？”田斌笑笑。
　　“我们才七天。”其实她更想说：还是上班好。
　　“国庆你不回家，我妈说想见见你。”
　　“啊？”方良影被田斌的邀请感到惊喜。
　　“怎么了，她早就说要见你，早晚的事儿呗。”田斌见她不说话，又说：“这回好不容易放假时间长，你说呢？”
　　方良影问：“那，薛叔叔也在？”
　　薛叔叔是田斌的继父。几年前，田斌的爸妈离了婚，后来没多久，生父在车祸中去世了。薛叔叔的前妻和孩子常年在国外生活，几乎没有联系。
　　田斌“嗯”了一声，又说：“主要是去见见我妈。”
　　方良影磨叽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