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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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我不在乎。”
他盯着镜子，微微扬起下巴。
“我不在乎。”
在躁动的情绪下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重新归为一片空白，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高傲的理了理一头卷发，就好像在头顶戴上了自我加封的冠冕。
“我不在乎。”
九岁的男孩儿低声喃喃，仿佛催眠一样死死的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包裹在熨帖羊绒衣下的削瘦胸膛，在每一次的深深呼吸之下都在大幅度的起伏。
“……”
他无声的咆哮着，抓起手边的象牙梳子，泄愤般的砸在了镜子上。
***
“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嗯？Sherlock？”
那份儿令人恶心的洋洋自得甚至连掩饰都没有的、从慢条斯理的语调里渗了出来，他咽下一声嗤笑，头也不回。
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是吗。他仔仔细细的搅拌着颜料，用余光警惕的瞄了一眼走到自己背后的恼人的混蛋。
“唔。瞧瞧你吧，心不在焉、缺乏耐心，最关键的，还缺失了那份对待艺术无比珍爱的心情。赶紧放下你的手，Sherlock。不要糟蹋了上好的颜料和画布。”
他暗地里咬紧了牙。他绝对不会搭理这种纯粹挑衅的话。在这种对峙里一旦开了口，他就输了——
“说起来，我好像有很久都没见到John了呢。”
——半凝固的钛白在画布上粗鲁的抹出一道破碎的直线，让他精心构建了许久的完美构图毁于一旦。
卷发男孩儿死死的握着调色盘，以一种几乎要让人狐疑是否他会把一盘颜料扣在对方脸上的姿势迅速回过头，无比轻蔑的用眼神将三件套家庭教师从上扫到下：
“——安娜做的小甜点味道不错吧，Mycroft？”
***
“……父亲今年圣诞，也不回家吗？”
清亮的嗓音里带着些没能掩饰好的失落，穿着宽大睡袍的男孩垂下脑袋，脚尖在地板上蹭了蹭。
刚刚洗漱完毕的伯爵夫人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家难得乖巧的小儿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上来吧。”
“什么？”
卷发男孩歪了歪头，深色的鬓发无辜的垂在脸颊上。
“你不是不愿意偷偷的溜到John的房间里又发现他不在？”对孩子们别扭的心思一清二楚，感到好笑的伯爵夫人撇了撇嘴。“上床来吧。不过我可不会给你读什么睡前故事的。”
Sherlock犹豫了一下，迅速掀起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
他闭上眼。假装并没有什么无法碰触的怀疑与委屈横亘在心里，假装自己躺在有着熨帖温度的兄长身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从来都不会对自己有任何隐瞒的John从没有不知所踪。他试图假装这世界照常运转，与以往度过的每一个平凡但还稍有亮点的日子一模一样。
他做不到。
埋在被子里的一小团动了动，背对着自己的母亲，把自己蜷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人类成长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吧？在无比清晰的黑暗里，他回想着那些文字晦涩排列的书籍。支出与收获信任、偶然失望、有时满载而归、或者体无完肤。
可是……剥开那些掩盖在真实想法之上的各种言辞，他也只不过是——
“你观察不到吗，Sherry？”他的母亲突然开口，“我教给你的那些推理方法呢？你看不出来John这些天到底去干什么了？从他的裤腿、米白色西装，还有他看着你的表情上？既然John已经决定向你展现出全部的信任，也许你也应该多对你哥哥有点儿期待。——我以为，从半年前那场荒谬无比的争吵上，你们早就已经取得教训了。”
没错。我看到了。男孩儿无声的喷了口气，更紧的抱住了膝盖。——裤腿上不小心沾到的深棕色印渍，是被食物蹭到之后匆忙擦干净才留下的颜色；特地换上的昂贵袖扣，说明John去的是一个对服饰要求相当高的地方；每一天上完课之后John就迅速离开、并且在他要求跟随的时候屡次三番都拒绝了他，这表明John知道并且依旧故意的瞒着他，——在明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去试图弄明白的情况下；更何况，还有那隐隐约约的女士香水——
除了某个不知所谓的蠢笨女人，不会再有别的答案了。
他不再搭理身边等着听他回答的妈咪，死死的捂住了耳朵。
***
“Dear Jimmy：
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虽然不知道等你收到这封信大概要到什么时候，但是，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你有一件很珍惜的宝物，却被肮脏的东西粘上了，你会怎么办？
——温和一点的方法。你做的那些‘实验’，John不会喜欢的。
Yours
S·H
***
——十二月二十四日。
穿着绵软睡衣的少年从床上慢吞吞的爬了起来，用手指懒洋洋的梳了梳自己浅金色的头发，抬头看了眼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微暖光线，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终于。
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瞄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闹钟，然后伸手到枕头下摸了摸，拽出一根连着条银色项链的小钥匙，无比郑重的挂在了脖子上。
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十四岁的尽责兄长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有些疑惑：明明自从他瞒着故意不告诉Sherlock的那天起，那个孩子气的小混蛋就单方面对他横眉冷对起来了，可为什么他的胳膊还是像之前被幼弟半夜爬上床压了一夜一样又酸又疼？坚定的排除了某些选项之后John老老实实的打开衣柜挑选衣服：尽管今年的圣诞夜父亲可能也赶不及回来了，可是作为Holmes家族的传统，显然，他今天晚上也逃不过宴会结束后的余兴表演。
等他快手快脚的打理好自己的一切，怀抱着“今天又是平和的一天啊”、“圣诞节亲人们都平平安安的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想法刚一脚踏出房门，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头熟悉的小卷毛从走廊尽头迅速消失不见，只留给自己一个骄傲不屑的背影。
十四岁的·尽职尽责的·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被疼爱的弟弟单方面冷战的·John Watson，在平安夜难得平和的早晨，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无比郁卒的捂住了额头。
***
“妈咪，能把那瓶——”
“妈咪我想要那个。”
“呃，好吧，……可是Sher——”
“Mycroft！！你是不是偷偷把我的蛋挞吃掉了？？！你竟然敢这样做！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又胖又——”
“Sherlock！注意你的言辞！”
“妈咪，别生气。可能Sherry只是……”
“怎么会，Sherlock？我压根没有必要这么做吧？尽管它的味道也不过是差强人意，但是，那也比你今天早上把芥末挤在我牙膏里面的味道好。”
“What the——”
“——Mycroft，John，Sherlock。”
雍容华贵的伯爵夫人拿起小巧的勺子，用前端轻轻的敲了敲碗沿，发出了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她满意的回顾了一下瞬间安静的餐桌，矜持而优雅的一扬下巴：
“闭嘴。吃饭。”
***
“5，90,13，e，……”
他小声念叨着，顺着墙角边小心用粉笔写下的记号往下走，全部注意力都被半夜溜出门时发现的奇妙暗号所吸引。
有趣。
灰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半夜出门的初衷。
男孩儿用一只手拖拽着卷好的画布，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摩擦着嘴唇，时不时的用牙齿咬着拇指的指甲。——是什么呢？一定是某种密码。如果那些数字代表着方位的话那么字母肯定是……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小心的咽下了一声欢呼，在思维殿堂里疯狂的翻阅着之前看过的书籍，低着头向前冲了几步：没错就是这个方向！“砰——！！”九岁的Sherlock捂着额头，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尽管被撞上去的力度弄得生疼，仍然兴奋着的男孩儿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不发出声音的把房间门推开了。——真是太令人期待了！他从来没想象过会真的遇见到这种真实的解密！这样富有挑战的、神秘的——他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踮起脚尖摸到了墙壁上吊灯的开关。
——！！
在恍惚间觉得心脏停止跳动的一刻之后，他贪婪的用目光扫视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甚至连手里小心翼翼卷好的油画掉在地毯上了也不知道。
天呐他、他从没想象过……
氧气从肺里抽尽，耀眼的灯光在昏暗的光线里猛然爆炸开，通透的玻璃包裹着这世界上最为晶莹剔透的珍宝，反射出莹润的璞光。
他狂热的扑上去，隔着一层玻璃用手指抚摸着水晶头骨，如果、如果没有这一层玻璃——
“……Sherlock？”
仍然带着些迷蒙睡意的呼唤声，从门口传了过来。
卷发男孩儿吓了一跳，回过头的时候，颧骨上还带着些未能消散而去的兴奋的潮红：“John？！”
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的十四岁兄长靠在门框上，嘴角边挂着有些无奈而宠溺的笑意，湛蓝色的瞳眸还因为哈欠而泛着些许泪水，“我就知道你肯定等不到明天早上……话说回来，我还以为我藏得够仔细的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Joooooooohn！！！”
九岁的男孩子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转过身，飞快的撞进了哥哥的怀里，不顾对方被他毫无顾忌的冲力扑的向后一仰，两只胳膊准确的圈在了兄长的脖子上：
“这是你送给我的吗？JOHN？？水晶头骨？是给我的吗？给我的吗？”
“咳……是的！是的Sherlock！把你的胳膊给我——”
兴奋过头的男孩奋力向上一窜，狂热的在哥哥脸颊上啃了一口，“我爱死你了John！！钥匙呢？钥匙呢——我想要摸摸它！！天呐John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想要很久的？”完全不顾自家兄长辛苦的Sherlock在对方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着，甚至还空闲出一只手到处翻找着John睡衣上的口袋，“John？JOHN！”
——拼命承受着幼弟毫无章法的扭动还因为担心他掉下来而一手圈在Sherlock背后的John痛苦的喘着气，也完全不想指出家里面的天才小混蛋明明跟他单方面闹了这么长时间的别扭、到头来却因为一颗水晶头骨就二话不说缴械投降的事实了。甚至头发都已经被无意间揉了两下而蓬乱无比的少年无比挫败的咧了咧嘴，眼睁睁的瞅着Sherlock马上就要伸手扒拉他衣领了，深感为了瞒着聪明过头的幼弟而给对方一个惊喜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John赶紧在所有的彩蛋全都暴露之前出声提醒，“Sherlock，按理来说到了明天才能拆——”
“可是我都看到了啊John！！你怎么能毫无道理的认为我在看到它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回房间睡觉啊？”卷发小混蛋可怜巴巴的撅起了嘴，白嫩的皮肤上仍旧泛着些许粉色，全然无辜的眨着眼睛，完全忘记了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的圣诞晚宴上还在跟对方针锋相对的表现，一心只想要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盼望的礼物，“John你怎么——你怎么买到这个的？”像是突然想到这一点的，男孩儿保持着挂在哥哥身上的姿势偏了偏头，“我不记得妈咪给的零花钱有足够到……”
“——所以我才不得不出门打工啊。”
John叹了口气，像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事情一样随意——抱着自家幼弟而其实很勉强的——耸了耸肩。“你不觉得今天晚上与你合奏的时候我钢琴弹得顺畅多了？”
“我——”
Sherlock目瞪口呆的张了张嘴，然后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门：“愚蠢！愚蠢透顶！”他有些窘迫的转开了视线，打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犯了这种无比白痴的错误：他怎么会没有看出来？！他怎么可能……在观察上犯下这种错误！显而易见！John的裤腿、袖扣、女士香水、偶尔晚上外出——简直不能再明显了！他分明记得，在附近就有一家彻夜经营的酒吧——
“……Sherlock。”
大概是看出了自己弟弟难得的困窘和尴尬，John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弯腰把男孩儿放在了地上，额头贴着额头，清澈的湛蓝色眼睛，望进了另一片灰蓝的深海。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亲昵的蹭了蹭弟弟的鼻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比温暖的微笑：
“节日快乐。”
***
门外的走廊上，环抱着双臂的伯爵夫人转过头去，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向着身边无声摇着头的Mycroft一挑眉。
默默在感概着些什么的年轻政府工作人员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然后优雅而戏剧性的一鞠躬，示意对方自己也是时候返回房间了。
——一只纤长而白皙的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Mycroft满脸茫然的转过头去。
“那幅画。Mike，”伯爵夫人淡淡的朝他背在身后的手看了一眼，“你以为要哄好一个发脾气的Sherlock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那副圣诞礼物，他可是小心翼翼的准备了很久的。”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将一个与Sherlock掉落在房间里的画卷完全一样的、仔细绑好缎带的卷轴递到了伯爵夫人的面前。可就在对方将它接过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开了口：
“可是那幅家族画像里并没有——”
“并没有John？”
那位优雅的女士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样的接了口，然后带着脸上淡淡的微笑抿起了嘴唇。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们两个，Mike。”她微微倾身，把手里的粉笔塞进了Mycroft衬衫前的口袋，然后亲昵的拍了拍。
她一身轻松的转身往自己的卧房里走去，只留下了一句带着笑意的话语：
“什么都别考虑，只要快乐的享受这个节日就好了，Mycroft。”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