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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探病 ...

  •   初夏的落雁坡充满生机。牧民们进入了一年当中最繁忙的季节。为了不影响牧区的工作,牧人们不常光顾医帐。若非急病,人们不愿花上一天的时间,跑这一趟。

      落雁坡的生活有了新的内容—放牧。自从春牧回来,四个年轻人分到了30头羊和10头牛。这40来头牲口确实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一大清早,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周沧海和顾平必须开始一天的工作了。他们两个人一个负责外放的母羊,另一个负责卷里的小羊。因为母羊才产了小羊,需要分开饲养。外放的母羊白天在河滩吃草,中途需要回圈喂食小羊。乐滢负责照料小羊吃奶,同时准备当天需要的奶品,最重要的是打扫羊圈和牛圈。相比较之下,杨念的工作很少,她只是承包了所有的内务,洗衣,做饭,送饭。外加帮乐滢打理羊圈和牛圈。

      自从丘木仓回来之后的几天,杨念不再说笑。一则,经历的事情吓坏了她,二则,朋友们对她似乎改变了态度。白乐滢不但少了往日的嘻笑,甚至很少和杨念说话。一次在她帮乐滢挤奶的时候,乐滢竟然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奶桶,说:“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我可承受不起。”惊得杨念奔出羊圈,却无处哭诉。顾平更是躲着她,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擦身而过。只有沧海,如果沧海在身边,她就安静的跟在后面。沧海对丘木仓那晚发生的事只字不问,对她只是更温柔了。可杨念面对沧海的轻声细语,总是想哭。她大多时间都在发呆。她有太多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明白朋友们为什么对她改变了态度? 她不知道沧海对那晚的事知道多少? 他为什么不问?她不知道突赞现在好不好,她该不该去看他?她心里好似多了什么,又好似少了什么。

      杨念骑着马个人,一个人走在去往聚集区的路上。她必须见上突赞一面才能安心。她今天外出只和乐滢打过招呼,出发前给沧海留了字条,希望沧海能理解她的今天的行为。对于沧海这些天来,对那晚发生事情的刻意回避,杨念不知是感激还是失望。或许沧海希望她主动开口,那就等见过突赞之后再说吧。

      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杨念头脑仍旧混沌。她不清楚事情是否已经过去。这事件看似来得快,去得更快。来的没道理,去得似乎更没道理,像做了一场梦。另外一方面让杨念放心不下的,就是突赞。突赞的担当让她敬佩和感激。只是,她似乎感觉到这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天晚上,她好像也作出一些超乎常规的举动。那晚的情景好象放电影一样,一遍遍的在杨念脑子里闪现。影响虽然模糊,但却挥之不去。“一定得把话说清楚”,杨念下定决心,她从不是拖里拖沓的人。

      夏天快到了,草原上的风已经感觉到阵阵暖意,但杨念仍不停的打冷颤。落雁坡的事务仍然很多,她不能耽搁得太久,此外她还占用了一匹马,她必须快去快回。杨念挥起马鞭,向前奔去。

      将近中午时分,杨念站在突赞的帐篷前。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巴力阿爷和阿姆。这个时候,人们都在牧区里忙碌,几座零零落落的毡帐显得有几分落寞。

      杨念走进帐篷,昏暗的帐内陈设简陋。帐子中心的地火没有点燃,仅有的家具是一张小桌几,上面放着半碗奶茶,已经冷透了。突赞仰面躺在地铺上。

      帐内的光线太暗,杨念看不清突赞的脸色。她走近,在突赞身边席地坐下。“我不饿,阿姆.”突赞声音无力,仍旧闭着眼睛。杨念渐渐的适应帐内光线。突赞卷曲的长发散在枕上,黝黑的面庞黯淡无光,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样子很不好,杨念放下药箱,伸手为他腋了腋被角。

      其实,这些天来突赞被照顾的很好。阿爸,阿姆几日来轮流守护,上药,送饭,不离他的帐篷。普仁把家里存的药酒送了他一瓶。来看望的人也不断。突赞这次受伤,让刚对汉人有了信心的牧民们又有了几重疑虑。德吉等性格刚毅的牧民都多多少少表现出愤怒。明明是汉人之间的事,为什么扯上突赞?而汉人丫头杨念丝毫未损,突赞却被搞的体无完肤。让人发指的是,竟然用上了绝迹多年的柱桩刑。这刑罚的可怕之处在于,受刑人身上无明显外伤,却严重伤害骨骼和肌肉。非但短时间之内不易恢复,膝头软骨组织的伤害有可能累及一生。在高原牧场,如果男人的腿废了,就意味“生不如死”。

      突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睡不踏实。肌肉撕裂似的疼痛,膝盖似万针穿刺。严重的时候,肌肉抽搐,头也一抽一抽的疼。周身动弹不得,直疼到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睡着了,他就做梦。梦见杨念被他们带走了,带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了。他每每被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身上疼痛不减,好像刚被施了五马分尸之刑。

      醒着的时候,他就想,不知杨念怎么样了?那些人有没有为难她?会不会把她关起来了?会不会折磨她,像折磨他那样?想到这儿,他就不能睡了。瞪着干涩的眼睛望着帐顶,他再想,如果她没事,应该会来看他。会和他说什么呢?沧海一定会和她一起来吧。想到这儿,突赞心里隐隐涨痛。那晚,他和杨念共披一件大衣,杨念抱着他哭,叫着他的名字。这将是最近的接触了。

      她就要嫁给沧海了。

      可是她没来,一定她是不好。难怪大家都不告诉他有关杨念的情况。阿布来看突赞,留下两个字--不值。不值吗?突赞只想杨念平安。只要她平安, 一切都值得。

      四周一片寂静,阿姆一定还在,突赞不想再劳累阿姆,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如果没有杨念的消息,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你醒了。”杨念轻声问。

      突赞惊醒,双目瞬间明亮。“阿念,阿念。”他的声音仍旧嘶哑,但响亮不少。“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他试图起身,剧痛让他跌回去。杨念鼻子发酸,对他挤出一丝浅笑。“你别动,很疼吧。”突赞摇摇头,她来了,她没事。只要她没事,他就不疼, 什么都好了。

      “你全身肌肉撕裂性拉伤。一定得静养,不能动。”杨念从药箱里取出一瓶精油,一瓶药膏,放在小几上。

      “这是我昨天晚上做的,药膏用在膝盖上,可以消炎,止痛。每天三次。精油是用生姜和辣椒做的,按摩用。可以帮助肌肉放松。每天按摩两次。”她慢慢的说,“让我看看你的腿。”

      “别。”突赞急呼。“别看。”

      “我是医生。”杨念掀开被角。

      “阿念。别。”突赞底吼。抬手阻拦,因为背脊抻痛又跌落回去。“求你别看。”杨念对上突赞急切的目光,停下手,低头不语。他不领她的情,是怨恨她吗?

      “巴力阿姆会帮我的。”

      突赞看看杨念起身后,又看看帐门口,只有她的一个人。“沧海没来吗?”

      “我想一个人来。”

      突赞心里一丝甜甜的,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脸色不好。”杨念接着说。

      “睡不好,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杨念摇头,“我听你的,什么都没说。”

      “那就好。” 突赞放心,感激佛祖。帐外有人走动,声音远远进进。两人静静的对视。经过那晚,突赞的暗恋之情表露无疑。今天对视,他突然有些尴尬。

      “对不起,突赞。”杨念打破沉静。“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不是这件事。” 杨念犹豫,说吧,还是说出来的好。杨念提一提气,继续到:“是…是…因为我已经有沧海了,所以,我…对不起。”

      “噢,”这就是她今天一个人来的原因。突赞虽然躺着,还是觉得有些头晕,似乎有一层白纱在面前飘动。杨念在白纱的另一边,虽然人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虽然轮廓清晰,面庞却朦胧不清。

      默默的喜欢一个人,终究是要得到这样的结局。之前日复一日心的煎熬,换得她的亲口拒绝。断了所有的奢望,更断了所有的退路。其实应该感谢阿念! 她将他从困苦中解脱出来。

      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杨念。可眼中干涩,似有万针刺入,疼痛难忍。突赞闭上眼睛,眼睑的呵护无法缓解眼中的不适,灼热的感觉仍在。直到泪水滋润了眼球,他才略感轻松。突赞把头侧向内,让冲刷了眼睛的泪水流出眼角。

      “突赞,我们做好朋友好吗?一辈子的好朋友。”

      没有回答,帐篷内一片寂静。杨念之心中酸楚,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她仍旧默默的坐着,不敢打破这沉静。

      她已经打破了一样东西,现在他什么也不敢打破了。

      过了良久,突赞转回头。杨念仍旧坐在他身边,目光向着帐门口。帐帘不时被风吹开,外面的日光射进来,在杨念的脸上一闪一闪的。一层水雾在她眼中跳动。突赞的心又开始抽动,让他一个人痛就够了。这不是她的错。不是。他抬手想为她擦去泪水。手抬到一半,肌肉的撕扯疼得他哆嗦,“啊”的一声。杨念闻声回头,见突赞一只大手在她的面前颤抖。她一把抓住,眼泪终于冲出。

      “别哭,这不是你的错,别哭,阿念。”突赞哑声,牵扯嘴角,努力微笑。“好朋友对吗?永远的好朋友。”杨念失声,将突赞的手覆上她的的脸颊。和突赞做一辈子朋友,将是另一种幸福吧。可突赞会幸福吗?

      突赞的手夹在杨念的脸和手之间,暖流温热他的手心手背,经过臂膀传送进他的心里。他觉得好多了,身上不痛,心上也不痛了,他轻轻移动手指,为她擦去泪水,对杨念笑着。可杨念的泪水不停的涌出, 怎么擦都擦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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