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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金风玉露一相逢(增改) ...

  •   他们到达沙河子时候正是破晓时分,东方的天际是一片澄澈的淡青及柔和的浅紫,整个村庄笼罩着乳白色的轻雾,还在恬梦中没有醒来,忆云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冽而清新的空气,赞叹道:“想不到沙河子这么美。”于波心道:“这有什么美的,只有破破烂烂的房子和光秃秃的树。”不过他很理解忆云的心情,他自己心中也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也是无比的轻松和欢喜。村口放哨的士兵们都认得于波,一路引着他们来到成峰的屋前。屋门口也有卫兵站岗,那稚气未脱的小兵拦住他们:“于副官,你不能进,总指挥心情不好,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于波笑道:“我包管叫他心情马上变好。”说着一推门:“梁小姐,快请进吧。”
      忆云进门一看,成峰萎靡不振地半靠在在行军床上,于思满脸,形容憔悴,又心疼又着急,忍不住大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了败仗也没什么了不起,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胡子也不刮,头发也不理,当长官的这样,士兵们怎么会有士气?”
      成峰和幕僚们开了一整夜的会,凌晨时才和衣打了一个盹,迷迷糊糊间被一个小兵气势汹汹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只觉得做梦一般,那声音是那么熟悉,定神一看,那小兵虽然脸上黑乎乎的,却是明眸皓齿,他一把摘下她头上的帽子,开怀大笑,心花怒放,他的参谋和卫士们很久都没听到他的笑声了,此时都识趣地回避了。
      成峰好容易止住笑,指着忆云:“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脸都成了花猫了。”
      忆云啊的一声,捂住脸转身就跑,被成峰一把拉住,拥进怀里,“跑什么?”忆云懊恼道:“真糟糕,最丑的样子都给你看到了。”
      “这样正好”,成峰在她耳边低语:“咱俩谁也别嫌弃谁。”说着热烈又缠绵地吻住她。
      忆云的到来,使成峰喜出望外,精神大振,于波跟他汇报一路上的见闻又给了他启发,于波说因为魏鹤年一直是用他和成峰两个人的名字发号施令,魏军的士兵和中下层军官都不知道他们实际上是在跟成峰打仗,成峰决定向魏军发动宣传攻势,他派飞机向魏军阵地散发传单,自己又亲自上前线喊话,直忙到掌灯时分才回到指挥部。
      于波带人给忆云收拾出一间空房间,并周到地请村上大户人家的女眷包了些衣裳脂粉,他拎着包袱,有些窘迫地递给忆云,“乡下人的东西,小姐别嫌粗糙,凑合着用吧。”忆云着实感激,她走时匆忙,连换洗的衣服也没带,一路上又风餐露宿,此时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她打开包袱,拿出衣服来换,只见一件葱绿色的缎子短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不由脸红心跳,“要命,这怎么能穿,”看另一件银红的还略为素雅,襟上绣一枝玉白的杏花和两只小小的银色蝙蝠,等她再一想这花样的含义脸又烫了,没奈何只好换上,刚换好成峰敲门进来了,忆云一看到他也忍俊不禁,因为他也刚刚理发沐浴,看上去焕然一新,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向来从容潇洒,此刻神情也很不自然,忆云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装束,更让人难为情,不由脸如红霞,又无处可避,只好低下头去。
      两人一时都脉脉不语,屋角生着一盆碳火,正熊熊燃烧着,满室生春,成峰还是第一次见忆云如此含羞带怯的女儿娇样,她乌亮的长发如云如瀑直披到腰际,那村姑的衣服虽然艳俗却有一种洋洋喜气,映衬着她的脸像怒放的芙蓉花,看着她,他满心的欢喜又夹带着似真似幻的恍惚,真是“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忆云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平日里花言巧语多的很,今天怎么都不讲话?难道是被我这打扮吓着了?”不由解释道:“于副官重金收购把人家姑娘的嫁衣买了来,害我穿得别扭死了,喂,别老盯着人看啊,要嫌难看就直说。”
      成峰握住她的手:“傻丫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忆云嫣然一笑:“谁信啊,早上还有人说我的脸像花猫。”
      成峰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即使是花猫,也是最漂亮的猫,”随即又诚挚地说:“你的每个样子都是那么美,我都要牢牢记着,笑的,哭的,高兴的,生气的,凶巴巴骂我的,还有满脸黑灰滑稽可爱的,以后我想你的时候把这些样子一一拼凑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你站在我面前。”
      忆云听他说得深情,心中感动,但同时也掠过一丝不安,还未及多想,成峰揽住她问:“猜猜看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想起往事,不由露出温柔的微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我是去拜访你父亲的,正好你们在打球,我就在一旁观看,你的样子又神气又威风,把那些小伙子都打得落花流水,连德阳也顶不住了,连打手势向我求援,我本是好意让你的,却被你骂作是瞧不起女人。我就想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厉害,不过还真有气势,后来你骂我风流放纵,狠狠地说不想再见到我,我才知道我完了,竟被一个小丫头整得失魂落魄,今早上你又骂我邋里邋遢,军容不整……”
      忆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抗议道:“你怎么净记着人家骂你,难道我就没有温柔的时候?”
      成峰大笑,一把将她抱起,连续转了好几个圈,一面道:“有有有,当然有。”炽烈火热的吻绵绵密密地落下来,霎时间忆云不能思想,甚至不能呼吸,只觉得他激烈而有力的心跳像一面战鼓,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团轻盈的柳絮,随风舒卷,飘上云霄。
      忆云做了一夜的美梦,梦中又回到童年的时光,花园里桃花似火,杏花如雪,春色烂漫无边,她和姐姐们扑蝶采花,尽情嬉戏,晚上全家人在园中赏月,母亲穿着淡紫色的绸衫在吹着笛子,笛声悠扬婉转,小河里的水闪着银色的波光哗哗地流淌……后来她又去荡秋千,秋千越飞越高,好像荡到云里,有个少年在下面笑道:“快下来吧,看你的脸都弄脏了。”他目似朗星,宛然是成峰少年时的模样,拉着她在镜子前坐下,又变回现在的样子,说:“我来给你画眉。”捧起她的脸却没画,而向她唇上吻去……忆云心中一荡,突然惊醒过来,原来已是红日炎炎,窗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她放眼望去,只见一夜的大雪将荒凉的沙河子变成了万树梨花的琉璃世界,而成峰已不在身边,想起刚才的绮梦以及昨夜的缠绵缱绻,她不由面红耳赤,心想幸好他不在,否则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忆云正梳洗,敲门声把她吓一跳,她匆忙间瞧一眼镜子,又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定了定神再去开门,正是成峰,他双手端着一个托盘,笑容像晨曦般清新灿烂, “早,我来送早餐。”忆云的脸早已像一朵红玫瑰,她连忙接过托盘,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想到刚才慌忙中那一瞥所见他的神情,她心里暗笑,原来他也会害羞呢,却听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快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忆云惊奇得忘记了羞涩,“是你自己做的?”看到他情致殷殷的眼神,她想即使再难吃也会甘之如饴,出乎意料味道却真的很好,“咦,这不是麦芬和松饼吗?我在美国时早餐就吃这个,你怎么会做?而且这个地方材料什么的也不可能齐全啊,怎么能做得出来?”
      “这才叫本事啊,”成峰颇为得意:“我是跟怀特牧师学的,早年我们雁京的基督教青年会搞募捐,我跟着他土法上马、因地制宜做了不少西式点心拿去义卖,我做的蛋糕居然大受欢迎,募捐到的钱最多,快有十万块呢。”
      忆云插言道:“跟你买蛋糕的多半是太太小姐们吧?”
      “嗯,你怎么知道,”看到她一脸顽皮促狭的神色,他才回过味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坏蛋,总是逮着机会就来讽刺挖苦我,今天非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说着作势要去呵吱她。
      忆云笑着躲闪,嘴上还不饶人:“我不是挖苦你,我是要跟你学,赶明儿我的学校要募捐时,我也这样卖蛋糕:十块钱一份,笑一下是十五,握个手是二十,还有……再送……”被他一把抓住,她素来怕痒,早已软倒,笑得说不下去,告饶道:“不要,好好,是我乱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不敢了。”
      他松开手笑道: “看在你承认自己是小人的份上,就饶你一回。”
      忆云端正坐好,一边整理刚才弄乱的秀发,一边睨了他一眼,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盈盈笑意,“我可没承认,我是说我是大人,大人大量,你那些花花艳史,我才懒得去追究。”
      成峰捂住鼻子笑道:“还说什么大量,我只闻见好大的醋味,”忽然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心里一紧:“你还想着办学的事啊?”
      忆云一怔,刚才虽是随口一说,但也正说明在内心深处没指望能和他长久吧,她不辞艰险一路奔波前来一心只想着不能跟他隔着硝烟烽火,生死茫茫,她也曾想过一旦他度过难关,她就离去,可是一旦和他重逢,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了,又怎能离得开……忆云正愣神间,冷不防整个人都落进他温暖的怀抱里,他那么紧地抱着她,好像生恐她就要插翅飞去,“忆云,你别走,我不能没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答应我,快点答应我,啊?”
      被那情深意切的话语和炽热缠绵的气息包围和环绕着,忆云已是神魂俱醉,如何能割舍?如何能拒绝?此时此刻,他们还有没有明天,她也不去想了,火烧眉毛,也只能且顾眼下。

      因前线急报,成峰匆匆赶了过去,于波见忆云担心的神色,安慰她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目前两军隔着凌河对峙,而天降大雪对魏军不利,他们没有足够御寒的冬衣,总指挥就是趁此机会赶去布防,估计一两日内就要对魏军发起总攻。
      等到天黑,成峰还是没有回来,忆云点上油灯,找出纸和笔,想给父亲写一封信,可一落笔又停住了,当时她毅然决然来找成峰,无暇细想父亲的反应,如今在静夜的灯下想到千里之外温馨的家和慈爱的父亲,她不由一阵内疚,不知父亲会不会生气发怒,记忆中他一向温文尔雅,从来没有对谁疾颜厉色过,但尽管忆云心中忐忑不安,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心里轻轻地说:“爹,对不起,请您原谅女儿吧……”
      一阵马嘶打断她的思绪,她跳起来打开门一看,是成峰回来了,他的帽子和斗蓬上都落满了雪,卷着一阵寒风进了门,忆云帮他脱下帽子和斗蓬,一面掸雪一面笑道:“只差一副白胡子就能扮圣诞老人了,我还从来没看过那么大的雪。”
      成峰先向火盆烤了烤冻僵的手,再握住忆云的手,歉然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路上很不好走。”他看到桌上的信纸,“给你父亲写信啊,我下午已经发了电报给他,告诉他你的行踪并向他老人家负荆请罪,他一定很生气,都怪我拐跑了他的掌上明珠。”他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道:“其实我心里很不安,你这么纯这么美,让我觉得自惭形秽,配不上你,只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忆云粲然一笑,如春花初绽,娇俏明媚:“也许会,可是到那一天我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再后悔也晚了。”
      成峰眼睛发热,心中既甜蜜又酸楚,那是她的梦,也是他的,可是这样的美梦真能实现吗?他不敢深想,只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尽管经过一天的奔波他已困顿疲乏,可是他不愿意去睡,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分分秒秒他都舍不得浪费。
      忆云见他面有倦色,心疼地道:“看你忙了一天,又跑了那么远的路,快点歇着吧。”
      “不,我不要睡,只要略为躺一下就好,明天我们就要和老魏背水一战了,我又要赶去前线,至少也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让我陪你说说话吧。”
      忆云忧心忡忡:“你有决胜的把握吗?”
      “昨天的宣传攻势还很有效,今天在凌河前线我和好几个旅长和团长都通了话,他们都表示要效忠于我,不再跟着老魏了;另外我从雁东调来的骑兵旅也很骁勇善战,可以说我有七成把握吧,不过战场瞬息万变,也很难说。但你不要担心,我命大福大,比这更硬更难十倍的仗我都打过,最后都能化险为夷。等打完仗,我要好好陪你,不过现在冰天雪地的,也没什么好玩的,等到了春天,我们雁北才美哪,漫山遍野都是花,大草甸子一望无际,跑马能跑到天尽头,那时我一定带你去爬山,去骑马……”
      忆云微笑:“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净惦记着玩。”说罢一看,成峰的头歪在枕上,已经睡着了,手还兀自握着她的手,忆云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心中满是柔情蜜意细细端详他的脸,此刻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个够了:他比上次去见她时又瘦了一点,可还是那么好看,雕塑般的轮廓分明,俊朗秀逸,英武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眼睛原本清亮如星,凝望她时那明澈而炽热的光芒会令她心如鹿撞而不敢多看,此时安静地合着,垂下两排浓密黑长的睫毛,她想起他曾告诉她他们老家有句老话叫“眼毛长不认亲,”亲友们背后也这样骂他,因他不肯以权谋私,不留情面地拒绝他们升官发财的要求,“那他会是一个薄情的人吗?”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又看他嘴角上翘,微微含笑,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神情就像个纯真无邪的大孩子,因他人前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忆云有点惊奇地发现他也有稚气的一面,随即又爱怜地想,他也不过才二十四岁,同龄人像她的那些男同学们才刚刚走出象牙之塔不久,面前是洒满阳光的金色大道,而成峰却注定是疾风暴雨、风云莫测的人生,这样的人生虽然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是责任和重担已经像山一样压在他肩头,让他无法推卸,无法逃脱。
      天亮时分成峰赶往凌河前线,他把于波留下吩咐他保护好忆云,一旦听到他们战败的消息就火速送忆云回京城。于波很有信心地道:“总指挥请放心吧,我想我们一定会赢的。”
      “好,借你吉言。”成峰说罢,飞身上马疾弛而去。
      成峰到达前线指挥部,从雁东调来的骑兵劲旅已经按他的命令做好准备,参谋们有些犹豫地问:“总指挥,您把主力都集中在正面,如果魏鹤年从两侧过来怎么办?”
      成峰胸有成竹:“你们都没有我了解老魏,他这个人宁折不弯,哪里硬他就往哪里打,你们尽管做好正面防御就是了。”
      河对岸魏鹤年也正在召集高级将领们开会,他说:“这两日下了大雪,弟兄们衣服单薄,军需供应也有问题,我看不宜再拖,速战速决,今天就发起总攻,打过河去,直取雁京。”
      他手下四位军长有三人都默然不语,只有一位刘军长是员猛将,平时心直口快,此刻也直言道:“我看形势不大好,弟兄们看到萧总指挥的传单,又听到他的喊话,军心涣散,我手下的旅长、团长们也都不愿打了。”
      魏鹤年道:“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怎能不打?刘军长,你部做先锋,常军长的炮兵旅也归你指挥,其余各部整装待命,失败成功就在此一举。好,你们快回去布置吧。”
      成峰在指挥部里,只听得炮声隆隆,参谋来报说魏军已向他们开炮,隔一会又有人来报说打过来的炮弹都没有弹药,不会爆炸,成峰大喜,炮兵旅长果然言而有信,接着刘军长的部队向他们发起进攻,遭到骑兵旅的迎头痛击,魏军兵败如山倒,成峰的军队也乘胜追击,魏鹤年夫妇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几个贴身的卫士坐马车潜逃,骑兵旅的孙旅长立功心切,带兵穷追不舍,最后在长兴县一个农家的地窖里将魏鹤年夫妇抓获。
      成峰闻报,对高从义道:“快发电报,命孙旅长押着老魏夫妇先来我这里。”
      高从义不解:“从这里去雁京又不顺路,从长兴走不是更近吗?”
      “我要放了他。”
      高从义大吃一惊:“老将军已经对你很恼火,你这样做他能答应吗?”
      “老魏是个人才,为国家着想,我要先送他去国外呆一段时间,以后总有用到他的时候。你快发吧。”
      高从义只有遵命,但电报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回电,孙旅长说接到萧震的命令,魏鹤年夫妇已被就地枪决。成峰听了叹息不已。

      魏鹤年夫妇逃跑时,他手下的高级将领都没有跟着他走,此刻他们集中在魏鹤年的指挥部,忐忑不安地等着成峰前来。常军长叹口气道:“不知道总指挥会怎么处置我们?”
      吴军长也垂头丧气地说:“总指挥对部下还是很重情义的,怕只怕老将军饶不了咱们。”
      只听传令兵在外面高喊:“总指挥到。”
      大家一起肃立,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都怦怦乱跳。成峰走进来后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都耍完了?”他声音也不高,语气淡淡的,众人原是准备他大发雷霆的,听他这么说,反倒惊疑不定。
      吴军长跟他最久,最了解他的脾气,赶紧认错道:“总指挥,我们都对不起您,可是这都是魏副……魏鹤年一个人闹的,开头我们大伙都蒙在鼓里,后来被迫跟您开仗,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常军长也声泪俱下:“总指挥,我家兄弟三人当兵,两个都战死了,就剩下我一人,我并非贪生怕死,只因家有七十岁老娘,她老人家再也经不起打击了,只求您饶我一命,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其他人也纷纷求情,只有刘军长一言不发,成峰道:“刘向天,你怎么说?”
      刘军长慨然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负责,要杀要砍,随您处置。”
      成峰颇为赞赏地看他一眼,“你勇于承担责任,倒不失为一条汉子。”他转而向众将领道:“大家都放下包袱吧,要说这次兵变的责任,主要在我,我明知魏鹤年有不满之心,却碍于情面没有采取断然措施,致使百姓又受了战乱之苦,许多弟兄也牺牲了性命,我对不起他们,我会向老将军请罪辞职,你们各人各归原位,带好部队,我会让章督军暂时接管你们,以后如何,再听老将军的命令。”
      将领们都没料到他既往不咎,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们,个个心存感激,听到后来他要辞职,又都一惊,刘军长急道:“总指挥您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弟兄们只听您的命令啊,除了您,谁也带不了他们。”
      大家也都随声附和,成峰一摆手,止住他们道:“我命令你们即刻回去,各就各位安抚好部队,善后工作我自有安排,你们不用多说了。”

      于波在沙河子一直跟成峰的指挥部联系着,所以忆云差不多在同样时间得知魏鹤年夫妇的死讯,想起和玉芝的友谊也不免伤感。晚上成峰回来,心情沉重,忆云知道他和魏鹤年友情非同一般,好言劝慰,成峰叹道:“老魏对我来说是亦师亦友,情同手足,这些年我俩并肩作战,度过多少生死难关,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实在叫我痛心。”
      “想起何大姐,我也很难过,当初她把我软禁起来的时候我还怨恨过她,现在想想,若不是她来这一下,我们很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因此我还挺感激她的。我甚至愿这仗不要打完,这样的话,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忆云说到这里停住了,成峰连忙握住她的手说:“你放心,仗打完了我们仍然不分开,这几年打内战打得我厌恶透了,我已决定辞职带着你去国外,过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也许要吃苦,你怕不怕?”
      忆云眼里放出异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大的苦我也不怕,可是你父亲能答应吗?”
      “我会据理力争,明天一早我就去雁京见他,你在这儿好好等着我,我会尽快赶回来。”成峰想一想,不放心地加上一句:“不过先说好,真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可能什么都不会做,到时候你可不许嫌我笨。”
      忆云嫣然笑道:“谁说你笨啦,你要是笨的话,世界上还有聪明的人吗?”
      好似云开雾散,成峰脸上绽放的笑容就像旭日朝阳光芒耀眼,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又带着几分疑惑和腼腆,“真的还是假的?第一次听到你夸奖,我还真不习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忆云微笑不语,心里却是惴惴:这样的笑容不会像昙花一现再也看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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