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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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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环境的缘故,晚上睡得很是不安稳。第二日,我一不小心睡过了头。
隔壁的郎小七也跟着睡过了头。
敛心和凝想对我的晨起时间素来抱持放任自流的态度——对于一个有起床气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策略。
是以我和郎小七想要趁早翻窗回家祠的初衷宣告破灭,郎家几个小辈已经拦住去路。
郎廷玉、郎廷极、郎婷芳几个人站在家祠门口,带着得意的神色和轻蔑的口吻:“七小子,这下被我逮到了吧,你居然不听祖父的话,擅自离开家祠。”说话的就是昨天往郎小七饭中撒东西的。
我摸摸下巴,一本正经道:“其实小七一直在家祠中,刚刚不过是去如厕。”
三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我,郎婷芳说:“这个理由太假了,深二姐你也是帮凶。”
我盖唇吃惊状:“被识破了?想不到你么你这么聪明。”
年纪最大的郎廷玉得意洋洋:“那是,一会我们告诉祖父,就叫祖父来收拾七小子。”
“放肆!”我大喝一声,将一干少年吓一跳,“小小年纪,不把宗法礼数放在眼里,居然敢指使差遣祖父做事!”
郎廷玉懵了:“我没有……”
“不是你‘叫祖父收拾’小七么?”我冷冷一笑,胖乎乎的郎廷玉给吓得一缩。
郎婷芳上前一步说:“深二姐,廷玉并非这个意思,是小七犯错在先,避罚在后,我们不过是据实以告,请祖父示下,以正家法。”
我噙了笑问她:“你,正过几次家法?郎家家法你能背上来几条?”
郎婷芳不甘道:“婷芳年幼无状,虽不能逐字背诵,但对郎家家法的学习应该比居家深二姐多。”
我点头:“你说对了,我对郎家家法还真是没有丁点印象,不过家祠之中,还有一种‘家法’,我自然甩的比你娴熟。”当然是指那条惩戒用的牛皮粗鞭。
郎婷芳脸一白:“深二姐这是在威胁我们?”
我吃惊道:“什么?我威胁你了?我不过是‘据实以告’啊,到时你们‘据实以告’的时候会不会连平日里欺辱小七的事也一并告了,比如昨晚是谁往小七碗里投物的?”
郎小七一直低头不语,此刻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郎廷玉。
郎廷玉辩驳:“深……深二姐姐在说什么,可有证据?”
“证据啊,我还真没有。”我叹口气,“其实你们大家都是手足,干嘛要搞得仇人似的,有什么话摊开来可以好好说嘛。”
郎婷芳厌恶的说:“深二姐你不过只在郎家几天,自然不了解情况,小七素来不服管束,府中诸人都说小七是郎府克星,克死了她姨娘和妹妹,下一个不知道要害谁。”
郎小七双手握拳,眼中迸出愤怒。我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动作,用手在背后来回划拉,让他稍安勿躁。
“哦,府中诸人都这么说?如此一来……”我托腮若有所思,然后在郎婷芳骄傲的目光中问她:“举出几个人名来听听?”
郎婷芳微愕,我继续说:“不是说府中诸人么?举十个名字来听听啊?”
郎廷玉在一旁说:“这有何难,诸如我爹、我娘、三叔……”
“住口!”一直静观其变的郎廷极忽然开口,三叔是郎婷芳的爹,只不过再往下,郎廷极的爹娘怕是也在其列了。
我但笑不语,看着他们几个之间气氛微妙的转变。
郎廷极微微向我行礼,看似恭敬道:“家中长辈并无此意,只不过小七偶有举止粗野、行为过激之时,训示一二。”
“何止粗野、过激,他经常打人,对婷芳也要动手。”郎廷玉不服气的补充说。
我大吃一惊:“什么?小七打人?”我回转身,严肃道,“小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以笑人、骂人、辱人、唾人、贬人,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
郎廷极和郎婷芳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
郎小七则一脸迷惑的看着我。
我走到郎廷玉身边,问:“说说,他是怎么打你的?是打这边,还是打这边?”一边说一边在他脸上左右伦了两个巴掌,力道不大,声音响亮。
包括郎廷玉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郎廷极片刻清醒:“深二姐这是做什么?”
“无事,不过是想深入了解一下现场情况。”我微微笑,“小七是不是也打过你?打在哪里啊?”
郎廷极后退两步,眼神不善。
郎婷芳发狠道:“深二姐这是以大欺小。”
我又惊:“你们不是最喜欢以多欺少么?”两相比较,性质同类嘛。
我走到郎婷芳面前,伸手比划,“小七要是对女孩子动手,会打在哪里呢?哪里好呢?”不等郎婷芳反应,随后在她颊边“啪”的一下,比之郎廷玉更是脆响。
郎婷芳霎时噙着眼泪,捂着脸跑了。我把两个巴掌一合,不就在她脸边上用双手拍个响么,都没沾她的脸,她捂个什么劲儿啊?
郎廷极和郎廷玉也走了,一个恨恨的,一个恹恹的。
我推了推郎小七:“去,进去吧。”祠堂还是要进去的。
郎小七仍旧呆愣愣的看着我,水葡萄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但是神情中却有些茫然不解,连带着爬窗的动作也迷迷糊糊的。
此事并未闹大,因为祖父说了一句话:“深深远来是客,不得无礼。”真可惜,我还想让一直呆立两旁的敛心和凝想再复读一次玩呢。
“大姑娘……越发……越发……。”凝想找不到形容词。
“乖张?”我试着填空。
“对,越发乖张难测了。”凝想高兴的说完,又发觉自己失言,怎么能形容大姑娘为乖张呢。
我笑笑,并不觉得乖张于我,是个贬义词。
倒是小七的教育问题被我提上日程,那日从祠堂出来之后,我问他:“小七啊,你觉得此事处理如何?”
郎小七说:“这次祖父没有再罚我……”
我继续:“所以,小七从中学到东西了?”
郎小七点点头。
我问他:“别人挑衅、骂你的时候你怎么做?”
“打回去。”郎小七干脆的说。
我又问:“他们人比你多,你打不过呢?”
崇武派郎小七快速回答:“打倒一个是一个。”
我抚额,“小七啊,你到底学到什么?”是时候让姐给你上一课了。
“如果没有武力上的胜算,或是撑腰的后盾,不支持用纯武力方式解决问题。”看郎小七要开口,我立刻补充,“我今日不过是小小拍了郎廷玉两下,不算动武,只是恫吓。”郎小七又把嘴巴闭上了。
“如果要抓住他们做手脚呢,就要抓现行,比如他往里碗里投物,你就在他投的时候抓住他的手,示之以众。如果是私下里呢,就收集足够的证据,多累积点,一次性爆发的效果比较好。”
“别人口头挑衅的时候呢,动武是下选,在此之前你可以有多种方法化被动为主动,比如先夸一夸对方,让对方放松警惕,一旦抓住对方的语辞漏洞就反诘,炮制、放大问题。基本上‘目无尊长’、‘不守规矩’之类的最好用,也是用的最多的,小七吃过类似的亏吧?”
郎小七似懂非懂的点头。
“再有就是把没有实际根据的诋毁具体化,暴露出内在矛盾,比如对方用‘诸人’、‘大家’、‘外人’都说什么什么的时候,其实都是假设性的,你问他多少‘诸人’、多少‘大家’、多少‘外人’这么说,分别都有谁,他未必说的出张家阿狗,李家阿毛,当然说出来内讧就更有趣了。你甚至完全可以否认,认为他举出来的是个例子不过是‘诸人’中的一小撮,不能代表整体发言。”
“真的?”郎小七紧了紧拳头问,真的只是一小撮人?
“真的,一小撮人顶着‘大家’的名头说些无稽之谈。我摸摸他的脑袋,想来他最介意的还是郎婷芳说的“郎府克星,克死了她姨娘和妹妹,下一个不知道要害谁。”
我循循教导他,“如果还有人这么说,那么‘郎家人丁兴旺,你自然能找到一些什么话都可能说的人,不管是多么孤陋寡闻、不着边际或是令人误解的话,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在说。但凡有理智的都不会轻易相信嚼舌根的你说是不是?’这就是你的回答。明白么?”
郎小七点头,这次坚定许多。
“对待不同的对象呢,就应该有不同的策略,欺软怕硬的你得比他横,自以为占理的你得让他失理,太过冷静自持的也能想办法让他失了分寸,看熟悉的人变脸,很好玩吧?”
只见学生郎小七忽闪着黑亮的眼睛,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最好用的呢,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简直反讽意味十足啊!”
郎小七悟道:“比如‘据实以告’、‘以多欺少’,还有‘笑人、骂人、辱人、唾人、贬人’。”
我欣慰点头:“对,扁人是放在最后的,切记切记。”秀才也有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时候,这种时候,跟他们一般见识太蠢,秀才也只能入伍了。再说,郎家有几只看起来的确挺欠扁的。
我本来都想好了,要是祖父问我为什么打人,我就回答:“因为他们看起来很欠扁,我一时没忍住……”可惜祖父并没有来问我。
一席话下来,不仅郎小七若有所悟,脸敛心和凝想都在一旁大力点头,啧啧称是。让居深深我,深深的觉得,教育普及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