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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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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某人都埋首在自己房间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红茶,香烟,黑人灵乐。
拉上窗帘,遮住阳光,房间里就由电脑屏幕发出的荧光照亮。
我木然地倒在床上,呆呆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任凭香烟在指间慢慢燃尽,脑海却像拧成麻绳的毛巾,再挤不出一丝可以称做情节的水分。
也许,已经不行了吧?我想。
算了,反正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垃圾,不写也罢。
比较麻烦的是,如何向编辑交代。当年大学刚毕业,正处于求职无门,四处碰壁之际,被学姐捡到,于是拉我去写书。
你根本不适合朝九晚五的职员生活。她说,我记得你的文笔还不错,不如试试帮我写点东西吧。
于是,我便开始了写作生涯。先是写写小评论之类的东西,然后是一些应景的散文,主编看我的文笔还不错,于是让我考虑写小说,尽管从前没试过,不过无所谓,现在小说风格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时间久了,名气出来了,读者群也渐渐固定了,学姐得意洋洋,直夸口自己是伯乐,慧眼识英才。
我暗自好笑,明明是迎合小女生口味的滥俗言情作者,哪里与英才有关联?不过是靠着一群爱做白日梦的女人养活的写手而已,变种小白脸。
但编辑无谓,小白脸也罢,三流畅销小说家也罢,只要书可以卖钱,哪管写些什么东西。
而现在,我那荒芜的思想原野上,关于以狗血煽情为生的作物几近干涸,不,应该说被编辑大人性急地拔光了。其他的植物,连我自己都无法辨认。
真累啊,没想过写垃圾也这么累呢。假如现在告诉编辑我就此封笔,不知被她砍死之前可不可以先行逃脱?
不行,终于发现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某中烟雾的浓度过高。于是惶惶张张捧了烟灰缸与茶杯出门。
洋行正巧打我房门口经过,被房间里迎面扑来的浓烟吓个半死。
你在烧房子?他狐疑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想不开的话麻烦不要拉鄙人一起。
多么美好的同居友情!我冷笑。
放心,拉你做鬼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找个美女。
洋行不屑撇嘴,不如考虑香薷。
话音未落,我们已相视大笑,要和香薷生死相许,不如给她现金比较实际。
话说回来,这女人今天怎么还没回家?
不必等她回来作饭了,大小姐好象又在恋爱,此刻八成正和某家少爷热火朝天地约会呢。洋行笑嘻嘻地说。
哦,我沉吟片刻,也就是说今天晚饭要靠我自己解决了?
是啊,洋行两眼发光,云哥,我想吃咖喱鸡块。
我径直抓起钱包往大门走,谁告诉你我要在家吃饭了?
啊?云哥!
将洋行的哀号关在门后,我走向电梯。电子门打开,长得像王艳的女人赫然出现。
我面不改色迈了进去,站定。沉默的狭小空间,两人相对无言。
一楼到站,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去,她往左走,我往右走。
就此一拍两散。
其实想想,关于她也可以写点什么故事出来,单单一个平庸女子长着与红得发紫的明星一模一样的面孔,就是个不错的桥段。只不过,现在没那个心情。
因为身后的人让我心烦意乱。
我坐上电车,此刻已避开下班高峰,因此往城外的路线上人烟稀少,空空荡荡。
所以公车上有大把的空位可供选择。
所以我很反感这家伙为什么偏偏要坐到我的旁边。尽管如此,我依然可以选择不与他搭理。然而这人一路陪我坐到终点站,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让我有些忍无可忍。
欧阳导演不去致力改革本城的文化精神,跑到这种荒郊野外来作甚?
他莫名其妙地眨眼,问道,这里是你家的地皮?
不是!晚上我来兼职做守墓人。我没好气地回答。
哦……原来本城的公墓是大作家的灵感来源啊,佩服佩服。他不以为意,继续打诨。
哪里,你慢慢逛,我先走一步。挥挥手,我打算走人。不料没离开几步,发现这家伙依旧跟着不放。
你到底想干什么?相信我此刻的脸色依然发黑。
欧阳一脸严肃道,扫墓。
语塞。跑到墓地来不是扫墓还能做什么,何况我终于看见他手上提着的香烛纸钱。
于是不语,转身走我的路。他爱跟随他跟,总不至于和我拜祭同一块碑。
一年时间很快,上次整理干净的墓碑已经布满浮尘杂草。我找来一根树枝扫去灰尘,拔去野草,整理好墓地,然后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
还好吗?爸爸。
好久没来了,真对不起。你也知道,我是个懒人。
话说回来,我还不至于到那种买一个大饼挖个坑套上脖子过一周的地步,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看着我对着墓碑自言自语,某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一定和你父亲感情很好。
我没有回头,欧阳先生,原来你与家父是故人么?
他立刻察觉我的不快,歉声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干涉你的隐私,只不过刚好……他指指父亲墓地旁的另一块墓碑。
我妻子就睡在这里。
我哑然,讪讪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都过去三年了。想必这女人已经在上面悠闲自在的喝着茶,一边不忘嘲笑还在人间彷徨的老公吧。他很诙谐的笑笑。
……你一定和你老婆感情很好。
是啊,你也一样,所以我们才可以这么轻松地聊起他们,对不对。欧阳微笑着看着我。因为知道将来必会重聚,所以无须大喜大悲,徒让他们担心。
我也笑,什么时候信的佛?
怎么这么说?他双手插进口袋,我可是基督教徒。
是么?我重新认识你了。
那好啊,他伸出一只手,鄙姓欧阳,是个名声显赫的导演,请指教。
先是愕然,然后我亦伸出手握住他的,在下是郝云,是个隐姓埋名的作家,多指教。
郝云,是你的真名?他问。
我点头。
他好象很高兴,现在我们算是真正认识了,走吧,请你喝咖啡。
于是欧阳很自然地拉我离开。对方的手心传来的感触,干燥,温暖。
等一下。
经过一处墓地,我顺手将口袋里藏着的一小束雏菊,丢在墓碑前。
走吧。
欧阳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