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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风居住的街道 ...

  •   花木前死了,野婆婆穿过他打造而成的时空隧道去了仙草坞,我还是那副乔装成青衣小荷的模样打扮,孤独的走在漫漫长夜的清凉巷道里,
      那一排排红门朱漆高墙,无不诉说着兰陵的繁华,昔日,谁才是这座城的主人,对他们来说,也许早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此刻依旧安宁,歌舞升平,
      在一大户人家红墙高瓦院落外对面的街道拐角处,我看见一满头银发的老人,她正疲惫的依偎在冰冷街道上随地摊起的破棉被里睡着,皱纹爬满了她的脸庞,她梦中还不时冻得瑟瑟发抖,浑身抽噎,
      她为什么不回家?可是没有家?
      她没有儿女么?
      如果有,是儿女不孝顺么,
      还是儿女都已经不在了……
      我又想起我的奶奶,想起,那时的我跟明雪、明川经常去青湖里游泳,如果,爹跟娘没跟我们一起去,她就一步一步的迈着小脚跟着,水里的我们游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她说,那深水里有龙王,专门抓一些未成年的不听话的孩子去给他当童男童女,想以此吓唬我们赶紧上岸,
      我们偏不听,而偏偏此时的明川,他居然从浅岸上摸出好大一只乌龟,
      “奶奶,你看好大的乌龟啊”,他兴冲冲的大叫着,奔跑着上岸给奶奶瞧,我跟明雪也随即起身一起去看,
      “你这傻孩子,捉它干嘛,它有灵性的,还不快放了它”,奶奶慈眉善目的赶紧将那乌龟接了过来,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并小心翼翼的将那神物放了,
      奶奶,这么善良的你,如今,你又在哪里呢?
      风一般的越过那大户人家的高墙,对准那正房内此刻欢睡中的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施了个咒语,并将从那老人身旁捡来的一根银发吹入那男人的眼,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而后大叫起来,
      “管家,管家,快派人去接我娘,快……”,只见他着急的外衣未穿,光着脚板就推开房门往外狂奔,
      他这幅神态把那随即赶来的管家跟家丁看的是一愣一愣的,
      “老爷,您莫不是糊涂了吧,老夫人三年前就去了…….”,
      管家壮着胆子说的话还未能说完,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
      “放屁,我娘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这张臭嘴没完”!他双手叉腰,指着一众家丁,大声叱喝道,
      “你们这一群白痴,愣着干嘛,还不速速去迎接老夫人”!
      管家跟众人是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他们这主子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但,精明算计、冷漠无情也是出了名的,老夫人离世的时候,他还整天在玉凤楼里跟头牌柳青青快活,这会,莫不是他,中邪啦,
      “看什么看,找抽啊,大门口对面右拐那位老太太就是,还不备轿,我亲自去接”,说完,那男子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
      “要八抬大轿”,他终于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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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那老人从梦中醒来,惊愕的眼神,随即便舒展开的眉心,她是有多久都没有笑过了,没有睡在这么温暖的床榻上了,没有享受过儿孙满堂的天伦景象,
      那胖男子最小的儿子,正坐在那老人的跟前,用上好的桃花木梳正一梳一梳的帮老人梳理着头发,她那洁白的银丝,片刻也有了精神起来,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这样寿终正寝也好……
      我多少有些满意的走了,但又想起曾经我跟落逸凡一起饲养的阿猫阿狗们,这几年里,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爱他的,只是,他却不在了,或者,他是躲在了一个我找不到的角落,就像小时候家里失踪了的那只山羊一样,仙草坞,他对我说,那只羊只是迷了回家的路,但愿,而今的他也一样,
      迷了回家的路,总有一天,我一定都将你们领回来,
      在兰亭女子书院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跟我说,我应该换个名字,因为雨这个名字其实略少有点忧伤,然,他不希望我忧伤,所以,不如我改名叫明月好了,一轮床前明月,无比美好,如今的我,是无论如何有成不了明月了,
      这兰陵城,我住了几年,以前那么清晰的数着日子,如今,反倒不记得了,人人都道昔日的明雨原来是被龙氏遗弃的公主---龙陌儿,
      龙陌儿?风吹来空气里一丝熟悉的东西,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我已经穿梭到了徐府门口,门前那两头活生生高大的石狮子,圆目怒瞪,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还是穿了过去,风托起我毫无重量的身体,轻盈的如一片鸿羽,我一间屋一间屋的穿过,佣人还是熟悉的模样,
      我又鬼使神差的回到当初居住的西暖阁,冰冷的屋子灯盏却一间一间的亮着,正堂,婢女春采正趴在圆木八仙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桌子,
      风拍着门,喧哗声猛的将她惊醒,
      “少夫人,您回来啦……”,她突然唰的一下站起来,这比她之前做事麻利的多,随后,她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顿时失望无比,
      “少夫人,您快回来吧,您若再不回来,少爷就罚我在这里看守一辈子,夫人,你答应我的,过了年就赎我回去,让我嫁人的……”,话还未完,她便顾不得那片还未干涸的口水痕迹,无力的趴在桌上,嘤嘤的哭起来,
      他着又是何苦呢?明知道我不会回来,却还是无法放下,继续为我留着灯,还迁怒于一个未成年的丫头日夜守在这空院里,
      而我,明知道自己不会回来,却还是要来看看,看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是看自己是否放下放不下么?还是看曾经盛放自己青春的地方?
      “走吧”,我手心里飞出一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之前春采的爹娘将她卖给徐家为奴的卖身契,
      “你是”?她瞪大了双眼,出神的望着我那青色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姓野”。她大大的哦了声,然后对着我的背影鞠了三个躬,抓起那道凭据,跑了,跑出西暖阁的院外的时候,她突然扭过头,眼红了一圈,
      “少夫人,我知道是你,也只有你会对我这么好……”,她捂着嘴巴,低着头,还是走了,只是这次,她再也没有回头……
      =============
      我又流窜到东暖阁,何婉月居住的地方,上次在徐前府上看到她后,我就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仿佛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断一样,当然,除了徐佑,她看我那如此仇恨的眼,还是第一次,
      再次停留在那片正对着屋门的假山下,我的心又回到了那天飘着大雪的深夜,孤寂、寒冷、苦闷、折磨,所以,当落逸凡带着我一起穿越过时空隧道到仙草坞后,我竟然什么都不记得,就像野婆婆说的那样,
      忧伤的过往纵使忘却,却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那些受伤的心要如何安抚,如何再次面对,独自一人,
      我是女巫又怎样,可以强大到去面对一切,面对过往,
      云烟散去,我想说,我还是那个爱笑的女子,一笑风失色、二笑星坠落、三笑月倾国,而当年如此评价我的男子,终归随记忆消弭在长长的岁月长河里,
      我是女巫,野月痕跟龙少的女儿,野阡雨,此刻,我早已入世,那仙草坞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的去……
      何婉月居然不在东暖阁,果然如我所料,她应该早随徐佑移居到了兰陵皇城,但我多少有些失望,
      若她这么富有心机的女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田地,该有多少的阴谋跟斗争,
      漆黑的仿佛如黑洞般的街道,没有白天的人来人往,小时候,奶奶经常带着我走夜路,就我们两个,山林里经常会有各种动物的吼叫,冬天,还会有野猪、狼、老虎等。可是,那时,我从来都没有胆怯过,奶奶紧拉着我的手,无比温暖,像春日的花开,幸福常在,
      如今的我,竟然浑身没有丝毫幸福的感觉,而这不仅仅是我一人,明雪如此,明川亦如此,很多时候,我都不敢想,如果他们知道我是野阡雨的真正身份会作何感想,会排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更会因为徐佑的所为而迁怒与我吗?
      我一遍一遍的绕过大街小巷,一遍一遍的随风寻找,我想找到那空气里幸福的味道,就像当初去仙草坞的那样,
      可是,这世间,只有一个仙草坞,也唯有一个仙草坞,那是冷玉岛主拼了命为她的女儿打造的最后一处人间仙境,
      我莫名的突然觉得彤瑶幸福起来,
      ==========
      冷寂的天空中突然有两道身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过,我也终于明白,儿时跟家人一起在青湖里洗澡看到的那不明物体,当时的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大鸟,或者是神明,现在才懂得,人也会如此,高人,
      我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西山上,我看到,那两道黑如夜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徐佑跟何婉月,
      何婉月手里捧着一个用千年榆木做成的红色匣子,眼泪不停的掉着,
      我顿时明白了,他们这是要替化成灰烬的花木前安葬呢,只是,那何婉月为何如此伤心,我还是大惑不解,她跟花木前并无任何关系,
      “婉月,好了,别哭了”,他果然对谁都是那么好心,那么温柔,我真可笑,以前居然傻傻的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龙陌儿,我迟早要找你算账的”?她跪在埋葬着花木前骨灰的那片平坦前的地面上,冷冷的眼里,闪着凶狠精明的光芒,
      “也许,不会是小雨下手的…..”,徐佑背着手,低低的替我狡辩,
      “哼,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她……”,何婉月猛的从地上站起来,
      “当初,我派人害了她奶奶,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那个贱人害死了我爹,你居然还这么替她辩护”!
      我一挥袖,顿时狂风大作,何婉月,你的死期到了,
      那巨大的风,层层掀开那捧新土,那锦绣的红色匣子顿时被扔到到半空中,撞击,撞击,再撞击,空气里,是花木前不停被扭曲、受尽痛苦的灵魂,我野阡雨今天就是让他永不超生,无法超生…..
      “不……”,何婉月终于放开身姿吼叫一番,
      “爹…爹…”,她飞身追着那散落的红匣子跑,跟它一起跌一起落一起撞,撞的满脸是血,衣裳破烂,我就是要折磨她,我想起,我那无辜的奶奶被毒蜂蜇的痛苦样子,随后桥又断了她直直的跌入桥下……
      我的心仿佛如刀绞一般,泪如磅礴的雨而下,何婉月啊何婉月,若是让你轻飘飘的就死了,我多便宜你啊,
      “龙陌儿,龙陌儿,我知道是你,有本事你放弃你的法力跟我来斗….龙陌儿……”,何婉月这么理智、这么会演戏的人也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看到她那张精致的虚假的脸,我就厌恶,就生生的恨到心里,你也会痛啊,我就是让你痛,看你受折磨,我就是痛快,痛快的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野阡雨啊野阡雨,你真傻,那天,你居然会傻到认为伤害你奶奶的凶手,站在你面前假意微笑的杀人凶手,是个可人的聪慧女子,
      你该是有多笨,多傻,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那个因你而去的和善老人,那个给你那么多温暖呵护的年迈老人,你的奶奶,你亏欠她的,你拿什么还她…..
      野阡雨,你真的好傻,好傻啊……
      ==========
      风居住的地方,那里有条青板巷道,曾经那里高堂明镜,那里深府大院,那里雄伟的院落前,高高的矗立着大大的“明”字,
      曾经,那里是宇郡---明府---将军府;
      明家十代入朝,子袭父位,
      曾经,一位无比富态的老人,她起身站在后院前,满眼爱怜的看着院中不停舞剑的年少男子,风吹起她依然挽好的发髻,那头发擦了光亮的头油,发丝竟动也不动,
      “渊儿,休息吧,明天再练”,她那依然有着磁性的声音温柔的呼唤她的儿子,
      “不了,娘,您跟爹先睡吧,呆会小痕说找我有急事,要去大内见她,我睡不着”,那男子并不停下手中利落的剑,风吹起他好看的白色玉锦袍,他抬眼冲着他娘俊朗一笑,在空中连番几个空翻,而后轻轻稳步落地,
      “娘,回屋吧,跟爹说声,我这就走了……”,
      老人看着她的渊儿矫健有力的步伐,还有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只觉分外不舍,那道白色的身影渐渐被暗夜掩盖去了,只留下一片修长的随风轻摆的长衣画卷,
      哪知,这一画卷,竟成了老人眼里的永恒,她的渊儿,她再也看不见了,他永远的去了……
      那个有风居住的街道,那里有一位曾经无比幸福的老人,可是,自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找不到那种幸福……
      那个老人,她是我奶奶,永远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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