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城市》靡谣

2、第 2 章

　　看看，看看。香薷举起一本娱乐版杂志，几乎要伸到我鼻子底下。何丹要出演电影了！还是那个很有名的欧阳导演哦！小妮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八成与欧阳某人或是何某人有什么连襟关系。
　　你有分红可以拿？我白眼注视她，见她不明白，于是好心解释，那个什么何丹与欧阳联袂合作大展鸿图，于你有什么好处，竟惹得姑娘如此激动？
　　讨厌！香薷假笑着推我一把，装出小女人做派，呕出我一身鸡皮疙瘩。
　　何丹可是现在演艺圈里的当红炸子鸡，你去问问外面大街小巷的人，有谁不认识他？现在他终于涉足影坛，处女作就由欧阳导演开刀，简直是世纪新闻啊！哎呀，我好激动！真想早点看到！她一脸花痴地傻笑，双手抱成拳，向前方不明位置呆呆望去。
　　哦，我虚应着，顺手递过一杯开水，防止她口干。
　　其实我也不能算不知道何丹这个人，再不关心娱乐新闻，光是看见香薷满屋子都是他的海报，也算混个脸熟了。何况与欧阳签约后，在他的建议下，与这位电台名主播见过一面，要是让香薷知道，一定会被口水淹死。
　　那个家伙放着电台主持人不好好干，喜欢在各处踩一脚，一会儿跑去出唱片，一会儿在电视游艺栏目中插一脚，一会儿又跑去拍广告，就这样居然也渐渐打响了名气，成为小女生们追捧的对象。本来我是无所谓谁做男主角的，可是找他，实在是不理解。
　　欧阳导演说看好他，那就随他，反正没人认得我就行。
　　咦？这部电影的剧本还没有完成，怎么就开始宣传了？香薷看到下面，好奇的自言自语。而且剧本制作人还是那个ＫＵＭＯ，真新鲜，他从来没写过剧本吧？欧阳导演这次是专门力捧新人吗？
　　我一晕，险些端不稳茶杯，努力不动声色地说，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她得意大笑，那当然，ＫＵＭＯ可是现在出版界名人，只要是他写的书，一定登上畅销排行榜ＮＯ.１，而且ＫＵＭＯ还以神秘莫测，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而闻名，多么具有吸引力，我可是他的忠实读者呢！
　　打个寒战，没想到家里也会有自己的读者，这种感觉……好可怕。
　　香薷没有体会到我的心情，继续发表感慨。
　　传言ＫＵＭＯ只有二十多岁，家资过百万，而且长相英俊潇洒……
　　实在是才华横溢，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洋行接口道。对不对，香薷姐？
　　讨厌，不要叫我姐！香薷虽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露出我们所熟悉那副表情，这种表情意味着她的准金龟婿目标人选出现，这时我背后的寒毛几乎全部竖了起来。
　　那个，我说，又没有人真的看见过ＫＵＭＯ本人，也许那些传言都是出版社的宣传造势，为了吸引销量而已。
　　洋行点头往下接，没错，说不定啊，那个家伙是个年过五十，有个巨大的啤酒肚，地中海式秃头，满脸肥油，生性好色的欧吉桑呢！对不对？云哥？
　　我咬牙切齿，表情僵硬地点头。好你个洋行，看来过去对你的治理还是太轻了！虽然你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但这样诬蔑别人也是不可原谅的。
　　你们好讨厌！香薷受不了我们对她偶像的亵渎，怒气冲冲的挟裹着杂志钻回房间，很大力地摔上房门。
　　她怎么了？洋行莫名其妙地看我。
　　我高深莫测地盯着他，冷冷一笑，笑得他惊慌失措，以为又要遭到什么打击报复，于是我让他继续保持不安，端起红茶回房。
　　男主角继续保持冷酷形象，丝毫不为女主角的柔情蜜意所打动。因为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从前女友的影子。
　　女主角不弃不舍，坚信只要自己死缠烂打，最后一定可以与男主角步入礼堂。
　　她跟踪男主角的回家路线，在每天早晨苦等两个小时假装与他偶遇，攒钱去买高级领带作为圣诞节礼物送给男主角，上烹饪学校为了给他做爱心便当。在男主角受到别人非难时挺身而出为他打抱不平，结果沦落到受伤的地步。
　　男主角终于被她打动，在为女主角包扎时吻了她。
　　女主角兴奋异常，以为就此寻得真爱，大功告成。
　　我木然地看着电脑上的文字，靠在椅子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怎么，这样就结束了么？
　　欧阳看着我带去的稿子，疑惑地问。
　　你觉得呢？
　　我笑吟吟地反问。
　　他恍然，眯起眼睛凝视我的脸，很快咧开嘴。
　　我觉得你不太想这么简单就让主人公步入礼堂。
　　当然。
　　我莞迩一笑，慢慢端起红茶，轻抿一口。恩，这家红茶馆的东西味道的确不错，难怪这么贵。幸好是对方请客。
　　如果这么容易就到结局的话，不要说观众不会满意，连演员也会觉得索然无味吧？
　　所以？他以眼神示意我继续。
　　那么，再来个前女友搀和一下，意下如何？
　　他抚掌大笑，ＫＵＭＯ你的思路还真是商业化。
　　不敢当，只不过是迎合大众口味罢了。他们喜欢看见主人公为爱伤神，遭遇种种危机，最后获得幸福。因为现实中太多不如意，所以将自己代入剧情，让别人冲破阻碍，团园唯美。
　　欧阳眼睛发亮，看我的目光充满探索意味。
　　ＫＵＭＯ，那么你自己的口味呢？你觉得故事应该往什么方向发展下去？
　　那不重要。只要别人喜欢看就可以了。
　　可是我很在意。他坚持。
　　为什么在意？我轻笑，不要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唉，作家大人又来开我玩笑了。看来在下真的很好欺负啊。欧阳不着痕迹把话绕开。你看外面。
　　我顺着他的话看向外面。这里是位于高级酒店十二层的红茶馆，夜色朦胧，星光闪烁，地面上的行人车辆构成彩色的光潮，缓缓流动，远处建筑的灯光编织出璀璨光华的夜景图，仿佛有人将一捧碎钻撒落人间。
　　我讨厌这个地方。他忽然感慨，非常讨厌。
　　我再瞟一眼窗外，淡淡说道，有什么不好？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多么漂亮。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然 ，如何？
　　下面的人，他挥手划过下方，仿佛指点江山的气势。就在这里，他们满足于小说、电影、传说的故事中完美情节，并且天真地以为现实中也会出现那样的奇迹，商人们看准了这一点，抓住机会大发横财，电影界几乎完全被垃圾制造者占据，艺术被他们蚕食殆尽！我想改变这一切，我要改变这个城市的文化气氛。
　　KUMO，我看好你，他的眼神再度闪烁奇异的光彩。KUMO，你可以帮我改变这个城市的精神。只要你愿意遵循自己意志。
　　我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
　　我一直都遵循自己的意志，欧阳。
　　可你根本不喜欢自己笔下的结局，你在勉强自己附和大众口味！他有点激动。
　　那是因为我生活在现实中，欧阳，我需要靠迎合大众来讨生活。
　　说完，我便告辞离开。

　　半个月后，剧本完成，摄制组马不停蹄开始拍摄。欧阳几次想找我去和演员交流影片内涵，都被我拒绝。
　　一切就交给你好了，我说，既然是你选中的作品。
　　他无可奈何，也就随我。并且答应代我拒绝媒体访问。这样倒也顺了电影公司的心意，因为这样可以增加神秘感，利于宣传。
　　欧阳导演名不虚传，三个月后影片杀青，七月黄金季节首映，票房轰动全城。
　　庆功宴上，电影公司老板也跑来和我干杯，引得我好不惶恐。
　　欧阳与现在已经成为大影星的何丹过来找我对酌。何丹优雅地举起夜光杯，对我致意。
　　KUMO，很高兴可以演你的作品，我一直都有读你写的书呢。
　　我的荣幸。我堆出假笑，亦抬了抬手中的酒杯，心里却在想香薷若是看见这副景象不知该做何感想？
　　真的，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他一脸真诚，演技可嘉。主人公总是很努力，最后终于获得幸福，非常有积极色彩呢。
　　是吗？我不置可否，非常怀疑他到底看了我哪部作品。
　　欧阳满脸坏笑，轻叹道，何丹，不要被他的假象所迷惑1其实他是很想让结局悲惨一点的。
　　这个家伙！
　　真的？何丹做出标准的吃惊表情看着我，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更真实。我不得不回答，但也不太受欢迎，所以就放过主角们了。
　　好险啊，我差点要演更悲惨的人物了么？何丹如释重负般笑了出来，果然是明星，笑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欧阳簇眉。何丹，不要满足与这样大众水准上的影片，你的潜力值得演更出色的。
　　你是说我的作品不出色？我有意无意地开玩笑。
　　他正色看我。不，你的剧本很出色，不然也不会有这么高的票房。但我期待你更出色的下一部。
　　周围的几个人看向这边，想确证欧阳是不是在和我敲定下次合作。
　　再说吧。我一口饮尽杯中物，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