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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两心灵犀情意同,一生盟誓生死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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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水匪虽是杀人如麻,却也不曾见过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不过片刻之间便断送了近十条性命,往日里杀害那些客商水手,便是血流成河也不觉有异,而如今眼见得与自己朝夕相处为伴的兄弟们不消片刻便断了呼吸失了性命,也不由得不心有戚戚焉。
方铭一声发问,声音虽轻如同春风化雨,在那水匪耳中却不异于平地惊雷,心中恐慌之情愈发强烈,此刻往日的凶残便飞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脚步止不住便往后退。
方铭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微微遗憾道:“可惜,可惜,若无热血,如何尽兴?”听他言语中意思,倒是可惜这群水匪没了勇气,不能上前厮杀,若是再去动手,却也失了兴趣。
杀人者,无论手上多少性命,但凡杀人之是心有戚戚,有同类消亡之悲,便不能说他是失掉了人性,如狐见裘皮而泪,鸟因霓裳而鸣,皆为同类而伤,若方铭疯魔之境况,视人命如草芥,以杀生为游戏,剑染鲜血,不悲反喜,戕害人命,习以为常,此真乃灭绝人性,无情魔头。
那水匪不敢上前,方铭凶性大发,便大步上前,一刀一剑,一起一落,如虎入羊群,獠牙毕露,那水匪本就抵挡不得方铭,又加之方铭走火入魔,功力更深了一层,又加之这水匪本就失了信心勇气,抵挡能力便又弱了一层,如此一来,方铭刀剑舞动,更加顺手,如破鲁缟,折白草。
正杀的顺手,胸中垒块稍有消解诶,方铭耳边便听得一身怒喝:“魔头住手!”
恍惚间,听得“魔头”二字,方铭心中便想起登州那崂山道人,当日登州地狱,他不知骂了多少声“魔头”与那道人,而今“魔头”之声再次入耳,便愈发激起方铭胸中积郁,愈发激起其凶性。
一柄短刀激射而来,方铭挥刀格挡,手中钢刀应不得那刀上力气,应声而断,方铭大惊,急急躲避,却也在脸上划了浅浅一道伤口。
脸上微微火辣,心中便渐渐平静了些,方铭向四周看去,却发觉四周无一站立之人,除去那几名断臂的,腹部中剑的水匪,其余水匪全无活口。
看着长剑、断刀之上点点血肉,一袭长袍之上万点红梅,甲板之上满是鲜血,几乎无立足之地,方铭不禁心中有些恐惧。
确实,确实是恐惧。
方铭生长自大,莫说是杀人,便是连只鸡也未曾杀过,当初见那登州民众冲击州府,那等场景便要他几乎昏厥,自登州一路向西,虽说风餐露宿,野外少不得猎杀野物,但那种情景他也往往是一击毙命,不忍造成那血腥场景,于禽兽如此,他却万万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连毙数条人命,而手段更血腥如斯。
那一柄短刀飞来,虽然断了方铭手中的钢刀,却也被弹射回去,又回到那江平川手中。
不知为何,江平川与船老大崔判官打斗了一场,却最终收手,似有把手和好之意。
而江平川这才发现,不过短短时间,他的兄弟便被一个年轻人几乎屠戮一空,眼见如斯,他怎能按捺的住?
因而尚立于桅杆之上,江平川便将手中短刀鸿鸣激射而出,自己更是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随着那短刀跃向方铭。
鸿鸣短刀被弹回,江平川一把握住刀柄,借着前跃之势,挥刀向方铭劈去。
而方铭手持断刀长剑,却如同呆了一般立于原地,不躲不闪,只是看着地上的鲜血与尸体。
鸿鸣短刀毫不留情,就要砍在方铭颈间,若是被他砍中了,方铭必然要身首分离,而就在此时,一声娇喝,接着便有一道绿光击在鸿鸣短刀之上,在那千钧一发之刻将鸿鸣短刀打偏了几分,也正是因此,鸿鸣短刀只是在方铭胳膊上长长地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并未伤害了方铭性命。
青兰在船舱之中坐卧不安,虽然她知道方铭已是修道之体,寻常盗匪并不能伤害他,然而,即便是方铭去捉一只野兔,去捕一条鱼,只要不在他身边,青兰便总要担心他。
等了一段时间,青兰心中烦躁之感愈发地强烈,好几次就要踏出房间,却又想起方铭嘱咐,甲板之上咚咚作响,此时必然已是动起手来,若是她贸然出去,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若是被方铭见了,以为自己的不相信他的能力,以为自己是要去保护他,惹的他心中不痛快,这又要让她犹豫了。
一方面实在忍不住要去一看究竟,虽说心上人是一个绝世的大英雄,她也总是要担心,如同妻子担心远征的将军,另一方面,她又要为心上人的想法而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惹得他生气。
何必!
何必!
忽地,青兰心中猛地一紧,隐隐便有一种揪心的感觉,更预感某种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心上人可能的责怪了,她只是无端地觉得心上人可能会有危险。
一面是对情人的担心,一面是情人的责怪,若是平常,这倒也是个难题,然而真当她无端地觉得情人有了危险,尽管这种无端的感觉是多么的无稽,这难题,也瞬间便有了答案。
青兰一到甲板之上,便看到那柄刀飞向方铭,而方铭根本便没有躲避的样子,眼见如此,青兰哪里还能思考,下意识便挥手将法术打向那柄刀,而事出匆忙,来不及运功,来不及聚气,根本就是强行发出那个救命的法术罢了。
方铭胳膊上猛地一疼,他下意识向胳膊上看去,那抹血红便又染红了他的眼睛,江平川以泰山压顶之势自上而下飞来,手中鸿鸣短刀也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方铭心中怒火中烧,也不顾手上伤口,把手上那柄断刀掷向江平川,同时持剑冲向了江平川落足所在。
“铛”的一声巨响,江平川以鸿鸣刀力劈华山,当头劈下,方铭双手持剑横剑挡下,然而江平川挟怒出手,又居高临下借势出刀,方铭臂上手上竟几乎要挡不下这一刀。
只是,方铭身子晃了一晃,几乎就要屈膝跪在地上以缓冲力量,却最终还是撑住了。
江平川将刀用力向下,方铭自然是要用剑去挡,然而,方铭毕竟手上受伤,力气不足,鸿鸣刀渐渐向下,湛卢渐渐向下,渐渐,鸿鸣触到了方铭的肩膀,渐渐没入。
这边青兰匆忙出手,引发自己丹田血气翻滚,刚发出那一道法术便忍不住咳出鲜血。
然而她犹不自省,依旧要强撑身子上前去帮助方铭。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那船老大却用一杆烟枪挡下了青兰的路。
“你!方公子是在救你们!”青兰气急攻心,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船老大手中一杆烟枪指向青兰,含笑道:“方公子固然是仗义出手,然而江平川却也是我故人之后,两相衡量,我只好谁也不帮,然而,姑娘你也不能去帮助你那情人,男人之间的事,还是由男人来解决比较好。”
青兰怒极反笑,道:“好一个两不相帮,我今天偏要帮方公子了,你能奈我如何?”
青兰欺身上前,左手挥出一道绿光飞向船老大,另一只手却挥出绿光飞向江平川。
船老大不慌不忙,侧身躲开青兰的攻势,又点出烟枪断下了那道飞向江平川的绿光,依旧是站在青兰面前,阻挡着她前进。
青兰惊讶道:“莫非你也是修道之人?怎么能挡下我的法术!”
船老大抱臂笑道:“姑娘客气了,我哪里是修道者,不过是由武入道,略窥天机罢了,姑娘,听我一句,还是住手吧。”
青兰怒道:“绝无可能!”
说罢,青兰再次上前。
这次,船老大却没有留手,青兰本就受伤,修为落了几分,加之船老大全力出手,一杆烟枪便打在青兰手上,又将青兰拦了回去。
而此时,已被江平川逼到绝路的方铭,耳边忽然听到青兰一声娇呼,虽然他心中一片迷乱,全然不知身外之人,然而,这熟悉的声音却依然让他心中猛地一揪。
猛然间,方铭全身爆发出巨大力量,一举将鸿鸣短刀逼开,同时眼睛向那声音处看去。
蓦然回首,熟悉的身影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苦苦支撑,却依然一点点地向前挪动,哪怕是因此而受伤。
一张粉脸此时却是煞白,嘴角一丝鲜血,脚步也有些凌乱了,然而,那目光,也依然未曾改变。
从不改变。
我只看向你。
我只要你好好的。
突然,某种东西好像在方铭的心中出现了一丝颤动,就像蝴蝶撕开了茧,就像嫩芽冲破了壳,那是一种全新的,蓬勃的,爆发的力量。
湛卢发出一声低鸣,仿佛是感受到了方铭身上不断散发的灵气,一瞬间,方铭好像融入了这水,这山,这天地,一瞬间,方铭好像变了一个人。
江平川穷追不舍,此时挥动鸿鸣斩向方铭,却如同冲向了一座巍峨高山,心底只有膜拜的冲动,方铭向船老大走去,船老大崔判官就好像面对着滔天巨浪,这浪头比他纵横水路十余年见到的浪头都要高,他此时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是人面对天地之威时的下意识感受。
只有青兰,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弱的微笑,她低声道:“方公子,你终于入道了。”
就在那一瞬间,方铭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伤痕,那一瞬间,一道奇异的光芒在方铭胸前一闪而过,那一瞬间,方铭眉头的黑气消解,那一瞬间,方铭眼中的红莲隐去。
而那一瞬间,方铭只看到了青兰。
方铭随手向后挡了一剑,击退江平川,脚下不停,缓缓向青兰走去。
船老大崔判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攻势,默认站在一旁,以他的修为,早已明白,此时的方铭远非他与江平川可比。
青兰因身上的伤痛而皱着眉头,然而,她却微微笑着,眼中满是爱意地看着方铭,轻轻道:“方公子,真好。”
真好。
是的,青兰,有你真好。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横空出世,轻而易举地便打败了所有的敌人,他会轻轻将我揽在怀中,在我耳边轻轻说,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一直到永远。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他的怀抱永远都是温暖的,安全的,我情愿,在他的怀中死去,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地在他的怀中。
方铭握着青兰的手,一股温暖的气息顺着青兰的经脉流遍她的全身,身上的伤痛,丹田中的不适,全都消解了,然而,在那温暖气息不能到达的心里,却是最温暖,最舒服的地方。
“船老大,继续行船吧。”方铭挥手将剑插入剑鞘,对船老大微笑道。
船老大长叹一声,止住了又要动手的江平川,叹道:“平川,你我绝非他的对手,入道之人,与我等略窥大道之人,其差别在于天壤云泥。”
江平川冷冷道:“崔叔父,我等兄弟的性命便就此断送了吗?”
崔判官低声喝道:“你那些兄弟的命是命,难道那些死在你们手上的人,他们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吗?今日他们断送在此地,也是他们的命数,倒不如早些死去,免得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再造杀孽。”
说话间,崔判官不怀好意地看着那几个幸存的水匪,一身的杀气毕露无遗。
江平川不动神色地挡在那几名水匪面前,道:“崔叔父,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也算了,只是我那水寨却不能呆了,当日师傅……父亲曾言,若是见了崔叔父,便要以父事之,我跟在崔叔父身边行船可好?”
崔判官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那几名兄弟,待到上岸,却要把他们另行安置,不可在我船上。”
江平川应允道:“全凭崔叔父安排。”
这两人商量完毕,方铭与青兰早已回了船舱,船老大深深地看了船舱一眼,对那些水手们喊道:“好了!好了!事情结束了!受伤的休息,没受伤的开工!路程耽误不得!”
那些水手们看着陡然间便陌生了许多的船老大,迟疑着,张帆的张帆,掌舵的掌舵。
船继续走着。
房间里,青兰围着方铭反复看了好几遍,再三确定方铭身上并无伤口,这才罢休,气呼呼道:“方公子,我再不许你这样了,把我丢在船舱里,自己却去冒险。”
方铭借着身高的优势,爱怜地揉着青兰的脑袋,笑道:“可是,我怎么舍得我心爱的人去冒险呢?不要担心,我现在很强大了,很强大。”
“不行!”青兰毫不理会方铭的解释,道:“我就是不许,不许不许!我要一直在你身边,我要保护你,我一定要保护你!”
方铭笑着抱起青兰,在空中转了一周,笑道:“小傻瓜,男人天生就要保护女人的,你是我的女人,所以我要保护你。”
青兰靠着方铭的胸口,死死地抱着方铭的腰,声音一下子就变低了:“方公子,你不知道,当我在甲板上看到你胳膊上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刀还在你的肩膀上,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那是我就在想,如果你死了,我一定和你一起死。”
方铭紧紧地抱着青兰,轻声道:“傻瓜,我不会死的,我也不要你死,我们都要好好的,将来我向你的母亲提亲,然后我们结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对!”青兰听着方铭的心跳,开心地说道:“我要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突然,青兰从方铭的怀里挣开,捂着脸,躲到一边,羞涩道:“方公子,都怪你,害的我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好羞人啊!”
方铭轻轻从身后抱着青兰,吻着她的头发,道:“不羞人,和你生许多孩子,是我最幸福的事。”
青兰将手放在方铭的手上,轻轻抚弄着他修长的手指,甜甜笑道:“大坏蛋方公子,大坏人。”
方铭笑道:“若我是坏人,天下便没有好人了。”
方铭对之前事情只有模糊印象,却并不知道甲板之上的血腥全部由他一手造成,杀当杀之人,虽不算坏人,然而,他也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了。
青兰却也并不知道方铭所为,她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已是方铭与江平川两人在打斗了。
青兰气鼓鼓道:“方公子自然是好人了,只是那个船老大,和那个用一把短刀做兵器的人却是坏人,最坏的坏人。”
方铭淡淡笑道:“好人坏人,善人恶人,不过都是有着曾经的人。那持短刀的人叫江平川,船老大外号是崔判官,两人大概是有些渊源吧。”
至于江平川曾经所作所为,方铭并不去想,也不想他和船老大究竟有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