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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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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终于悄无声息地彻底熄灭了。
日奈森亚梦感觉到光线转暗后抬起头,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然后往墙上看去——
已经七点了啊。
周围全是笔尖划过纸面的刷刷声,学生们低着头,甚至连脸都要埋到卷子上去。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抬起头,讲台前的老师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埋下头,装作认真检查的样子。
每天早上起床,乘公车上学,在公车上背单词;中午去食堂吃饭,捧着书本边吃边看;午休时间教室里没有一个睡觉的,清一色的都在做题;甚至连晚自习都会拖堂到九点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后必须强撑着继续写作业…
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毕竟是高三了,该努力的还是要努力。
不想让父母失望,这大概是支撑她的最主要原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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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结束后,她背起书包,在人群的簇拥中走出校门。
路过曾经的圣夜学院,她不禁驻足,静静地看着曾经就学的校园。
突然间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还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学生。
已经六年多没有见到他们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样。
她所知道的,是唯世在国中毕业后便去了法国留学,那样一个浪漫之都,她很向往的地方。
歌呗现在仍然是人气颇旺的歌星,荧幕之上随处可见她的身影。
而圣夜学院的其他人,也都去了不同的初中,毕竟那时候她学习很差,根本不能到达重点国中的标准,所以不得已和大家分开。
之后也曾留下联系方式,也曾写过信,不过自从她入高中搬家以后,慢慢地便失去了众人的联系。
大家应该都过得很好。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空,想想今天晚上还没有吃任何东西,于是拐去了那家经常光顾的拉面店。
“喔,亚梦啊?”
店主大叔笑呵呵地打招呼。
大概是很晚了,店里人少了很多。
“还是老样子,对吧?”
亚梦冲他点头。忽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歌呗?”
戴着一顶皮帽和一副大大的墨镜的女子,正是月咏歌呗。
“好久不见。”
她惊讶于歌呗的从容不迫,岁月显然使这个骄傲的少女蜕变成了一个更为成熟的女人。
“你怎么会来这里?”
“唔…最近工作比较少,所以偶尔来这种小店放松一下。”
“是嘛…”
不知道该讨论什么话题,她尴尬地吸了几口面条。
“哥哥他有给一直你写信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她措手不及,差一点被面汤呛到。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们三个月前失去了联系。”
她皱眉,“…这样?”
“在这之前,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明信片。但是三个月前,他停止了寄明信片。我知道他一直在跟你联系。”
她愣住了。半晌后她讷讷地回答:“我们的确有联系,不过前几个月已经不再联系了…他单方面终止了来信。”
歌呗显得颇为焦虑,“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哥哥才会…”
一丝不安划过她心头,她不着痕迹地掩饰着,对歌呗说:“他一定是有要事吧?也许是太忙,所以顾不上联系。”
“希望是这样,可是我还是担心。”
“你…该相信他的能力。”她含糊地说。“我们大概帮不上忙吧。”
“你变了。”
歌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让她有些局部不安。于是把注意力再次转到面前的拉面上,淡淡地回道:“你也是。”
“什么呀,我只是说你瘦了而已!”歌呗笑了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脸有些红。
“你也是…变得更漂亮了。”
歌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便向亚梦道别:“有些事,先走了。如果有哥哥的消息,一定要联系我。”说着她递给亚梦名片,“还有——老板,给这位小姐再上一份拉面——多吃点,你真的瘦了很多。”
“谢谢”两个字卡在口中,就这么目送着歌呗施施然离去。
饱腹感驱使她想向老板退了那份面,但最终她慢慢地,慢慢地吃下又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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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已是十一点。她仰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人。
月咏几斗。
讨厌的家伙。
上初一的第一个周末,意外地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浅蓝色的信。
署名是:月咏几斗。
当她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周游了十一个国家,就仅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
他到每一个国家都会停留几个月,一边靠奏小提琴为生一边寻找父亲的行踪,然后在闲暇里,坐下来给她写信。
“我刚刚来到普罗旺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妇人,她很善良,不仅告诉我父亲的行踪,而且介绍我去了当年父亲去过的酒吧打工,这样我就又多了一条线索。这里的薰衣草田果然很棒…”
“笨蛋亚梦,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去中国,我想父亲也许会来这里,不过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不说这些,我想从这里多待几个月,因为这个国家很大,而且有很多新奇的东西…”
“你是不是该上高三了?准备报考哪里的大学?不过我估计以你的智商,高等院校是够呛了…”
有时候他会随信附着邮递来,有过薰衣草香瓶,有过各种照片,也有过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她把这一摞摞的浅蓝色信件和那些纪念品放在一个很大的箱子里,有时间就翻来看看。
连母亲都打趣道:“这么多年,你们还保持着通信?干脆你们以后一起吧,几斗那孩子也不错…”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说“谁要和那家伙一起啊?”之类的别扭话吧。
美琪她们也不停地聒噪,不停地开她玩笑。
她对几斗的情感,大概她自己也不清不楚。到底是哪种情感呢——只是三个月前他突然终止来信,她便有了被背叛的感觉。
那种感觉折磨着她,所以她将自己投入到其他事情上。
那一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全家人高兴地吃了饭,晚上她来不及和甜心们道晚安便入睡了。
然而第二天,她睁开眼习惯性地寻找甜心们说早上好,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她猛地坐起身,目光触及墙上挂着的日历——
原来她已经十八岁了啊。
她成年了。
也就意味着,那四个聒噪的小甜心,永远离开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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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生活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日复一日的规律的生活,死板却繁忙,忙到可以让她暂时忘却这些烦恼。
不过是逃避而已。
她看着镜子中的人,脸色苍白,樱红色的长发随便地披散着,青色的眼袋和无神的双眼,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精力旺盛的少女了。
怪不得歌呗说她变了。
日奈森亚梦,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胆小。
难道,又要回到六年级以前的样子吗。
“诶,月咏…”
她猛地回头,看见两个国中男生背对着她在讨论什么。
“…歌呗真的好漂亮,而且歌也很好听!”
她神经质地转身,加快了脚步向身后奔去。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对他的思念。
以至于做什么都会想到他了。
这种感觉,痛苦的感觉,就是母亲所谓的“爱”吗?
她一路狂奔,等到实在跑不动后停下大口喘气。
月咏几斗。
讨厌你。
讨厌你每次都让我这么狼狈。
她才意识到自己跑到了以前几斗曾经演奏过小提琴的公园。这几年公园面临拆迁,已经没有什么人来了。
她想立刻转身离去。
像是在挽留一般,公园里幽幽地响起一阵琴声。
熟悉的旋律,是她梦里听过无数次的曲子。
她跑进公园。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心随步伐一起,跳动得格外快。
层层树木的掩映之下,一个颀长的背影出现在她眼中。
尽管六年没有见面,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打扰。
一曲终了,她鼓掌。
“谁?”
他并未转身。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是我,几斗。”
“…亚梦?”
声音带走一丝不确定,“是你?”
她走过去,直视他有些消瘦的脸,“你为什么不转身呢。你明明知道除了我没有别人会来。”
“抱歉。”他挑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三个月来没有联系你。”
“你这个…没有信用的家伙!”
她忍不住一拳捶上去。本来在以前,他会轻易抓住她的手腕,然而现在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躲都没躲,于是被打击地后退一步。
“…喂!一见面不要这么暴力吧?”
她听出了他的微微紧张。
“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我做错了。”
回答得越发坦然,但显然不是“月咏式”的回答。
一直看着他的脸庞,终于觉察不对劲来,那双曾经是深蓝色的眼睛,似乎失去了应有的狡黠神采。就像是全无焦距一般。
“你能看见我吗?”
她不确定地用手在他面前晃动,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静寂。
她忽然有些害怕。
看到放在长椅上的小提琴盒旁边,多出了一根金属色泽的,长长的东西。
所以,他并不是太忙忘了回信,而是根本就无法写信。
他大概明白,找人代写,自己和歌呗会看出端倪来吧?
所以他回国,都没有告知任何人。
原来如此。
悲伤的同时她却感到突如其来的轻松,她抱住身前的男人,轻声问:“你为什么回来。”
就像是执意寻找答案的固执小孩一般,她咬着嘴唇,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呵…”他笑了,“我——”
“我来履行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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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