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人 ...
-
那天是周末，天气已经不算热了，净蓝的长空云丝游曳，看起来又高又远。
钟离炙当时正在家里的花园里练球，突然听“吱呀”一声，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推开院子的铁门走了进来。
再见到阮芜的那一瞬间，钟离炙看清了很多很久以前没能看清的东西，恍若在无人之巅看到了一处绝景，纵有千般感慨也无人倾诉，只能独自一人，或福至心灵，或惘然若失。
阮芜被不远处的小豆丁看得有些局促，他是来找奶奶的，不想眼前的这栋房子太过气派了，至少，他家那间小窝棚是绝对比不了的，这让他潜意识地有些畏缩。
“你过来。”钟离炙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现在只觉眼睛发烫，视线迷茫，似乎要流出血来。
而可笑的是，他心里明明早就翻江倒海，但那张脸上却愣是没能显出一丝波动来。
所以说……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阮芜迟疑了一下后，走近了过去，有些不明白这个一脸严肃的小孩想要做什么。
“你抱抱我。”钟离炙张开手臂，仰望着对方。
分明是颐指气使的语气，阮芜却莫名鼻酸了一下，他将手伸到小豆丁的腋下，将他提了起来。
钟离炙在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时，不禁打了个颤，他忙伸手抱住了阮芜的脖子，身体和对方紧密地契合在了一起。
阮芜被这个小孩子亲昵的动作弄愣了，但见他软趴趴窝在自己的身上不动的时候，心竟像是突然化掉了一般，烫烫的让他有些无措。
“你都不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吗？”钟离炙嗡嗡的声音从阮芜的肩窝处传来。
阮芜有点呆呆的，第一感觉则是，这个小孩说话好有意思，神里神气的，跟小大人一样。
“我叫阮芜。”阮芜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阮阮，我叫钟离炙。”小豆丁从阮芜的怀里抬头，近在咫尺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小孩子热乎乎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汗味和奶香，阮芜忍不住亲了亲钟离炙软乎乎的脸颊，改正道：“要叫我哥哥。”
“阮阮，你是来找人的吗？”钟离炙自动无视了“哥哥”二字，明知故问道。
阮芜是吴嬷嬷的孙子，但是没有血缘关系，或者说，阮芜也算是弃婴，和自己前世所不同的只是，阮芜的亲人多给他留下了一个姓名和一封书信。
“嗯，我来找我奶奶，我奶奶姓吴。”阮芜稚嫩的脸上带着某种羞怯，看起来有些内向，他腼腆道：“你认识的吧？”
钟离炙扭过身子，伸出小短手，指了指屋子，道：“我们进去吧。”
阮芜点了点头，抱着钟离炙走进了主屋，刚好遇上了正在打扫的吴桂英。
“乖乖？！”吴桂英一见抱着钟离炙的阮芜就愣住了，急道：“你怎么抱起小少爷来了，赶紧放下来！”万一摔了，他们真的是死了都赔不起的……
钟离炙也怕阮芜的小身板坚持不了多久，也配合着扭了扭道：“放我下来吧。”
阮芜将钟离炙放下后，有些不安地讷讷叫了声：“奶奶……”他是不是不该过来啊？
吴桂英看着她长得比女孩都俊的宝贝孙子，却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带着穷苦的感觉，和这间漂亮的屋子格格不入，不禁有些心酸，要是这孩子是被别的人家捡回去了，过得肯定会比现在好吧？哪像自己这个穷婆子，连个可帮衬的儿女都没有，她死了以后，他家乖乖可怎么办是好？
钟离炙看着吴嬷嬷愧疚而又辛酸的脸色，明白她是觉得自己连累了阮芜。
只是，只有他知道，前世的吴嬷嬷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的。
阮芜，在十四岁就没了……
钟离若第一次见到阮芜，他也跟现在一样，刚刚十二岁，从乡下进城来念初中不久。
因为吴嬷嬷是家中唯一会偷偷帮钟离若的人，所以，她那时是有些依赖吴嬷嬷的，连带着，对这个画画很好看的小哥哥也亲近了起来。
阮芜真的很温柔，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却对她很好，每次从乡下带来什么新鲜瓜果，都会先给她尝尝，在她苦闷，身体难受的时候，还会背着她出去玩。
钟离若第一次感受到奔跑的滋味就是在阮芜的背上，虽然胸口被他瘦瘦的背碰撞得有些疼，但是，他的喘息声，耳边微弱的风，手心紧张的汗……都让她忍不住笑意，那种飞扬的心跳节奏，让她觉得，奔跑也许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只是，她那个弟弟却永远不会放弃抢夺属于她的东西，无论是有形的物质，还是无形的情感。
她可以不介意钟离炙分走了阮芜的注意，也能忍受他对阮芜的各种无理要求，但是……却不能容忍他夺走了阮芜的存在！
他现在才明白，前世的她对钟离炙怀着多么刻骨的恨意，虽然没有人察觉，就连她自己也以为她是没有关系的，原来……她远没自己想的那么大方。
爱，有时非关风月，但却可能比想象的，要深得多也疼得多……
“小少爷？”吴桂英无奈地提高了音量，这个孩子怎么越来越爱发呆了？
钟离炙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吴桂英。
“我得去干活了，小少爷能不能带着我家乖乖玩一会儿？”吴桂英现在已经看出钟离炙是真的变了，想必不会为难他家乖乖。
钟离炙点了点头，拉着阮芜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阮芜看了眼钟离炙清爽整洁的房间，一时有些放不开，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坐吧。”钟离炙费力地从床下拖出一只纸箱子，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
自从钟离炙开始练习篮球后，这些东西就完全被冷遇了，所以欧美慧就将它们打包了起来，不过嘛，就算钟离炙没练篮球，怕也不会蛋疼地去玩这些东西……
“要不要玩？”钟离炙仰头看着阮芜。
阮芜蹲了下来，局促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小炙，有空我带你去乡下玩吧？”阮芜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道：“你可能不喜欢去，乡下其实没什么好玩的……”
“我要去的。”钟离炙点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阮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想笑，这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跟老家隔壁流着鼻涕动不动就哭的孩子一点都不一样。
“阮阮，以后你不要去水边玩。”钟离炙严肃地加强了语气：“水边很危险，绝对不要过去，靠近也不行！”
阮芜蓦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好看。
钟离炙的脸色则更严肃了。
问候众仙！这个五岁包子的身体能有什么说服力啊！！？
“小炙，我知道了，奶奶也常跟我说不要去水边玩。”阮芜笑够了，温和道：“我很少去水边的。”
闻言，钟离炙的心脏骤然一热，是啊，这就是她熟悉的阮芜，温柔的，真诚的，安静地听人说话，答应的事情绝不敷衍。
可是……那时候，又为什么会在钟离炙落水的时候跳下去救他了呢？……
傍晚的时候，欧美慧一回来就习惯性地来见她的宝贝儿子了。
“小炙，妈妈回来了。”欧美慧摇了摇手中的大苹果，笑道：“妈妈给你买了好多苹果哦。”
“妈妈。”钟离炙走了过来，恭顺地说道：“谢谢。”
“噗，你这都跟谁学的啊？”欧美慧被小豆丁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她一把抱起钟离炙，亲了亲他的脸颊，嗔道：“人小鬼大。”
钟离炙现在对于欧美慧的亲昵已经适应了不少，所以任她蹭够了，才开口道：“妈妈，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宝贝尽管说。”欧美慧将苹果塞到了钟离炙的小手里。
钟离炙抱着圆滚滚的大苹果，看着欧美慧道：“能不能让吴嬷嬷他们住在我们家？”
“为什么呢？”欧美慧表面笑着，但眸子里却很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吴妈教唆了他家儿子。
钟离炙自然不会忽略欧美慧的神色，语气委屈道：“学校没人理我，今天吴嬷嬷家的那个小哥哥陪我玩了，我想天天跟他玩。”
欧美慧叹了口气，他们的确能压制着学校的孩子不欺负自家儿子，却不能强迫别人家的孩子陪自家儿子玩啊……
而且，吴妈住下来的确要方便很多，假如自己和老公有应酬不能回家的话，好歹不用操心家里，加上，侧院里还有一间空房子，空着也是浪费。
“好，听我们家宝贝的。”欧美慧笑道：“这下开心了吧？”
钟离炙点头，凑过来亲了亲欧美慧的侧脸。
欧美慧愣了一下，对着钟离炙又是一阵爱怜“蹂躏”，他家儿子很久没跟她亲近了，她平日里不说，心里总是难过的，今天宝贝儿竟然主动亲了自己，这心情还真是说不清了……
很快，吴桂英和阮芜就在钟离家安顿了下来。
此后的每天，阮芜都和钟离炙一起上下学，每天早上，阮芜会先将钟离炙送去学校，再去上学；晚上放学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精英”，接钟离炙一起回家。
在与钟离炙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中，阮芜渐渐对这个小孩子变得钦佩起来，钟离炙每一天的规划都极为严谨，尤其对于篮球的练习，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他实在没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是如何拥有这样执着的毅力的。
而钟离炙，虽然将阮芜保护在了身边，但是却无法完全放心，只能暗自决定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学会游泳，将一切隐患给扼杀掉。
就算命运无法改变，他也要将它竭力扭转过来！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故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