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离合岂无缘

6、复仇

　　毕业六年以后，战争结束了，周围很多朋友说回国机会比较多，于是我也回到了国内。
　　回到上海，国内百废待兴，只要有熟人、朋友，发财机会多得很。上海各种投机分子多得很，一夜暴富的神话时时有所耳闻。回到上海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花旗银行，还好，存款还在，掏出发黄的存折，我一下成了富婆。那时深深敬佩外婆的深谋远虑，外婆当时就换了美金，而战争结束后，美金飞涨，换成国币，比战前翻倍。
　　很快，我结识了不少上流社会的朋友，也有些是美国的旧识，尤其是有个人，嫁了个洋买办。由于是患难之交，也由于在战争中，出于同情，我曾经在生活上稍微照顾她，于是对我格外亲密些，介绍我在她丈夫手下做事。
　　回上海以后，我还抽空回了趟乡下，老宅还在，但是已经有点破败，向周围的人打听，原来舅舅在外婆死后想把老宅卖掉，可惜，很快开战了，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回乡下还有个意外收获就是遇见了于妈，她一个人靠替别人缝补为生，舅舅他们告官以后，老于被抓进牢里，很快染上瘟疫死了，战争中，于妈的儿子一家也死了，剩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我把于妈送到了上海一家养老院，有空的时候就会去看看她。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了舅妈，谈起了近况。原来舅舅、姨妈他们在战争期间躲到了后方，但是厂房什么的没有办法转移，也算损失不少，想东山再起却缺少资金。
　　“为什么不想办法在股票上捞一笔？”我闲闲地问一句，“我有内部消息”
　　“是吗？”舅妈上下打量我，的确，我的穿戴和以前大大不同了。
　　“你们住在哪里？我明天登门拜访”
　　我们交换地址后，约好明天我去拜访舅舅。我的地址也不怕舅舅舅妈去查看，上海洋租界里一所洋房，实际上是朋友借给我住的：）
　　第二天，舅舅和姨夫都在舅舅家等我，原来他们亲上加亲，已经做了亲家了，一阵寒暄感慨之后，很快他们急着进入正题。我说了几个名字，答应下次酒会时介绍他们认识。
　　很快，他们经常从我这里获得内部消息，开始做投机生意。一开始，他们还是比较谨慎的，投入的资金不算太多，但几次下来以后，很快他们变得忘乎所以了，每次都投得很大，有时候他们会赢，有时候他们会持平，有时候因为市场的关系，也会输。每次我只是暗示而已，就这个也让他们赚了几翻了。而且很快，他们对我言听计从，把我捧得象太上皇。很快，我暗示他们我对表弟有兴趣，在他们中间制造矛盾。
　　我没想到的是利欲熏心，为了钱这些人能把儿女都卖掉。表弟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每天陪着我到处交际，而把表妹一个人抛在家里。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我暗示要嫁给表弟。在这期间，表妹也曾找过我，被我客气而冷淡的回复弄得不知所以。后来，我又给舅舅和姨夫加了压力，终于，表弟表妹宣布离婚了，很快，我和表弟的订婚仪式又提上了议事日程。
　　其实我心里暗暗好笑，我才不会陪着他们被埋葬。在美国我见过赌徒，也听说过那些从白俄流亡的贵族，曾经带着几万金币到欧洲，输得不名一文。虽然我做洋买办的秘书，自己手里也有大量现金，但是自从我曾经输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投入金钱到这个投机生意里，而他们则以为我的钱全部是从投机生意里赚的。
　　一切都开展得很顺利，只有一件事让我心里不快，我和表弟照了张订婚照，假装准备登在报纸上。然后去养老院的时候带给于妈看，因为我这张照片照得不错，妆也比较重，有点象电影明星照。结果于妈说，你再漂亮，也比不上你表妹那张。我知道表妹的那张照片，十六岁生日时照的，没有化妆，但是那种恬静和优雅的美丽，是我身上所没有的。但是，实际上因为离婚带来的打击，现在表妹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就在我想办法脱身之际，机会来了，由于工作的关系，洋买办要调走了，我暗示他们抓住最后的机会大捞一笔，建议他们向别人借高额的短期借债。做这件事以后，我找个借口，带他们一起回乡下给外婆扫墓。把老宅稍微打扫一下，我们一行住了下来。还是那个庭院，还是那个花园中的小池塘，小池塘旁有颗树。临走的那个晚上，当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忽然看见两个人在那里相拥，我甚至能看见他们的表情，看见他们的眼神，直到我临终的时候都忘不掉。是表弟和表妹!他们两个互相凝视，仿佛用目光要把对方刻在自己的心上，实际上，我知道，明天表妹就要被姨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想到这里，一阵得意涌上我的心头，怎么也抑制不住，我也不想抑制，于是我纵声大笑，笑啊笑啊，笑声中那两个人充耳不闻，依然那么深刻地凝视着对方，我发现，表妹瘦了许多......
　　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第二天回到上海以后，我就和上司夫妻一起回到了美国。在路途中就看到报道这次有些人在投机市场损失惨重，我随意地把报纸扔到一边，享受着海上的阳光以及迎面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